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一代宗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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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秉文刮了下她的鼻子,笑笑說:“我和老趙一條心,有什麽叛不叛的問題。”
“是嗎?我怎麽覺得,他對你提防得很!”薑炎坐直了,說。
“老趙這個人心思重,但是我跟他之間,沒有根本性的利益分歧,至少短期內不會有。你所感覺的提防,多半源於老趙並不希望你走上陸濃那條路,他拿你當下一個徐映鬆的培養,自然會介意你是不是在通過攀附我去獲取資源。”周秉文溫柔地說,還拍了拍她的肩以示安慰。
薑炎抓著他的手,搖頭反駁:“我沒有!”
“我知道你沒有,李寫意主任對你青眼有加,你放著李主任不攀附,攀我圖什麽呢,圖我年紀大,圖我不洗澡嘛哈哈哈!”周秉文又把這個爛梗說了一遍,說著自己都覺得土到掉渣。
“那,陸律師當時跟你……我聽敏敏說,是老趙一直反對陸律師升合夥人。”薑炎試探地問。
在訴訟當中,律師質證發問是很講究技巧的,既要在法官允許的範圍內,又要出其不意問出對自己有利的答案,那麽把核心問題包裹在一堆不重要的旁敲側擊問題裏,是最常用的手法。
“當時,陸律師當時想當合夥人,她有獨立接案源的能力,徐律師和趙律師本來並不反對她升權益合夥人,多一個人一起分擔業績壓力裏沒什麽不好。”周秉文想起了過去,頗有些唏噓,那時候的陸律師,也是個清純可愛的年輕女孩,工作能力和勤奮程度在一眾女律師裏,尤為出色。
薑炎觀察著周秉文的表情,沒有插嘴。
“壞就壞在,我和徐律師因為乘黃的項目鬧翻了,她覺得她可以補我離開後的空缺,這就動了老趙的忌諱,我留下的空缺,是高級合夥人。在衡鑒這種公司製律所,權益合夥人和高級合夥人最大的差別是,權益合夥人隻能拿到項目收益分紅,而高級合夥人可以分律所收益分紅。”周秉文漫不經心地解釋道。
“所以,老趙認為,你走之後沒跟你走,反而覬覦你留下高合的空缺,忘恩負義。那也不能說明,你們倆在一起的時候,她是奔著攀附你而來的啊?”薑炎像個窮追猛打的法官一樣反複盤問周秉文。
周秉文樂了,本以為薑炎在吃陸濃的醋,結果她滿心思在琢磨陸濃被老趙打壓到底冤不冤。
“那個啊,說不清楚,陸律師跟我駐場盡調在一起的時候,她沒有明確表達過,要我分客戶資源給她之類的意思,但是呢,在我飯局裏認識的所有老板,她都會很殷勤去留聯係方式,這種事情,老趙這個人吧,有點道德潔癖,反正我不在乎攀不攀附。律師這行,幹不過徒弟,是師父無能,不能怪徒弟出挑。要我說,你應該學學陸律師這種銳意進取。”周秉文靠在沙發上,把薑炎摁到自己懷裏,跟她頭靠著頭,說。
薑炎聽到這裏就有些不解,問:“為什麽?”
“其實老趙和陸律師,都是沒什麽背景的普通人出身,老趙命好,跟我、徐映鬆成了一個團隊,他省去很多開拓人脈和案源的壓力,他的成功離不開我們倆。但陸濃不同,她沒有這樣的朋友跟她同舟共濟,如果她獨立升合夥人,一個孤身在深圳打拚的女孩子,要怎麽去開拓每年幾百萬的案源?通過我的飯局,本來就是很好的途徑。就算睡了我又如何,我不在乎,她樂得其所。不是每個人都是光風霽月的徐映鬆,可以站著把錢掙了。”周秉文頗為感歎地說道。
這些話,就是以前白律師也沒有對她講過的,她能夠理解,在律師這一行裏,出身無法決定終點,但是能決定是不是有一個更輕鬆省力的起跑線,就像那些二世祖們可以心安理得在最頂級的案件上掛名字,可幹活的卻未必是他們。
今時不同往日,以前還流傳著大力出奇跡的故事,而如今,剛入行三五年的年輕律師們,如果沒有生在羅馬的加持,很難殺出重圍,大多都會在一個規模不大的精品所裏,像大廠白骨精一樣,成為二八定律裏麵默默無聞的百分之八十。
薑炎心都涼了,周秉文指出了這個殘酷的事實,是啊,如果她沒有周秉文,她要怎麽成為衡鑒所可以扛百萬業績的合夥人?可是,有了周秉文就可以嗎?那她對周秉文之間的感情,豈不是成了她對周秉文的利用,她又與陸濃有什麽分別呢!
“我不是非要做衡鑒合夥人不可,也不是非要賺多少錢變成富可敵國的富婆,我的理想,是當一個受人景仰的律師,就像李主任跟我講的劉鋼律師那樣。雖然你聽著可能覺得很幼稚吧,但我就是這樣想的,我有多大能耐,就承上天多少富貴!反正人這輩子,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強求都是沒有意義的!”薑炎坦率地說。
周秉文扭頭看著她,問:“那我,也不值得你強求?”
“如果你愛上別人了,我當然不強求,求了有什麽意義呢!”薑炎歎氣道。
“那是你不夠愛啊,足夠愛,就會死纏爛打。”周秉文反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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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炎沉默了一會兒,捏著他修長幹淨的手指,緩緩地說:“我見過在產房外,聽到自己老婆孩子都沒了的男人,哭得撕心裂肺,過幾個月,聽說再婚了的。”
周秉文心疼地抱住了薑炎,他理解薑炎,在他心裏,他與薑炎是同一類人,他們這樣的靈魂有著天生的孤獨感,而薑炎生在一個充滿愛的家庭裏長大,她的心永遠都像被暖陽包裹,哪怕這段感情是最壞的結果,她都沒有想過要玉石俱焚。
可這樣的人,並非做律師的好料子。
不曾體味過人性至暗,早晚有一天,在無人庇佑的地方,會吃個大虧。
周秉文看著掛在電視機上方的小提琴,心中默默想著,他自己這樣驢糞蛋子表麵光的泥菩薩,要如何庇佑這樣一個至純至性的愛人。
“吃飯啦!”紅姨打斷了兩個人之間的閑聊。
周秉文起身,牽著薑炎走向餐廳,看著滿桌佳肴,有鬆鼠魚、羊腿湯、金湯肥牛、佛跳牆、四星望月和蒜蓉生菜,薑炎覺得兩個人吃,屬實有些鋪張浪費,可這是別人家的安排,她覺得要是說出來,又有些薄了周秉文的好意。
“你能跟我說說,當時乘黃醫械那個項目,你們為什麽會分道揚鑣嗎?”薑炎問。
周秉文一邊給她盛佛跳牆的湯,謹慎地說:“我覺得,你去問老趙比較合適,這個項目裏,我與他倆都做了互相對不起對方的事情,他們對不起我的地方,聽老趙說就夠了,我對不起他們的地方,那是個約定了不能提的秘密,如果要說,也由他說。”
“你把李玉城千辛萬苦挖來,但是乘黃醫械拿的是徐律師客戶臨瀾資本的投資。大約,是這個事情,對你不住?”薑炎猜測道,雖然她對創投行業尚不熟悉,可是從徐律師筆記裏記載的內容結合周秉文背靠鶴笠集團來看,不難猜到,這是一樁為他人做嫁衣的倒灶差事。
“聰明!”周秉文很欣慰,施施然坐下,道:“你看過王家衛拍的《一代宗師》沒有?”
薑炎不解,他怎麽會岔開話題,提起一部電影,但既然聊到這,說說也無妨,她拿起筷子,回答道:“看過,講葉問的。”
“我看了不下十遍,一開始我也以為一代宗師講的是葉問,看到最後我明白了,宮二也是一代宗師。宮寶森說,要見自己,見眾生,見天地,葉問毫無疑問都見到了,成了一代宗師。但宮二也是,她舍親奉道,一意孤行為父親複仇,遭到父輩武林反對,也知道會遭到時代反噬,宮二依然一往無前,在火車站前打死了馬三,是求天地間一個公道。世上沒有那麽多人,有勇氣逆流而行,堅守本心。”周秉文此刻有些許說教意味。
“是吧……”薑炎沒說太多,心裏在咂摸這段話的深意,她確實無法理解。
“而我當時所作所為,不過是我為自己複仇,堅守我自己的本心而已。隻不過,那個大環境的反噬,我得承受,但你問我做沒做錯,我到今天都不認為我錯了。所以呢,你可以問問老趙,看看老趙是否有勇氣毀約,向你說出來。”周秉文話鋒收回,刀劍歸鞘。
在這裏,薑炎聽出來了周秉文的機鋒,他自比逆流而行的宮二,宮二的敵人馬三,是個何等詭譎狠毒的角色,但這個角色,似乎並不符合她對徐映鬆、趙明成的印象,但頗為符合那個僅有幾麵之緣的楊宴如。
“是楊總不讓說?”薑炎好奇地問。
周秉文不置可否,寵溺地誇道:“你如果早生幾年,必然是玉質風姿叫人不能小覷的角色。好啦,吃飯!”
原來筆記裏麵的關竅,還在於臨瀾資本和盈水基金真正的實控人楊總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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