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沉舟側畔千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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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珠,去搞點下酒菜,把一樓客房安排好。”周秉文摁遙控器開了大門後,轉頭對正在搞衛生的住家阿姨說。
    阿珠把掃把放到外頭,一看是三年沒見的趙律師,吃驚地趕緊進廚房,今晚是怎麽了,來的客人一個比一個離譜。
    趙明成把酒放下,周秉文倚靠在沙發上,兩手呈一字型攤在沙發靠背頂端,右手捏著遙控器,翻來覆去找不到球賽,隻能停留在體育頻道,隨便播著網球比賽。
    他想起以前三個人周末來他家通宵看球賽的時候,南方政法大學就在深圳,而他爸爸在他上大學第一個月就買下這套別墅,裝載進受益人是他的信托裏麵,條件隻有兩個,一不公開父子關係,二不進入他爸的集團。
    他若不守信,信托受益人隨時可以變更成其他人。
    知情他身份的人,僅限於照顧他的紅姨、以及徐映鬆和趙明成。
    衡鑒的律所主任劉心劍也知道,是因為當年大四實習,是他爸去找劉心劍把他們仨給收了,所以三個人一畢業就是衡鑒的實習律師,劉主任親自帶了他和趙明成,徐映鬆掛在李主任名下。
    再要算上一個,自然就是徐映鬆心尖尖上的楊宴如。
    一晃,也快十年了。
    “她睡了?”老趙把酒往他家茶幾上一放,坐在沙發上,從上衣口袋裏摸出煙盒,輕車熟路地在茶幾下麵找打火機和煙灰缸。
    周秉文指了指二樓,他許久不抽煙了,說戒就戒,說抽就抽,是他的作風。
    “吔屎啦你,給我一根。”周秉文從癱倒的狀態坐起來,手肘抵在兩膝蓋上,有些不爽地摁了一下太陽穴。平日裏人模狗樣彬彬有禮的周秉文,從不在外人跟前罵髒話,有辱斯文。
    老趙把煙點好,遞了一根給周秉文,問:“怎麽了?你沒把她咋滴吧!”
    周秉文沒好氣地剜他一眼,夾著煙,悶了一口,灰色煙霧在他唇邊騰起來,繚繞著這幾個字:“陳永寧死了。”這事周秉文知道瞞不下去了,還不如現在直說。
    “什麽?”這話題轉的太快,老趙都沒有接住。
    阿珠端著一盤油爆花生米,一碟拍黃瓜、一盤藤椒藕片出來,放在茶幾上,然後從冰箱裏拿出杯子和冰塊,給兩人打開酒瓶,倒在裝好冰塊的杯子裏。
    “陳永寧前年就死了,我妹一直瞞著沒說,我估計楊總也不知道。”周秉文把煙輕輕放在煙灰缸旁邊,拿了酒杯,小口喝了幾口,冰爽上頭,他“嘖”了一聲,繼續說:“我姐手裏,可能還有遺囑,關於那個房子分配的事情。”
    老趙沒立刻喝酒,撣了撣煙灰,一拍大腿:“那搞個毛啊!”
    “本來就是,我已經說了啊!我看那個小姑娘,也不死心,你明天約楊總,勸一下,別搞了。臨瀾資本那麽大的基金,非要對個小創業公司的老板趕盡殺絕,何必呢!”周秉文說著,把杯子裏剩下的酒喝完,然後自己倒了一杯。
    搭在煙灰缸上的煙,一點點燃燒著。
    “你以為我很想搞,楊宴如從一開始就不應該起訴陳永寧,她如果有點耐心,追投或者再熬一下,可能陳永寧已經幹出來了。我當時勸過鬆哥,但是鬆哥鐵了心站在楊宴如那邊,你又不是不知道!”說到這裏,老趙氣不打一處來。
    當時周曇在律所哭哭啼啼求楊宴如放他們一馬,周秉文曆曆在目。徐映鬆並不是沒有動容,他差一點鬆口了。
    楊宴如杯子一砸,說:“要每個人都跟你們這樣跟我哭,我不如直接關門。對賭協議白紙黑字,我沒有逼著陳永寧簽,現在是陳永寧違約在先,成了我欺人太甚。嗬,天底下誰弱誰有理啦!”說罷,拂袖而去。
    徐映鬆追了出去,不知道他們聊了什麽,總之後來,徐映鬆依然代理臨瀾資本起訴陳永寧。
    作為律師,三個人都能理解楊宴如的決策,但是於情於理,是否可以高抬貴手,每個人都心裏有自己的度量衡。
    周秉文的度量衡,一直都很明確,但這麽多年,他其實並沒有看透好兄弟趙明成的度量衡。老趙每每拿出徐映鬆擋槍,都遮住了他度量衡的底線。
    周秉文拿起煙,又抽了一口,吐出眼圈,緩慢地說:“鬆哥夠意思了,放了很多水,要不然不會拖這麽多年。但他就希望陳永寧回來,向楊宴如服個軟,可能事情會更快翻篇。但是吧,我那個姐夫很倔,十頭牛都拉不回來。他覺得他沒有錯,科學是不可能向資本低頭,他的原話。”
    “人都沒了,哼,低頭,都得向死神低頭。”老趙冷哼道。
    “然後,我們仨就鬧掰了,後麵的事情,沒什麽轉圜餘地,所以陳永寧的事情,真的,沒有管的必要。人死債消,還不行麽!”周秉文提起了杯子,跟老趙碰了一下。
    老趙聽到“鬧掰了”三個字,明顯表情凝重,但還是和他碰杯子,喝完了這杯酒,才說道:“你當時這麽算計鬆哥,他怎麽跟我們關係好,都比不了他跟楊宴如十幾年的情分。這一點,你看錯了,你就沒想明白這一點,所以最後我們搞得這麽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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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本身沒有什麽對錯,我和鬆哥立場不同,你隻是從來都站鬆哥,我也沒在乎。是,我的錯,是我低估了那個女人之於鬆哥的重要性。”周秉文說得雲淡風輕。
    沉舟側畔千帆過,徐映鬆成了墓中人。
    “鬆哥的朋友,就這幾個,”老趙指了指他和周秉文,說:“不是我站誰的問題,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琚。我的瓊琚少,你不缺瓊琚,我這點就給了鬆哥。大家都是律師,律師分對錯麽?律師隻分屁股坐在哪邊。”
    周秉文沒有回答,這個理由,他早就知道了。他有時候也會覺得不忿,但是人生吧,沒什麽道理可講。他讀初中的時候,他生母就車禍去世了,他爸聘了紅姨來照顧他,每個月來看看他,那又怎麽樣,別人眼裏,他活在天上。周家知道他的存在,外室生的老二,不就叫野種麽!
    想到這裏,周秉文抬頭看了一眼二樓,想起薑炎安逸的睡臉,父母疼愛中長大的孩子,自帶著上帝手動開窗開門的恩惠。
    “行了,老趙,一套房子對她楊宴如不叫個事兒,但我堂姐孤兒寡母的,房子首付還是我堂叔出的錢,放過這一家子吧,不然我過個年,從天到晚對我沒個好臉。當時我真是蠢,我為什麽要引薦楊宴如,搞得一家子雞飛狗跳啊……”周秉文想到這些破事就心煩意亂,滑坐到了地上。
    要說鬼迷了心竅,他又何嚐不是鬼迷了心竅。
    “鬆哥的事情,我叫楊總去說服徐伯父,申請做個毒理化驗。她明天從重慶飛回來,拿到了申請。鬆哥到現在都沒下葬,哎……我於心不忍……”老趙喝著酒,也坐到了地上,挨著周秉文,難受地說。
    這條路很難,甚至有沒有意義都不好說。
    “公安立案了嗎?”周秉文問。
    “八字都沒一撇,公安立個毛線案子,我跟翟局通過氣了,翟局說先調查,有了充分證據再推動立案。”老趙有些沮喪地喝了一杯。
    周秉文吸了吸鼻子,用餐巾紙擦幹淨嘴邊啤酒的浮沫,說:“我總覺得,鬆哥的死,跟楊總脫不開關係,最後一天,楊總都陪在他身邊,她那邊你有沒有探出來什麽內情?”
    “內情個屁,我把鬆哥的筆記從頭到尾看了一遍,沒發現什麽端倪。小薑來了以後,她倒是發現了些東西,但跟鬆哥的事情沒什麽很大關係。我不好明說,不過小薑倒是一條好鯰魚,一池子魚逐漸遊動起來了。”老趙又吃了幾塊黃瓜。
    “怎麽說?”周秉文好奇地問。
    “就是你當時帶去萬方所的動煥娛樂,他們觀察期快結束了,盡調可能要調財務報表,利潤如果調減,麻煩就大了。我讓小薑幫張揚過了一批動煥的主播合同,小薑跟會所對接的時候,動煥很不好說話。你是法律顧問,你心裏有數了。”老趙沒把話說得太明白,動煥娛樂是當時楊宴如帶著徐映鬆、周秉文一起去看的項目。
    言下之意,如果因為合同應收賬款賬期問題非要調減利潤,動煥娛樂就有把他們換掉的意思。
    周秉文拍拍老趙的肩膀,拿起桌上的酒杯,跟老趙碰了一下,像以前一樣,笑著說:“兄弟,放心,交給我。”
    老趙並不知道該不該放心,不放心他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第二天太陽升起,兩個大男人在客廳沙發上蓋著羊絨毯子睡了一宿,電視機裏的體育頻道還在播放跳水比賽。
    薑炎站在二樓走廊的盡頭低頭一望,就看見自己的老板和周秉文還在鼾聲連天。雖然紅姨已經簡述了昨晚的事情,薑炎已經覺得自己要瘋了。
    離譜,就很離譜。
    “你醒了?早!”周秉文察覺到了二樓的目光,睜開眼睛,坐起來仰頭微笑向薑炎打了個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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