“去找東北角的石碑！”
    她指尖彈出血珠，落地即燃起幽藍鬼火，在蟲群中燒出逃生通道。
    尤裏在狂奔中回頭，恰見塔妮絲袖口竄出的暗影觸須絞碎三隻撲來的成蟲。那些觸須表麵浮動著看起來就很反派很邪惡的紋路，像極了...王室禁術典籍裏記載的，汙穢之力的載體。
    他無意識地鬆開手，火把墜入泥潭熄滅的刹那，塔妮絲頸間的暗月圖騰亮如新月，暗影之力形成的衝擊波將整片蟲巢震成齏粉。
    “你...”
    尤裏在石碑陰影中喘著粗氣，掌心還殘留著塔妮絲手腕滑膩冰冷的觸感。也不知他觸動了什麽機關，沼澤深處傳來妖獸的咆哮，大地陡然在震顫中裂開縫隙，不知名實驗室的廢墟的尖頂如同巨獸獠牙刺破腐殖層，轟鳴著、咆哮著，在蟄伏不知多少年後重現天日。
    塔妮絲背對著他整理破碎的袍袖，這些甲蟲和機關很難應付，可哪怕冒著提前暴露身份的風險，她也不能看著尤裏受傷，幾處暗月圖騰在破損處若隱若現：
    “等會跟緊我，別碰任何發光的物體。”
    薇薇安還沒反應過來，拉著艾琳不知所措之際，忽覺一陣強烈的罡風刮過，整個人尖叫著跌入突然出現的流沙坑。
    沙粒中伸出白骨利爪，塔妮絲深深看了尤裏一眼，甩出暗影鎖鏈纏住薇薇安的腰肢，鎖鏈上外泄的腐蝕性能量將周圍的白骨灼成灰燼。尤裏注意到塔妮絲瞳孔泛起不自然的暗金色，就像那晚在暮色城堡看到的紫藤花一般，妖冶至極。
    當第二波暗魔混雜著妖獸從實驗室廢墟衝出時，塔妮絲終於沒辦法再掩飾——在這種地方，處處都是殺機，她不敢像從前那樣打暈尤裏。暗月圖騰在她腳下展開星芒陣圖，撲來的雙頭魔狼在觸及陣圖邊緣時瞬間幹癟成皮囊。
    “塔妮絲，你究竟...”
    尤裏的劍尖垂向地麵，劍身映出塔妮絲指尖跳動的暗紫色能量。暗魔妖獸們的第三波衝鋒撞碎了殘存的石碑，塔妮絲轉身將他撲倒的瞬間，尤裏看見她後背騰起暗影羽翼。羽翼邊緣滴落的黑血腐蝕得岩石滋滋作響，四濺的碎石劃破她的臉頰，暗紫血液還未落地就被詭譎的能量蒸騰成霧。
    “現在不是解釋的時候！”
    塔妮絲拽著他衝進實驗室殘破的正門，命大的薇薇安和艾琳剛才離漩渦中心較遠，也僥幸脫身，此刻正顫抖著點燃聖光棒。
    熒光照亮牆壁上密密麻麻的圖紋手記，這些用暗魔血書寫的文字正在蠕動重組。尤裏也顧不得質問塔妮絲什麽，顫抖的指尖撫過某段正在變幻的字跡，正要開口，手突然被塔妮絲拍開：
    “別碰！這些是活體封印！”
    這姑娘跟什麽言靈聖體似的，餘音還未消散，地麵就猛然間隆隆作響，塌陷成一條垂直甬道...
    “啊！！！”
    尤裏、塔妮絲、薇薇安三人尖叫著，一同下墜，艾琳則被什麽東西纏住了，眼神絕望至致地看著尤裏的身影在深淵中漸漸縮小，發出微弱的啜泣聲。
    ......
    詛咒之地南方。
    解憂並未跟隨光明協會的大部隊一同行動，畢竟她還要沿途收集暗魔的屍體孵化異形戰士，並不想被人看出端倪，提前暴露自己的一重底牌。
    “怎麽不走了？”
    阿橘隨著解憂的腳步一同停下，悄聲問了一句。後者並未多言，隻靜靜凝視著前方彌散的陰沉煙霧，眉心微蹙。
    這地方可不簡單，精神力探進去，倒跟泥牛入海一般，有去無回。她沉吟片刻，命令身後一名由三星暗魔轉化出的異形戰士先行探路，這才低頭看向阿橘：
    “你帶著剩下的異形們，找個地方躲好，等我消息。”
    小胖子似乎還想說點什麽，不過他對自己那點能耐心知肚明，最終還是把話吞回了肚子裏，隻蹭了蹭解憂的小腿，小聲道：
    “小心呀。”
    ......
    詛咒之地，廢棄實驗室底部。
    墜入散發著腐臭的培育艙陳列室，薇薇安被摔得七葷八素，還不忘伸出顫抖的手臂，握住一同落入深淵的聖光棒照明。
    “這...這是什麽東西？”
    尤裏從地上爬起，下意識地護住一言不發的塔妮絲，這才打量起四周的環境。聖光棒散發出瑩瑩白光，照亮麵前幾排玻璃艙內漂浮的畸形胚胎。
    這些半人半魔的生物有些殘缺、有些還算完整，唯一的共同之處是，ta們身體上的某個部位都生著與塔妮絲相似的暗月圖騰。
    尤裏猛然瞪大了眼睛，目光在這些實驗體和塔妮絲之間驚疑不定地來回流轉：
    “塔妮絲...”
    他雙手抖得厲害，用劍柄在最近的一個玻璃艙表麵撞出蛛網裂痕，防腐液裹挾著刺鼻的味道噴湧而出。
    “不要...”
    塔妮絲蒼白的麵容陡然扭曲，突然捂住太陽穴踉蹌後退，暗月圖騰在她頸間的血管上搏動，那些漂浮在溶液中的實驗體也在同一時間，猛地睜開了一雙雙暗金色的眼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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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看！”塔妮絲嘶吼著，修女袍下擺不知為何開裂，布條在瞬間被腐蝕成灰，露出她一直遮蓋在修女衣袍下的小腿。從前晶瑩潔白的腳踝處浮現一縷縷黑氣，聚合成暗月圖騰的模樣。
    倉皇之間和尤裏一同掉入此處並不在塔妮絲的計劃之內，她看著麵前一具具蠕動的畸形實驗體，想要打暈尤裏，想要抹去尤裏的記憶，但她內心深處總是有一絲渴盼...
    如果你知道我真實的模樣，還會對我...這樣好嗎？
    總在黑暗中背負著汙穢，渴求溫暖，任誰都會變成一個絕望的賭徒。
    “不，這不可能是真的…”
    尤裏喃喃自語，聲音在充斥著轟鳴聲的實驗室中顯得微不足道。他凝視著塔妮絲，那雙曾經充滿溫柔的眼睛此刻閃爍著暗金色的冷芒，與她頸間的暗月圖騰遙相呼應。他試圖從她臉上尋找一絲往日的痕跡，卻隻看到了一個...和地上的畸形生物如出一轍的怪物。
    “塔妮絲，你為什麽...要隱瞞這些，為什麽從來不肯告訴我？我們不是最好的夥伴嗎？從前那些...都是真的嗎？”
    薇薇安被嚇得連連尖叫，手一抖將聖光棒扔了出去。熒光照亮腳下一具實驗體胸口的編號：xvii09。
    塔妮絲顫抖的指尖撫過自己鎖骨下方的烙印，幾乎相同的羅馬數字在暗月圖騰下若隱若現。
    “第十七批第九號...”她突然抓起尤裏的手腕，死死按在實驗體胸口，甚至顧不上少年掌心被失去能量的碎片劃傷，“現在明白了嗎？這些才是我的同胞。”
    記憶如潰堤的洪流湧入腦海：六歲那年被鎖在培養艙裏，透過厚重的玻璃看著雙胞胎妹妹xvii08在隔壁艙室化作血水，暗月圖騰在血水中扭曲成初代聖女獰笑的麵容；十二歲時與xvii12進行融合實驗，對方在能量過載的痛楚下撕碎了她的左耳，耳垂噴射的血液腐蝕了半個培養艙；最後一次出逃前，垂死的xvii03把僅存的汙穢能量灌入她的脊椎，代價是對方全身骨骼被汙穢之力碾成齏粉。
    時光未曾分毫磨滅塔妮絲心中對王室和光明協會腐心蝕骨的仇恨，可她一人的力量不足以撼動這兩尊龐然大物，她隻能蟄伏、隱忍，展開一盤橫跨數十年的大棋，要將自身力量發揮到極致後，給仇人帶去刻骨銘心的末日。
    尤裏的出現，讓她看到了快速達成目的的希望，卻也成了她複仇路上最大的阻礙——至少目前她是這麽認為的。
    背後的暗影羽翼不受控地展開，羽骨刺穿實驗室穹頂，腐鏽的鋼筋如雨墜落。塔妮絲看著震驚到麻木的尤裏，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暗月圖騰在她周身暴走，培育艙接連爆裂，蘇醒的實驗體們睜著暗金色瞳孔，咿咿呀呀地朝她逼近。
    尤裏依舊下意識地揮劍，想要斬斷朝塔妮絲撲去的怪物，卻發現塔妮絲已然探出無數觸須，在吸收這些實驗體內的殘餘能量。一個接一個的實驗體幹癟成皮囊，塔妮絲背後的暗影羽翼已完全實體化，羽翼揮動間，整座實驗室開始崩塌。
    慫了一路的薇薇安也不知哪來的勇氣，看著眼前駭人的一幕，突然生出了與惡勢力抗爭到底的決心，毅然舉起一塊記錄水晶，用其上聖光術的留影功能捕捉暗月圖騰的波動和塔妮絲的模樣：
    “我要向協會報告…”
    話音未落，塔妮絲的暗影觸須已經穿透了她的咽喉。薇薇安的眼神瞬間變得空洞，記錄水晶從她手中滑落，摔成無數碎片。
    爆裂的水晶碎片中，尤裏看見摯友的眼球在汙穢能量的侵蝕下融化成膠質，整個世界仿佛在這一刻崩塌。薇薇安，這個陪著自己出生入死、上天下海的姑娘，那樣明媚張揚、鮮活可愛的姑娘，就這樣在眼前死去。他瞪大了眼睛，看著塔妮絲的暗影觸須從薇薇安的喉嚨裏抽出，末梢落下一滴鮮血，心髒痛到麻木，下意識地揚起手中的劍刃。
    “你...你怎麽忍心...你不是我的塔妮絲...”
    尤裏的劍尖抵住塔妮絲心口，手柄處的聖光徽章在汙穢之力的侵蝕下泛起裂紋。塔妮絲慘然一笑，反手握住劍刃，任其割破掌心，暗紫色血珠順著劍身的紋路滴落，腐蝕出焦痕：
    “沒錯，這才是我真實的的樣子，我從頭到尾都在騙你，一直在利用你。”
    尤裏的劍尖微微顫抖，臉色慘白得厲害，幾乎要將五髒六腑都嘔出來：
    “那些夜晚...廣場裏的白鴿和鬱金香，一路上你待我的...好，都是謊言...”
    他語調逐漸失控，帶著破碎的哽咽，劍鋒卻始終沒有刺入分毫。塔妮絲的暗影羽翼緩緩收攏，羽尖輕撫過少年臉頰：
    “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她的指尖在曾尤裏後頸烙下追蹤印記，那時她想過終局後要收走對方的性命，可這微弱的念頭卻在觸及眼前少年眸中的淚意時驟然收縮，反複碾壓著她的神經。
    “我並不喜歡你的反應...”尤裏顫顫巍巍的劍刃讓塔妮絲懷抱的那一絲希望逐漸黯淡，取而代之的是難以言喻的絕望。她按捺住絞痛的心髒，強行恢複了那副無悲無喜的冷酷模樣，“現在，隻剩下我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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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羽翼收攏成繭將，尤裏包裹，暗金紋路在繭內壁流淌，美輪美奐、瑰麗難言。尤裏也不知想到了什麽，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哀求道：
    “我不信，我不信這些都是謊言。跟我走，離開這裏，忘記什麽汙穢之源，我們回光明協會自首，請求寬恕...”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塔妮絲的暗影觸須已纏上他的脖頸，封住了他的嘴唇。
    “太遲了。”她鬆開觸須，指尖輕撫過尤裏頸間的紅痕，“就當塔妮絲死在今天的詛咒之地。”
    說著，羽翼展開，塔妮絲將尤裏高高拋進一旁的能量旋渦中。
    尤裏在漩渦中最後看見的，是塔妮絲吞噬同類實驗體的可怖場景——那些漂浮的殘軀化作汙穢洪流湧入她七竅，暗月圖騰在暴漲的能量中浮現出初代聖女的麵容，隨即，他失去了所有意識。
    一切陷入沉寂，塔妮絲踩著實驗室廢墟中尚未冷卻的暗金餘燼，暗月圖騰在足底烙出焦黑印痕。腐殖質翻湧的裂縫深處，半截嵌著王室紋章的鎖鏈突然繃直，鏈條盡頭拖拽出一具纏繞星輝符文的暗魔骸骨——那缺失的左臂與《永夜編年史》插圖中的‘深淵暴君’阿茲卡洛斯完全吻合。
    有些事，哪怕是心愛之人也不知曉分毫。
    骸骨胸腔內嵌著塊巴掌大的聖光結晶，結晶表麵刻滿初代聖女昔日研發的禁忌符文，正是近百年前光明協會宣稱‘徹底淨化’的五星暗魔殘軀。
    光明協會對外宣稱本世界內還有四隻五星暗魔下落不明，但隻有少部分王室和光明協會的高層以及塔妮絲本人知道，早在幾十年前，本世界內就隻剩下三隻五星暗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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