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氣過盛。她抹去唇邊血漬，從藥櫃頂層取下赤陽木匣。千年雷擊木遇風即燃，投入殘爐時激起三尺火浪。
    第二爐丹藥在寅時初現雛形，丹身赤白交織如陰陽魚目，卻在成丹瞬間裂成兩半，左半丹丸生出肉須，右半凝出冰棱。
    解憂見這東西沒得救了，便冷眼旁觀、記錄數據。丹丸劇烈震顫，肉須與冰棱絞殺撕扯，最終爆裂成腥臭黏液。她凝視著藥渣中遊動的灰白細絲，思索片刻，將一撮巫女骨灰倒入丹爐。
    第三爐火起，解憂正專心致誌地操控火候，地牢突然傳來鐵鏈崩斷之聲。三名死囚掙脫束縛撞向鐵門，眼白盡數化作灰色。
    看守的赤晶武士反手擲出藥杵，鎏金杵頭貫穿三人眉心，灰白瞳仁霎時恢複清明，幾人軟軟倒地。
    “巫女大人見笑了。”
    解憂朝他微一挑眉，眼前爐火驟轉幽藍，九頭蛇浮雕在火光照耀下如活物扭動。她割破掌心，血珠混雜著焰火墜入爐膛，琉璃火焰裹挾著巫女骨灰衝天而起，在半空凝成千代巫女虛影。
    虛影抬手輕點，激起層層聲浪，震得藥櫃暗屜紛紛彈開。
    死囚被分批押至煉丹房，銅爐中火焰升騰，藥香愈發濃烈。解憂取出一枚赤磷丹半成品，丹身赤紅如血，隱隱有黑氣繚繞。她將丹藥置於爐中，火焰瞬間暴漲，丹身黑氣被逼出，化作一縷縷幽魂般的煙霧。煙霧中傳來淒厲嘶吼，似有無形之手欲掙脫火焰束縛。
    解憂眸光一冷，指尖輕彈，一縷琉璃火焰自掌心飛出，將煙霧盡數吞噬。她心中明了，赤磷丹的副作用，正是源於這些未能完全煉化的魂魄殘渣。若要徹底消除副作用，需得尋得一種能替代魂魄之力的藥引。
    她取出黑玉匣，指尖輕觸骨灰，灰白微光流轉間，細碎符文浮現。火焰瞬間轉為幽藍，爐中藥液沸騰如潮，赤磷丹半成品在火焰中緩緩旋轉，丹身赤紅逐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瑩白如玉的光澤。
    然而爐中火焰忽明忽暗，藥液沸騰之勢愈發猛烈，似有失控之兆。她眉頭微皺，琉璃火焰自掌心湧出，化作鶴影盤旋爐上。
    鶴影展翅，火焰如雨點般灑落，將爐中暴動的藥液壓製。她心中暗忖，巫女骨灰雖能替代魂魄之力，但其力量過於狂暴，需得另尋他法平衡。
    她也不理會那些死囚，轉身走向藥櫃，取出一枚晶瑩剔透的冰魄珠。冰魄珠乃極寒之物，可中和狂暴之力。她將冰魄珠投入爐中，火焰瞬間轉為銀白，藥液沸騰之勢漸緩，赤磷丹半成品在火焰中緩緩成型，丹身瑩白如玉，隱隱有冰霜紋路浮現。
    此丹雖未完全煉成，但已初具雛形。她取出一枚半成品，指尖輕觸丹身，寒意透骨而入，卻無半分狂暴之氣。她心中暗喜，此丹或可稱之為‘白磷丹’。
    ‘砰！’
    爐中火焰忽又暴漲，藥液再度沸騰，似有反噬之兆。冰魄珠雖能中和狂暴之力，但其力量過於陰寒，需得再尋一味陽剛之物平衡。
    她又選了一枚赤陽果，將其投入爐中，火焰轉為金紅，半成品在火焰中慢慢成型，丹身有金紅紋路浮現。
    解憂眸光微亮，此丹已近乎完美，就還差些伏筆了，需得再尋一味平和之物平衡。
    這個不太行...這個也不太行...
    最終她挑揀一會兒，取出一枚青木心。青木心乃極平之物，可調和陰陽之力。她將青木心投入爐中，又補了棵風靈草，賦予丹藥靈動之力，再補顆地脈石，可穩固丹藥之力...
    一鍋丹液嗡嗡作響，她最後扔進去一塊雲母晶，賦予丹藥輕盈之力。新一爐赤磷丹半成品在火焰中慢慢成型，通體瑩潤如玉，有複雜至極、令人頭暈目眩的銀白紋路浮現。
    原來如此。解憂眼底掠過寒芒，身側的尾鶴命鏡碎片與巫女虛影相撞，爆出萬千星火。爐中丹藥驟然收縮，隨後彈起到半空中。
    不知何時繞到身後的白夜齋突然暴起，玄鐵匕首繞過解憂後心，挑向那枚丹藥。後者也懶得理會這種小兒科的試探，動都不想動彈一下。
    匕首挨近，丹爐發出龍吟般長嘯，爐蓋被氣浪掀飛，九枚瑩白丹丸懸浮半空，表麵流轉著血咒與冰紋。
    白夜齋主抽回匕首，刀尖挑住一枚白磷丹：
    “這就是你說的暫時穩定？”
    解憂周身環繞琉璃火焰：
    “足夠讓城主試藥了。”
    白夜齋將信將疑地握住丹藥，頃刻間黑袍之下傳來筋肉凍結的脆響。他暴退三步，左掌劈碎冰封的右臂。斷裂處不見鮮血，隻有骨灰般的灰白粉末簌簌飄落。袍無風自動，他殘臂處生出灰白肉芽：
    “你早知我非人身。”
    解憂指尖撚起一枚丹丸，鶴羽紋路中浮出細密血絲。白夜齋應該時刻記住，她也不是好惹的。
    ......
    千鶴城，琉璃宮深處。
    白夜齋屈指輕彈琉璃盞，盞中赤色藥液泛起漣漪，映得十二具赤晶武士麵目斑駁。武士們跪伏於地，右臂晶瑩如冰雕，左胸卻凸起蛛網狀血脈，暗紅流光在皮下時隱時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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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琉璃三成，血肉七分，妙極。”白夜齋黑袍掃過武士脊背，晶化皮膚遇衣料摩擦，竟發出金玉相擊之聲，“不愧是巫女大人的手筆。”
    解憂垂目盯著青磚縫隙，那裏滲著某個試藥者的腦髓，此刻正被磚縫裏鑽出的晶絲緩緩吞噬。
    青銅符鑰擲在藥案上，砸碎半碟赤磷丹殘渣。“持此鑰可開啟地宮所有晶門。”白夜齋麵具下傳出黏膩水聲，“琉璃宮內，你可任意行走。”
    地宮內寒風如刀，解憂踏著晶化獸骨鋪就的甬道下行，先去見識見識白磷丹的效果。
    符鑰插入鎖孔，壁頂蜂窩狀孔洞噴出青霧，霧中浮現百具冰棺虛影。空氣中的灰粉與青霧相觸爆出火星，照亮棺內景象——每具冰棺都封著赤晶武士，當先一具心口嵌有她所煉的白磷丹。
    棺中武士左臉完好如生，右臉竟與白夜齋的麵具紋路別無二致。懷中的尾鶴命鏡碎片發燙，鏡麵映出武士後頸，一片蛇鱗紋正在緩慢蠕動。
    大片用來壓製琉璃化的冰髓草生於棺槨裂隙，草葉纏繞著武士們的晶化血管。解憂剛上前兩步，整座冰棺轟然炸裂。飛濺的琉璃碎片中，那具武士右臂暴漲，晶化五指直插她咽喉。
    白夜齋生性多疑，這些沒完沒了的試探也在意料之內。她旋身避開致命一擊，並指刺入武士左胸血脈交匯處。白磷丹隨黑血湧出，丹丸表麵浮出細密蛇鱗。
    武士發出黏膩笑聲，晶化右臂自行斷裂。解憂踏著冰棺殘骸騰空，忍義手背彈射出勾爪釘入壁頂孔洞。下方武士身軀寸寸爆裂，每塊血肉都生出晶刺，將五十步內的冰棺盡數擊穿。更多赤晶武士破棺而出，額間各色丹藥泛著灰敗死氣。
    草葉觸及晶壁即燃起琉璃火，火光照亮壁內森森白骨，皆是過往試藥者的遺骸，胸骨皆呈三成琉璃化。
    隨著時間推移，癲狂的武士驟然僵直，白磷丹從七竅激射而出，在半空結成血色羅網。羅網所過之處丹藥盡碎。
    當最後一枚丹丸爆裂，地宮深處傳來鎖鏈崩斷的巨響。眼前晶門轟然洞開，露出後麵沸騰的血池。
    解憂足尖點過血池浮冰，血色霧氣灼得忍義手背符文發紅。沸騰血漿中升起九具琉璃棺，棺蓋透明如冰，內裏封存的赤晶武士心口皆嵌有白磷丹，丹丸表麵浮著與她懷中命鏡碎片相同的鶴羽紋。
    “方才那個算是藥引，這些才是成品。”
    白夜齋抬手輕揮，血池翻湧如巨獸張口。冰髓草在藥囊中瘋長，冰火相激爆出衝天血霧。霧中千代巫女虛影抬手，所有赤晶武士應聲而動。
    解憂踏著血浪疾退，鐮刀貫入池邊晶壁，借力翻身躍至棺槨頂端。九具琉璃棺同時開啟，棺中武士額間鶴羽紋明滅，與她手中符鑰產生感應。
    “此物相贈。”
    白夜齋伸手指向血池底部，其上浮現青銅匣，匣中令牌泛著蛇鱗冷光。解憂指尖剛觸及令牌，四周晶壁驟然收縮，七十二道禁製同時激活。壁內伸出晶化手臂，每隻手掌皆握著透骨釘。
    她旋身揮鐮斬斷三根晶臂，忍義手背彈出勾爪釘入穹頂裂縫。下方血池沸騰更甚，赤晶武士們指尖射出晶絲纏住鐮刃。解憂鬆手棄兵，袖中琉璃火傾瀉而出，觸及晶絲即燃，順著絲線燒向傀儡心口，七具傀儡爆開的毒霧在地宮凝成血色結界。
    解憂閉氣翻上橫梁，整座地宮開始傾斜，白夜齋莫名其妙開始癲狂大笑：
    “巫女大人好身手！”
    血池化作瀑布墜入深淵，她踏著墜落的晶棺殘片疾行，將令牌挾在手中。其上的鶴羽符印，印光所照之處，地宮禁製盡數失效。
    “多謝城主成全。”
    這令牌是先前許諾的報酬之一，可持之在琉璃宮內任意行走。她後續任務若是涉及無名眾、黑羽眾、守殘黨等，交通上會便利許多。
    再者，她的第一環任務獎勵‘千鶴秘境試煉機會’1也可以等時限到了後一並做了。隻不過現在...
    “地火靈脈？”
    “是，好東西誰不想要呢。”
    白夜齋意有所指地笑了笑。地火靈脈盤踞於琉璃宮西南地淵，熔岩暗河如虯龍蟄伏，赤色晶簇破土而出，表麵密布蜂巢孔竅。每逢朔月交替，地縫噴湧硫磺濃霧，霧中懸浮的赤髓晶屑遇血即燃，可熔金斷玉。
    靈脈深處沉睡著千年岩漿湖，湖心矗立著七棱玄晶柱，柱內封存著赤霄初代軍主骸骨，其胸骨嵌有地脈核心凝結的焚天石——此物能引動百裏地火，熔岩所經之處皆成焦土。
    蒼玄教團覬覦焚天石的控火之力，欲將其嵌入祭壇中樞，煉化萬千信徒精血為‘蒼火琉璃’。赤霄軍團則需取回軍主遺骸，借血脈共鳴喚醒沉眠地底的赤炎戰傀。更有暗處勢力垂涎赤髓晶屑，此物配合一定手段可淬出‘蝕靈火毒’，專破各類琉璃護罩。
    幾方勢力暗湧如潮，但一來外界對靈脈的具體位置並不了解，潛入琉璃宮尋找線索的難度也太大了些；二來忌憚地脈暴動時噴發的無差別炎浪，隻得暗中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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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千鶴城麵臨危局，白夜齋想借著靈脈的由頭挑撥離間、請君入甕，看看能不能分化蒼玄教團與赤霄軍團的合作關係。解憂這個突然冒出來的‘淨火巫女’已經初步取得了他的信任，急病亂投醫之下，竟連這等機密大事都透露了兩分，試探解憂的態度。
    關於地火靈脈的事，鸚鵡也給解憂大致聊了聊，讓她心頭有數。無論後續任務是什麽，這個送到嘴邊的好處都不可放過。白夜齋心中有再多謀算，也逃不開守護千鶴的宿命，千鶴城的安危便是他的軟肋。
    同樣的，白夜齋也能看出解憂對力量的渴求，雙方尋到了利益平衡的那個點，合作起來便順暢許多。
    眼下解憂掌握了自由出入琉璃宮的令牌，不妨先放出消息預預熱，自己去那個什麽秘境試煉看看，提升完實力後再行漁翁得利之事。
    ......
    千鶴城外，赤霄軍團駐地。
    夜幕被火紋旌旗割裂成塊，十二座丈餘高的赤銅火盆吞吐著幽藍焰舌。駐地軍主赤燎雲卸甲立於中軍帳前，玄鐵重靴碾過滿地霜晶，發出細碎的琉璃碎裂聲。
    這位赤發如焰的悍將眉骨高聳，左頰三道爪痕自額角斜貫至下頜，在火光中泛著晶化光澤——那是十年前攻城略地時留下的戰勳。
    子時梆響未落，地麵突然傳來龍吟般的悶響。赤燎雲手中酒樽驟然凝霜，琥珀色的烈酒表麵泛起硫磺氣泡。
    “地龍翻身！”
    親衛嘶吼聲裏，青銅立柱上的蟠龍浮雕齊聲炸裂，碗口粗的銅釘崩飛如雨。赤燎雲旋身拔起插在帳前的炎殛戰斧，斧刃橫掃間，三枚激射而來的銅釘在半空熔成鐵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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