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呼嘯的海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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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半夜,周秉文來接她的時候,她一個人坐在副駕駛上,看著窗外變換光影,漸漸有了倦意,這些天每天都打了雞血一樣,不眠不休地看資料整材料,像個特務一樣到處轉悠,終於到了第六天半夜,就像某種讓人興奮的魔法藥劑失效,她回到了自己真實的狀態。
    “小趴菜,你今天怎麽不說話了?”周秉文看薑炎一直沉默,預感到她心情不好,於是一腳油門往濱海大道開,濱海大道旁邊就是大海,半夜兜風解千愁。
    “《代持協議》那些資料你給楊總了嗎?”薑炎沒有正麵回答,問了他這個問題。
    “昨天剛給,楊總看得挺開心的。”周秉文順著她的話回答。
    “我要不要直接問問楊總,她是不是還想並購,但是我又怕,問了讓她覺得我很傻逼。”薑炎問。
    “她當然會並購,醉翁之意不在酒。”周秉文看了她一眼,說。
    “那我的盡調報告怎麽寫,這個鳥公司四麵漏風,還有幾千萬去向不明,我總不能閉著眼睛給肯定意見吧!”薑炎鬱悶地說,她平時很少用“鳥公司”這麽粗魯的字眼,足見她怨氣之大。
    周秉文哈哈哈笑了笑,並沒有急著回答薑炎,把車停到濱海公園停車場,然後拉著她到濱海棧道上散步,二月海風凜冽,將薑炎的長發吹亂。
    “盡調報告該出否定意見就出,另外再寫一份法律意見書,將所有問題如何整改或者並購時怎麽進行處理,給出法律意見。願見也好,鶴笠集團也好,畢竟不是國央企,合規要求沒那麽高。”周秉文摟著她的腰,說道。
    薑炎鬱悶地說:“好吧,我試試。這法律意見好難寫,很煩!”
    “都會經曆這一遭的!其實願見這個公司,應該是鶴笠集團的通道,鶴笠集團以醫療器械藥品進出口貿易為主,都是很需要燒錢鋪渠道,燒錢難就難在怎麽燒,燒給誰。”周秉文指著對麵香港,說:“所謂供應商采購,其實你也發現,很多采購是空單,隻有錢付出去,並沒有對應的訂單或快遞,那麽錢其實就是燒去有別的用途。藥品醫械這個行業,有其特殊之處,我想你應該清楚。”
    “我知道啊,燒去給科室主任們、院長唄,一個藥開個渠道,先得搞定科室主任批條子,科室主任批了條子還要去搞定院采辦和院長批條子,然後才能進醫院臨時采購,進了臨時采購以後,想要變成正式采購,那就得繼續去衛健委、醫保局批條子。哦,我懂了!”薑炎如夢初醒,抓著周秉文的胳膊:“願見這些錢付的所謂供應商,其實藥代們的公司,他們開票後再提現去搞定科室主任院長!這些不明不白的支出,都是他們拓市場的費用?!”
    “思路打開一點,願見花這些錢,可能不止隻是為了願見自己的試劑,也可能替鶴笠集團花了錢。”周秉文替她補充了一下。
    薑炎兩眼發直,恍然大悟,自言自語喃喃道:“其實他們要的是冠心病類藥物的渠道,李教授應該是這一領域很有分量的專家,他們是先用試劑投石問路,還有後手。”
    “你這麽一說,曇姐有個項目已經做了十年,是冠心病靶向藥,臨床三期快完成了,但這個項目藏得很深。我之所以記得,是因為這個項目和陳永寧的靈鷺醫療同期開展的,楊宴如也投了,具體多少隻有徐律師知道。”周秉文說道。
    薑炎想到了案卷筆記,脫口而出:“應該叫心天製藥,那堆法律顧問單位裏隻有這家我印象中是做心血管疾病類的藥物,早期還是做他汀類仿製藥,好像是……我記不太清楚了……但那家公司好像有三年都沒續法律顧問……”
    “心天製藥?我想起來了,心天製藥當時的老板就是蔣淑卓,已經被鶴笠集團全資收購成子公司了,之後這家公司每年都沒什麽進展動靜。”周秉文縱然記憶裏超群,但是鶴笠集團下麵上百家子公司,他也記不住那麽多。
    “所以,並購是真的會繼續下去?!”薑炎有些不可思議地反問。
    周秉文點點頭,確信無疑地說:“而且,我那天跟你說,我打算注銷律師證,也是認真的。”
    “那為什麽你不願意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跟我說清楚?”薑炎像是有些賭氣地質問,她確信周秉文知道很多,甚至清楚楊宴如的計劃,可是周秉文依然有很多事選擇不說。
    “因為你不是執棋人,因為人與人之間的人際關係很複雜,因為特定的信息隻能傳達給特定的人,因為有些事你不知道比較好……”周秉文一口氣說了很多因為。
    薑炎有些生氣地說:“因為我不配!”
    基於哄女朋友,周秉文本應該點點頭,可是現在周秉文在跟薑炎在聊公事,他直接點了點頭,算是默認了薑炎的話。
    薑炎習慣了他捧在心口什麽都順著她意,周秉文坦率地點點頭,她有些意外,然後轉頭看著大海,深呼吸了幾口氣,這是她本就明白的事情。有時候,她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想聽周秉文的真話,還是哄她的話。
    海風把酒意吹散了許多,她心底裏清楚,周秉文帶給她的機緣,隻有她自己配得上才能夠把握得住,否則有十個周秉文,她依然隻配做甲乙丙的授薪律師。
    好多好多爽文故事裏,女主角的逆襲,隻需要所有男人圍著她轉,天時地利人和都站在她那裏,然後就可以一路開掛走上人生巔峰。
    喝到吐的酒,要親口喝過,她才能理直氣壯地不喝。
    “你現在不配,不代表你以後也不配,好比我,我在我父親眼裏,也不配執掌集團,但是,事在人為,以後的事情,誰說得準。現在的事情,要麽,變成經驗,要麽,變成履曆。全看你自己怎麽做!”周秉文站在她的背後,兩隻手將她環在中間,扶著欄杆,在她耳畔輕聲說。
    海風呼嘯,一浪蓋過一浪,但浪音蓋不過周秉文說話的聲音。
    薑炎沒有說話,靜靜看著海灣對岸,香港若隱若現的燈火,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現在的香港早就沒了三十年前傲視深圳的底氣。
    她雙手扶著欄杆,手上傷痕的痂有些癢,可她忍住了。
    時代洪流奔湧向前,乘風而起時,誰還管風冷還是風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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