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龍崖底的熔岩詭異地平息了一小會兒，解憂倚著晶柱喘息兩口，還沒往前走，岩縫裏伸出的血手抓住了她的腳踝。
    黑羽眾信使的半張臉已琉璃化，晶狀眼球在顱骨裂縫後瘋狂轉動，若不是解憂剛才戰鬥時刻意保護了一下，他早就沒命了：
    “救...救...”
    他喉管裏擠出的氣音混著血泡，另一隻手顫抖著捂住自己塌陷的胸腔，那裏隱約透出微光。
    解憂的鐮刃比思緒更快，一刀刺入信使肩胛，刃尖精準挑斷筋腱將他釘死在岩壁上。能在赤霄軍追殺中苟活的東西也不會是什麽善茬，她可不想陰溝裏翻船。
    信使琉璃化的皮膚頓時龜裂成蛛網狀，慘叫被熔岩翻湧聲淹沒。解憂掐住他下顎，移魂大法的幽光自她瞳孔浮現。
    兩人的精神力相差不小，解憂甚至感知到了某些記憶碎片如刀片般切入自己的意識：三月前暴雨夜，十二名黑羽眾精銳將疑似淨火巫女後裔逼至斷龍崖；少女被剝光的軀體墜入岩漿前，胸口的命鏡被斬成兩半；信使將殘片塞入自己肋骨的劇痛、取出殘片的方式；以及最重要的，使用命鏡時必須吟唱的咒語後半闕：
    “浴火者焚心，持鏡者剜目....”
    哦？看來黑羽眾和大巫女千代率領的守殘黨關係也和睦不到哪去，雙方應該都想將尾鶴命鏡掌握在自己手中，隻是在某種程度上有所合作，對抗城主白夜齋的赤晶部隊。
    她又問了幾句，指尖劃過信使胸腔，琉璃化的肋骨如花瓣般綻開。當染血的命鏡殘片被扯出時，信使突然發出非人的尖嘯。
    他的脊椎節節爆裂，皮下鑽出數百條血線纏向解憂脖頸。這是黑羽眾最後的反製咒術：血縛柩。
    狩生護罩在千鈞一發之際成型，堅韌的光膜與血線同歸於盡。解憂的右手食指至小臂險些碳化，她卻恍若未覺，一刀送信使歸西。
    信使雙足蹬了幾下，咽下最後一口氣，什麽都沒有留下。解憂把玩著手中的殘片：
    【物品名稱：尾鶴命鏡殘片）
    品質：？？
    類別：特殊物品
    耐久度：33
    特效1琉璃淨化：？？
    產地：千鶴城？？
    簡介：？？？】
    全是問號，不過無所謂。她攬過姍姍來遲的阿橘，輕聲叮囑了兩句，隱於岩壁之後，將命鏡碎片按在眉心。
    ‘騰！’
    命鏡上隱約有琉璃火飄起，順著燒傷處灌入經脈，那灼痛比熔岩更甚。正如信使所言，唯有以自身為容器承受神火蝕骨，方能與鏡中殘存的淨火巫女神識交流。
    岩壁突然劇烈震顫，先前戰死的赤霄軍屍體集體結晶爆裂。解憂在晶片暴雨中翻滾躲避，碳化的右臂不慎觸及岩漿，痛得她長嘶一聲。
    不過，岩漿被命鏡殘片吸收，反而激發出命鏡更深層的共鳴。無數金色符文自殘片浮現，在她腦中拚湊出半闕燃燒的歌謠：
    “..涅盤非生，灰燼即贖...”
    解憂將完整咒文記住，熔岩河在此刻徹底沸騰，無數結晶手臂從河底伸出。命鏡殘片無法收入個人空間，她用牙齒撕開染血的繃帶，將命鏡殘片與勾玉項鏈粗暴地捆在碳化的右臂上。
    巫女神識的悲鳴在腦內回蕩，她從中捕捉到了一絲關鍵的情報：有另一塊命鏡殘片。似乎藏在琉璃宮地脈核心，而過度使用鏡中神力，會導致宿主的琉璃化，也就是跟那個信使和有些千鶴城內的赤晶軍一樣，身軀變得透明又脆弱，宛若被烈焰燒灼後的玻璃。
    當赤霄軍的增援部隊出現在崖頂時，解憂已遁入晶柱的陰影。斷龍崖的風裹挾著晶粉掠過戰場，那些飄散的顆粒隱約凝聚成展翅鶴形，旋即被新落下的血雨打散。
    ......
    “接下來怎麽搞？”
    阿橘望著身後的追兵，神色緊繃。解憂傷的不輕，但融入琉璃宮的計劃迫在眉睫，接下來就要開始操作了。
    她左腳剛踏上搖搖欲墜的棧道，三支蝕骨三棱箭便釘入了身側的岩壁。箭尾纏繞的符紙無風自燃，青煙中浮現出赤霄軍的追蹤咒紋——這正是她要的魚餌。她算準距離，故意踉蹌半步，讓懷中命鏡殘片從撕裂的衣襟裏滑出半寸，催動琉璃火的光暈，霎時間染紅了崖壁。
    “在那邊！”
    赤霄軍武士的咆哮震落岩屑，五名重甲武士踏著熔岩凝結的浮橋包抄而來。解憂反手揮出鐮刃·輪舞，刃光卻在觸及青銅甲時刻意偏斜三分，火星在鬼麵浮雕上擦出的裂痕，恰好讓身後的敵人看清命鏡紋路。
    最魁梧的武士順勢擲出鎖鏈，解憂測算著角度微微側身，讓血鏈屍蛾喚的咒紋擦過命鏡表麵。被神火淨化的鎖鏈寸寸斷裂。
    飛濺的青銅碎片中，她未曾留意到遠處一名武士袖中滑出的屍蛾正將影像傳向千鶴城。劇痛襲來，她放任武士的斬馬刀與狩獵之鐮對斬，借著衝擊的餘波將自己掀飛至棧道邊緣。
    屍蛾群在此刻集群俯衝，每一隻複眼裏都映著熔岩的血光。解憂的右手故意鬆脫，殘片墜向熔岩河的瞬間，風行靴底運力，在空中擰身撈回命鏡，這個破綻讓赤霄武士的三棱箭貫穿了她的右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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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了，有點過了。解憂被自己安排的戲碼搞得齜牙咧嘴，當即身形一側、竟直直朝著熔岩河中墜落。
    熔岩吞沒她左臂的刹那，暗影遷躍第一次給解憂展示了中距離傳送的可怕。當追兵們撲到崖邊時，隻看到沸騰的漿液中浮起半片焦黑的衣袖，以及殘留在空中的漣漪回響。
    發動暗影遷躍卷軸的刹那，虛空裂開的縫隙裏伸出無數半透明觸須，像產婆拽拽嬰兒頭顱般將她扯入暗影通道。通道壁是由無數時空亂流凝成的膠質，每寸皮膚都在被擠壓、變形，似是被億萬亡魂的利齒啃噬，暗處隱約有詭異生物的扭動聲響。
    她左臂創口噴出的鮮血尚未落地便結晶成赤紅尖刺，倒插進四周蠕動的黑影裏，暗影生物貪婪的吮吸聲與身後熔岩的咆哮形成雙重奏。
    傳送過程短暫至極，傳送體驗一言難盡。通道盡頭泄出千鶴城特有的硫磺星光時，解憂隻覺得天旋地轉、頭暈目眩，眼珠子都要被暗影觸須纏繞著向外拖拽一般。
    暗影遷躍是單體卷軸，是以阿橘還苟在暗處，靜待時機來千鶴城與解憂匯合。後者的身軀從虛空墜出，第七重城牆‘天樞界’的排汙口近在咫尺，腐臭的護城河恰好掩蓋傳送波動。
    追兵的咆哮從三百丈下的崖底傳來，聲浪震得城牆晶簇簌簌剝落。解憂癱在血汙橫流的排水渠裏，看著自己左臂的慘狀：前臂皮膚完全碳化，指尖掛著冷卻的熔岩結晶，肘關節以下呈現出詭異的琉璃態。
    她蜷縮在腐屍與晶渣堆裏，仔細研究了一下身上的傷勢，按需灌下兩瓶藥劑緩解。
    ......
    千鶴城，地底深處。
    地脈驟變，所有琉璃宮值守都目睹了詭異一幕：鎮壓尾鶴的青銅鎖鏈無風自動，鏈環碰撞出的火星在空中拚成半隻鶴翼的形狀。同一時間，地脈羅盤也在瘋狂轉動。
    不祥的異動此起彼伏，沒人知道這座風雨飄搖的城池會走向何方。
    ......
    排水渠的汙水濃稠如瀝青，漂浮著指甲蓋大小的赤磷蟲屍體。解憂貼著渠壁潛行，碳化的左手指尖在岩麵刮擦出細密聲響，探知周遭的地形。
    ‘嘩啦！’
    轉過第七個彎道時，汙水突然泛起漣漪，一具半晶化的浮屍從水中央鑽出。它被鐵柵欄卡住，身體半懸半沉，眼眶空洞，從中鑽出的屍蛾幼蟲正貪婪地啃食著它已失去生機的大腦。
    解憂麵色凝重、上前兩步，動作敏捷地捏碎了那些幼蟲。據她觀察，這些東西可不光會吸血吃腐屍，傳遞情報也是一絕。
    幼蟲體內爆出的熒光粉末在空中綻放，宛如星辰墜落，於渠頂短暫凝結成一幅圖案，隱隱約約的看不真切。解憂眯起雙眼，將其默記在心中。
    浮屍沒什麽研究價值，前方通往地麵的豎井，如同通往地獄的門戶，井壁上布滿了鋒利的倒刺晶簇，每一根都閃爍著寒光。
    解憂盡量看準空隙向上攀爬，開啟了本世界第一場酣暢淋漓的攀岩。傷口在攀爬過程中不斷與這些尖刺摩擦，不過以她的身體防禦力，這些東西根本破不了防。
    豎井很長，不知不覺間，汗液似生命之河的細流，混雜著身上的血跡，在這絕望之地綻放出血色的花朵。血滴未落，便被井底遊弋的透明觸須悄無聲息地卷走。
    ......
    “呼...呼...”
    解憂鑽出豎井的刹那，腥鹹的雨絲混著火山灰拍在臉上。她身處一處空曠無人的野地，眼前殘破的庭院仿佛被巨獸啃噬過的顱腔：焦黑的櫻樹扭曲成掙紮的手臂，枝幹上懸掛的褪色經幡早已腐爛成絮狀物，在風中飄蕩宛如招魂的裹屍布。
    庭院深處是一間佛堂，門前石燈籠碎成滿地獠牙狀殘片，其中最大的一塊斜插在庭院中央，表麵爬滿血管狀的赤色晶脈。那些晶簇正在吮吸雨水，發出嬰兒吮乳般的黏膩聲響。
    佛堂本體更像具腐爛的神明屍骸。屋簷的鴟吻被替換成赤晶武士的鬼麵浮雕，與赤霄軍的鬼麵有些微妙的相似，獠牙間卡著半具骸骨，晶化的肋骨縫隙裏偶爾滴落膠狀金液，在地麵蝕刻痕跡。
    原本該是朱紅的門柱呈現出敗血症般的青灰色，柱身密密麻麻釘著上千枚青銅符釘，每枚釘子尾部都拴著截指骨。那些被琉璃化的骨節在雨中相互碰撞，奏出變調的殘響，淒厲又破敗。
    庭院西北角的放生池已化作血肉熔爐。池底堆積的各類廢料與雨水反應，翻騰起混著人牙的泡沫。一尊無頭地藏像半沉在池中，脖頸斷口處生長出蟒蛇粗的晶簇，每根晶刺頂端都串著顆幹縮顱骨。
    最駭人的是池畔那株半晶化的柳樹，其垂落的枝條纏繞著七具呈跪拜狀的琉璃屍，屍體的天靈蓋全部被揭開，形成供奉某種存在的血腥燭台。
    噫，真是個發癲一樣的世界。解憂眉心微蹙，她現在最擔心的就是主線任務要自己拯救千鶴城，她覺得這個破地方基本沒救了。
    雨勢驟急，佛堂殘破的窗欞猛然間齊齊震顫。褪色的茜紗上浮現出無數手印，那些掌紋在閃電中清晰可辨：有赤霄軍的青銅甲凹痕，有守殘黨的晶化指尖，甚至還有尾鶴的翎羽狀灼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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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憂感知一番，初步確認佛堂內沒有強大的生命痕跡，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順手給阿橘發了個定位。
    她靴底碾過門廊下的瓦礫，一塊嵌著琉璃眼珠的殘碑隨之裂開，眼珠在泥水中咕嚕滾動，瞳孔裏映出佛堂內藥師佛的詭異倒影——那佛像的眉心位置，正滲出與骸骨縫隙間同源的暗金色膠狀液體。
    佛堂之內，空氣仿佛凝固，沉重得幾乎可以觸摸。褪色的鎮火圖壁畫上，佛陀的麵容被玷汙，取而代之的是尾鶴尖銳的喙，手中所持的法器也變成了赤晶武士手中的斬馬刀，透露出一種不祥的氣息。
    供桌上，三尊羅漢像的琉璃眼珠緩緩轉動，它們的胸腔被改造成了香爐，爐中燃燒的不知是什麽殘渣，空氣中彌漫著詭異的香氣，令人心神不寧。
    滿地都是破碎的經書貝葉，那些鍍金的經文在解憂的靴底碎裂，發出嬰兒啼哭般的淒厲聲響，仿佛無數靈魂在此地哀嚎，訴說著不為人知的悲劇。
    西北角的藥師佛雕像最為駭人，它的麵容扭曲，解憂很快就會發現，這是千鶴城城主白夜齋年輕時的模樣，慈悲不再，拈藥的手指化作了給赤晶武士們注射赤磷丹的青銅針筒。佛像背後，‘卍’字印上爬滿了血管狀的晶脈，宛如活物。
    佛堂穹頂的破洞，似天空之眼，漏下血月之光，那詭異的光芒照在解憂解開的繃帶上，映照出她左臂上那令人欣慰的變化：小臂以下的皮膚不再是黑炭的模樣，而是滲出了絲絲縷縷的血跡，這說明她肌體的生命活性正在恢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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