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晚秋如盛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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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薑炎自覺今天發揮並不是很好,所以不敢吱聲。
    老趙皺眉,神情凝重地翻著合同,長達十分鍾,一言不發。薑炎站在他辦公桌對麵,裏外不自在,時間像膠水一樣流動,黏得人思維都遲鈍了。
    “我跟陳總說,找時間你和我一起去公司談一下這個事情,你下午方便麽?”薑炎怯怯地問,畢竟這個事情是她擅作主張。
    “讓你處理的事情,還要我出馬?你還要不要提成?”老趙沒好氣地說。
    薑炎咽了一口氣,捏著透明的文件塑封,說:“趙律師,這畢竟是律所的重要客戶,我的提成不要緊,但是如果耽誤了客戶,我覺得我的罪過可大了。”
    老趙盯著她,有點後槽牙咬碎帶著幾分恨鐵不成鋼地語氣:“嗯,行了,約明天下午吧!”
    薑炎見狀,試探著繼續問:“那這個事情……接下來,怎麽辦?”
    老趙把合同往桌上一扔,剜了薑炎一眼,道:“涼拌咯!”
    嚇得薑炎一愣,話都不敢多說一句。
    “你給我個方案,如果可行,我照給提成。”老趙把皮球踢給薑炎。
    薑炎在心裏嗷嗷喊:什麽鬼,我的老天爺,我要是能解決,我還在這裏當授薪律師麽。
    “提成跟你真沒有緣分!”老趙幹脆利落地說。
    “請趙律師指點一下思路?”薑炎表麵上謙虛地說,內心裏隱隱不服氣。
    “做律師,不能隻做君子,你麵對的人,可能光風霽月,可能齷齪肮髒。大多數時候,走到糾紛這一步時,所有東西扒開來看,都有不堪的一麵。”趙明成沒有明說。
    這句話,在後來很長很長地時間裏,在薑炎心中被奉為圭臬。
    “你既然已經把ipo這張牌放到了明麵上,張明昌用玩具廠蓋章的那堆爛債,隻要陳總舍得一身剮,上市當天爆出這些事,肯定破發。盈水是個基金,一級市場破發,持有的股份越多,哭得越響,誰都知道啊!大家都是千年的老狐狸,這種聊齋根本沒有玩的意義,那自然,陸廷的目的在別處,而非ipo。”本來老趙不說,薑炎還稍微對拿ipo威脅老趙頗有自得,他這麽一說,她整個人就如同泄了氣的皮球。
    薑炎有點不明白老趙的意圖,畢竟以薑炎自己對資本市場乏善可陳的經驗,別說做君子了,她做一隻螞蟻都不夠,但薑炎也不是那麽容易氣餒的人,很快就窮追不舍地問:“那目的是什麽?”
    “你好好看文件,猜一猜咯!ipo肯定不是他的目的,而是他對付陳琅的手段。”老趙指了指我的辦公格子間,道:“徐律師的筆記,包括所有相關的資料,你猜清楚目的,才能夠對症下藥。放心吧,明天我會跟你一起去,但你不要指望我兜底。”
    趙明成看著薑炎離開的背影,想起當時去找白律師的場景。
    白菩作為紅圈所的高par1,平日並不經常在律所,在學校任教授教學的時間更多,那一天是徐映鬆過完頭七的次日,趙明成約白律師去他辦公室喝茶。
    “時間過得好快,你們讀書那會兒,都還是半大小夥子,一轉眼,映鬆居然不在了,感覺你們好像昨天還在跟前嘰嘰喳喳,怎麽一睜眼過了十來年。”白律師坐在茶座主位上,視線越過趙明成,飄到很遠很遠的地方。
    那裏還是南方政法的校園,每年夏天荔枝樹上掛著火紅的桂味和妃子笑,一大群年輕學子魚躍而過,從一座教學樓遊向另一座教學樓。
    當時,老趙望著滿頭銀發的白律師,忽然覺得時間那麽不值錢,一晃十餘年間,無知無覺,萬事已變。
    聊了許久,趙明成還是把自己心裏想法說了出來,“我想招個授薪,接手鬆哥的活兒,我可以帶著教,最重要的事,人要本分,聰明。”
    “成成啊,本分和聰明,是兩個矛盾的品質,本分的大多不聰明,聰明的大多不會本分。你想要個人替映鬆,倒是不難,但是,映鬆這些年的事情,並非一個本分聰明的授薪可以應付,你就算帶著教,難保不出事。”白律師一眼就看穿了趙明成的心思,語重心長地說:“你若是要找個人扛雷,大可不必了。”
    “都是衡鑒的客戶,要說扛雷,自然是衡鑒,怎麽也不會輪到一個小律師來扛。”趙明成把話說開了,道:“可是鬆哥這些客戶,無論如何也是要送佛送到西,尤其是乘黃醫械。我想要的這個人本分,就是沒有歪心思,但不夠聰明,我怕玩不過這些人的花花腸子。”
    白律師看了一眼門外忙忙碌碌的身影,倒了一杯茶,徐徐地說:“我這裏有個剛拿證的女孩子可能合適,她父母都是北京名醫,聰明上進,你要說本不本分,不好講,但絕非用蚯蚓就能吊走的魚兒。”
    “好,您推薦的人,我不二話!”趙明成連姓甚名誰都沒問,直接答應下來。
    “簡曆發給你了,剩下的事情交給我。此外,映鬆的事情,如有後話,也跟我說說,他父母年事已高,中年喪子,需要幫忙的,我也可以盡一份心力。”白律師帶著些許沉痛地語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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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明成連連婉拒,他對徐映鬆的死是有懷疑的,他很想很想跟白律師說,可是無憑無據這樣的懷疑說出來,除了令人不悅尷尬,並無更多作用,趙明成最終還是把話放在肚子裏,喝完茶離開。
    不久後,薑炎便來到衡鑒,成為趙明成的授薪律師。
    就今天她的表現而言,在趙明成心裏過了一關,他確實相信白律師的判斷,薑炎並不是一個輕易為蠅頭小利打動的女孩子。
    趙明成撥通了陸廷的電話,開門見山地問:“有空麽?晚上七點半,明江月夜。”
    電話那一頭的人很幹脆地答應下來了。
    “明江月夜”是楊宴如開的私人會所,趙明成繼承了徐映鬆的卡號,有一些不足為外人道也的宴請,他們都會放在那裏。
    自然,趙明成心裏清楚,楊宴如不用約,也會如約而至。
    薑炎抱著筆記本和一堆資料,打了個車回家,深圳的晚秋如盛夏,夜晚地麵上依然有蒸騰的熱氣。
    她忽然發現,原來律師和律師之間有這麽大不同,此時此刻仰望著深藍色的天空,在璀璨城市燈光下,已經沒有肉眼可以看見的星星。
    明亮的路燈,將她等車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
    很快出租司機就到了,其實她租的地方離律所並不遠,這也是她會願意來衡鑒的願意之一,大概就兩公裏不到的路,隻是因為今天扛了一堆材料,就這麽抱回家還是有些太重了,索性叫車回家。
    回到家之後,薑炎舒舒服服洗了個澡,窩在自己的小書房裏,在電腦開機的過程中,她順手翻開了徐律師的筆記,好巧不巧,在仙偶其中一個債權糾紛的訴訟筆記中,夾了一張書簽樣式的絲巾,那個手感,與雪羅真絲一模一樣,真絲上印著荷花,不同的是,這塊小方巾四周收了邊,頂上小圓孔也收邊,並且穿了一根絲帶。
    薑炎看到這個案子,恰好是一個和解的案子,筆記裏寫到:
    「這個案子恐怕和解是最好的結局,現在公司進入生死存亡階段,一旦引起大規模勞動仲裁,就算大部分債權債務能夠處理,工人工資是沒有任何轉圜餘地,該付就得付。這個階段,還是要設法說服陸總肯投資,幫助公司渡過難關。說來容易,現在這個公司也沒有展現出任何值得被投資的潛力。」
    薑炎想起白天會議中的對話,徐律師之所以會接手這家公司,正是源於陸廷的介紹,徐律師自始至終都清楚這家公司存在著代持這個硬傷,而且,陸廷所持的盈水基金本身就是公司第三大股東,但不知道陸廷總計控製了多少個基金,這家公司融資四輪總計有11個財務投資人,假設如他所說,他本就是實際上的最大股東,即便陳琅從陳琳手中繼承的股份都歸於他,第一大股東仍然是第一大股東,持股比例多寡,改變的隻是股東會的格局。
    可見今天陸廷出現的目的,絕非是要恢複股東顯名這麽簡單。
    薑炎又隨便翻了幾頁,在倒數第三頁看見一行字:
    「根據新證券法要求,實際控製人變更三年內不得ipo。」
    整整一頁空白,隻有這一句話。徐映鬆的整本筆記寫得滿滿當當,從來沒有這麽浪費一頁紙,可這句話既無由來,也無解釋,讓薑炎無從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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