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往生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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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生不會每頓飯都是山珍海味,總有幾個菜不盡人意。
    薑炎枯坐在床上,思緒紛亂複雜,又或者是自己想太多了,爸爸和哥哥隻是幫幫忙而已。這個念頭連自我安慰都算不上,純粹是給自己一點不切實際的幻想,好讓此時此刻的自己,別碎在月華如水的夜裏。
    此時淩晨一點,周秉文突然發來了一條微信:我爸剛走了。
    薑炎毫不猶豫撥通了語音,周秉文在電話那頭,無盡的沉默。
    “我坐最早的飛機回來!”薑炎實在是想不出更多安慰他的話,掛了語音,把行李收拾好,在桌上留了一張紙條,就悄然奔向了飛機場,從她家到首都機場有一個半小時的路程,再加上安檢的時間,整個後半夜都在飛機上。
    飛機上沒有ifi信號,手機徹底安安靜靜,她坐在靠窗的位置,看著浮雲星河,看著看著就漸漸沉入了睡夢中。
    白骨殘肢在血海翻湧,薑炎站在黃泉彼岸,腳下是一望無際的曼殊沙華,她害怕得後退了幾步,可是花叢後突然竄出了一個人影,是徐映鬆,雙眼通紅地站著,開膛破肚後胸腹大開卻空空如也,血淚順著臉流下去,他形容枯槁,雙眼空洞地望著,他朝著薑炎走近了一步,薑炎朝著血海的方向倒退了一步。
    血海中的殘肢抓住了薑炎的腳踝,薑炎驚聲尖叫起來,一扭頭,此時徐映鬆突然就出現在她身後,張開口,可是完全發不出聲音。
    「南無。阿彌多婆夜。哆他伽哆夜。哆地夜他。阿彌利都婆毗。阿彌利哆。悉耽婆毗。阿彌利哆。毗迦蘭帝。阿彌利哆。毗迦蘭哆。伽彌膩。伽伽那。枳多迦利。娑婆訶。」
    刹那間一道金光乍現,薑炎驚醒過來,窗外依然是靜謐的浮雲星河,飛機平穩地飛在平流層中,剛才噩夢裏的場景轉瞬即逝。
    最後消失在耳畔的往生咒,記憶猶新。
    薑炎從包裏拿出了紫檀手串,摩挲著上麵的點點星光,兀自念起了往生咒,她此前從未背誦過,或許是去寺廟拜拜,或者翻閱的古籍書畫裏,熟視無睹。
    恐怖的畫麵逐漸從腦海中消逝,像火焰熊熊燃燒後片片落下的灰燼,薑炎想起來,那是徐映鬆在誦念往生咒。
    人都是需要自渡的。
    雲上日出,分外清朗,火球躍出天際時,刹那白雲反光到令人眩目。薑炎把遮光板給關了起來,深吸一口氣,將手串放回了包裏。
    薑炎自顧歎氣,不知何時起,自己竟然迷信起了玄學,瘋了,都是瘋了。
    飛機落地時,已經天光大亮,薑炎打開手機,微信、微博、今日頭條、百度新聞、華爾街見聞等等app都在瘋狂彈出各種消息。
    起初是鶴笠集團董事局主席周泰疑似去世,在8:00左右,變成了鶴笠集團訃告董事局主席周泰逝世。
    薑炎第一時間就給周秉文打了電話,問他在哪裏,他語氣平靜地回答,還在醫院,然後發了定位給薑炎,薑炎趕到的時候,周秉文一個人孤獨地站在門診大樓前廣場的花壇邊。
    “秉文,你還好嗎?”薑炎出現在他麵前,擔心地抱住了他。
    周秉文看見薑炎,一瞬間眼淚止不住往下掉,他什麽話也不說,隻是靠在薑炎的耳畔默默流淚,淚水順著薑炎的脖子滲進了她的衣領裏,薑炎輕輕拍著他的背,像安撫孩子一樣。
    天地時空仿佛安靜了下來。
    過了好久,周秉文重重吐出了一口氣,說道:“曇姐跟我哥應該吵完了,我們上去吧,治喪委員會成員都到了,你方不方便以陪我出席葬禮?”
    薑炎握著他的手臂,堅定地點點頭。
    “走吧!”周秉文淡淡地說,全然不受剛才痛哭過的影響。
    這是薑炎第一次看周秉文哭,原來像周秉文這樣的人,竟然也是會哭的。
    所謂治喪委員會,都是周家家族親眷和集團股東,但周秉文並不在其列,族譜上記在別人名下的兒子,自然是沒有資格進入治喪委員會,他是這個家族的邊緣人物,隻能眼睜睜看著周嵩為父親整理儀容,辦理死亡手續,陪同殯儀館將周泰移靈。
    “等等!”就在周泰要被抬上靈車時,周曇喊了一聲,然後將周秉文推到了前麵,說:“去看他最後一眼!”
    周秉文走到遺體旁,原本周嵩要喝令周秉文退下,被周曇瞪了一眼,周嵩動了動嘴唇,大概是身為人子的惻隱之心,他還是沒有阻止周秉文,周秉文隻是掀開了白布中間一點點,輕輕摸了摸父親冰涼僵硬的手,上麵還殘存著留置針壓出的淤青,然後重新蓋好了白布,退後到了親眷身後。
    記憶裏,這是周秉文此生,唯一一次握住父親的手,像一塊鐵一樣。
    周家人都看到了周秉文,這個在家族裏流傳已久的猜想,在此刻似乎都得到了某種驗證。就在周秉文退出去時,周曇走上前去,隔著白布握了握周嵩的手。
    所有人表情都很驚詫,尤其是周嵩。
    移靈後,靈車緩緩啟動開出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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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薑炎雖然站得遠,可是她看清楚了每個動作,和所有人的反應。
    眾人紛紛上車,周曇與周秉文同乘一輛車,薑炎坐在副駕駛上,此時薑炎的手機同樣還在不停彈信息,鶴笠集團已經跌停板了,可她沒說什麽,此時此刻,這些大事,又顯得不是什麽大事。
    車上靜默良久,還是周曇先開了口。
    “你媽媽生的第一個女兒,就是我,我不是你堂姐,是親生姐姐,我們可以去驗血。”
    “你為什麽不早說……”周秉文似乎對這件事並不太意外。
    坦白說,周曇與周秉文的肖似並不多,可是周曇的氣質神態,卻真的與周秉文掛在牆上的媽媽很像,雍容華貴,優雅端莊。
    “他在的時候,不能說。走了,這就不該是個秘密了。”
    “那你為什麽還同意周泰當新董事長,你自己做不是更好?”周秉文不解地問。
    “董事長由股東會提名,我代表家族合夥的股權,如果我提名我自己,我就無法代表家族合夥投票,周泰背後代表的股權目前占優勢,沒必要去跟他硬碰硬。秉文,我們要沉住氣!”周曇說。
    “姐……”周秉文低聲喊了一句。
    “等你坐上那個位置,第一件事就是把媽媽的名字加進族譜裏,媽媽不是什麽外室小三,她是爸爸第一任妻子,明媒正娶,但那個年代,結婚證丟了就沒有什麽能證明婚姻關係的東西。爸爸倒賣藥第一筆錢,送媽媽出國去學音樂,把我交給大伯母帶著。等媽媽回來的時候,爸爸已經娶了現在那個太太。可是媽媽心軟,藕斷絲連,就有了你……最終……沒落下個好結局……是我,央求大伯找到你……”
    周秉文從中聽到了周曇隱藏在話裏的暗示,“媽媽被車撞死,不是意外?”
    周曇沉默了……
    “姐,你說話啊!你說啊!”周秉文沉不住氣,著急了。
    薑炎不敢回頭,看著後視鏡裏姐弟倆的表情,外表光鮮亮麗的豪門巨賈之家,細細扒開就是這些見不得人的事情。
    周曇點了點頭,說:“那個周太太約她談判,談完她去接你的路上,她就出了事,我不知道是不是意外,現在去追究是不是意外,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她的家世背景,哪裏是你我能惹得起的。”
    薑炎見過那個周太太,對於她的一切,語焉不詳,她無從知道這個家世背景豪橫到何等程度,讓周曇都不敢輕舉妄動。
    “嗯。”周秉文應了一聲。
    薑炎此時忍不住回過頭,看了他幾眼,車裏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周泰的舅舅們已經決定收購白鶴地產,這件事我們不要攔,順水推舟,去掉這塊病灶,對我們有好處。”周曇叮囑道。
    自始至終,薑炎都沒有從周曇嘴裏聽到任何一句哀傷的話。
    “沈家那幾個叔侄那邊聽說跟詹紅棉談得不太愉快,價格壓得低。”周秉文回答道。
    “集團跌停板了吧,跌幾天,就該同意了。”周曇不以為意。
    “秦翔跟我說,君風資本開了不錯的價錢,周嵩已經傾向同意君風的方案。”周秉文說道。
    周曇嘴角微微揚起,淡定地說:“放心吧,他的舅舅們會跟周太太施壓,周嵩是因為有沈家才能搞得起來地產,質檢合格證、預售證批不批還靠舅舅們發話,之前掏了那麽多出去給他們,命脈都捏在別人手裏,他哪有底氣反抗。君風給了錢又怎麽樣,你以為君風能得到什麽,一堆垃圾,誰會要。白鶴地產唯獨對沈致塵不是垃圾,別說君風,搞不定他們家,誰買都是一堆廢墟。”
    聽到熟悉的三個字,薑炎已經沒有那麽大反應了,無奈地捏了捏包。
    周秉文點了點頭,挺直了腰背。
    薑炎扭頭看向窗外,用手捂著額頭,看起來彎彎繞繞的事情,背後並不複雜,可憐那些要債的供應商,日日守在公司門口,不敢鬧不敢喊,就想要回自己糊口飯錢。
    「南無……娑婆訶。」
    薑炎在心裏默默誦念往生咒,離苦得樂,往生淨土,願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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