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過年的時節，路上行人欲斷魂。
    今年的冬天比往常要冷多了，陰雨綿綿，每一滴雨水掉落，都如同天上墜落的銀針，那種冷意紮在皮膚上，比容嬤嬤紮紫微都要疼。
    華騰信息港的夜晚，沒有了疫情前的熱鬧，到晚上十點本來是有一波下班潮，會有很多網約車和的士司機遊蕩在馬路上，等著接送加完班的白領們回家。在那個時候，粵海街道上的互聯網大廠們，有加班福利，加班後回家的通勤費用公司給報銷。
    這裏的燈火沒有以前璀璨，昏暗的路燈裏，那些模糊不清的暗影，分不清是那些高樓中冤屈的靈魂在遊蕩著，還是活著的疲憊身軀舉步維艱。
    街邊推著小車在賣炒粉和燒烤，煙火裏謀生的氣味，有濃濃的焦糊味。
    十點鍾，薑炎在小區裏漫無目的地遊蕩，鬼使神差走到了潮汕砂鍋粥那裏坐下。
    薑炎一個人去點了份青蟹雞腎砂鍋粥，還是照常那幾樣，涼拌麻葉，鹵水肥腸，自己一個人默默地吃著，像是一頓斷頭飯。
    青蟹的鮮味一如往常，香菜的味道衝擊著味覺，她喝了幾口，眼淚吧嗒吧嗒就往下掉。
    薑炎說不清楚今早晦暗的早晨，太陽是什麽樣的，天空飄著怎樣的白雲，她隻記得，看到郵箱裏躺著一封來自香港證監會的通知：《乘黃股份欺詐上市、財務造假立案告知書》。
    整整一天，她都在會議室度過的，沒有一刻停歇，甚至連中午飯都沒有顧上吃，她和張揚第一時間就奔赴香港，回來之後便是律所內部風控會調查。
    壞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瞬間飛遍了整個圈子。
    爬得高，摔得慘。
    乃至正在辦理轉所的陸濃，都狠狠嘲諷薑炎，風水輪流轉啊！
    這都比不上老趙一句話，律所所有合夥人不可能替你們承擔責任，要麽，你們證明沒有違規行為，要麽，律所賠掉的錢你們全額承擔。
    她八點半走出律所，第一時間去了西四樓乘黃股份，走進周秉文的辦公室。
    周秉文看到薑炎，絲毫沒有意外，仿佛早就知道她會出現，說：“收到告知書了。”
    “為什麽會搞成這樣？”薑炎有些生氣地質問。
    “你全程參與了，你都清楚的啊！”周秉文避重就輕。
    “為什麽！為什麽會涉及欺詐上市？！香港的券商是你找的，會所是你定的，基石投資也是你搞定的，如果是誤會，或者別的原因，你什麽都不跟我說，我怎麽可能幫到你！”薑炎竭力保持理智，語氣非常冷靜地說。
    周秉文卻是有些無所謂地說：“你跟楊宴如走得那麽近，有很多事情，不方便讓你知道！”
    “那你有沒有想過會害死我！如果認定欺詐上市，我會麵臨什麽後果！”薑炎質問道，她從來沒有用過這麽嚴肅的語氣對周秉文說過話。
    “我怎麽會放你不管呢！但是這個受點處罰，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你又不是非當律師不可，把工作辭了，在家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出去旅遊，什麽都行，未來我們有了孩子，你還要花很多時間照顧孩子！不要擔心啦！”周秉文站起身，走到薑炎身邊，安撫道。
    薑炎感覺自己腦袋嗡地一下炸開了。
    “你教我做非訴，給我這麽多客戶，就是為了，讓我回家給你洗手作羹湯？”薑炎退後了一步，瞬間胸前裏就像是爆開了一個檸檬，酸楚彌漫到喉頭，讓她幾乎話都說不利索。
    “乘黃的事情，你本來就脫不了幹係，誰信你什麽都不知道？你想當律師也可以，風頭過了再出來嘛！再說了，那點客戶算什麽，肯定是乘黃給我們帶來的利益更大！我跟我哥談好了，鶴笠集團既然免不了st，那就把鬆鶴下麵的藥廠賤賣給我，市值起來，什麽欺詐上市都不用放心上，沒人會跟錢過不去的。”周秉文摟著她，安慰一隻發脾氣的兔子，在他看來並不難。
    原來，是要她來陪綁背鍋。
    薑炎推開了他，冷冷地說：“你不在乎我會被處罰？不在乎我在律師圈聲名掃地？你以為你養我就行了？是我第一天認識你，還是你第一天認識我！你竟然說出這樣的話！”
    “你已經到達一個律師的巔峰了，再往上就隻是掙錢多少的區別，律師掙錢的上限是有天花板的，你哪怕做了律所主任，年入千萬也就是這樣！沒勁！我能讓你過得和你年入千萬一樣好，你沒有必要去受苦！談客戶要喝酒，做項目要仰人鼻息，這種委屈你還沒受夠？我是心疼你在乎你啊！”周秉文對薑炎不依不饒的反應，有些想不明白。
    愛情的歸宿是婚姻，婚姻的歸宿就是兩個人衣食無憂財務自由，還要怎樣？
    薑炎搖了搖頭，猛吸一口氣，說：“我做律師，或者我做全職太太，是我自己的選擇，不是你替我選擇！沒事，你不說算了，我自己會處理！”
    說罷，薑炎要離開辦公室。
    周秉文一把拉住她，眼神陰鷙地逼問：“你要怎麽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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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鍋，我不背！”薑炎態度非常堅定明確。
    “你我的關係，不是隻有你我知道，魏文成跟你父親什麽關係，你心裏清楚。你不站在我這邊，才是真正會名聲掃地，你想清楚！”周秉文嚴肅而冷厲地提醒道。
    薑炎克製不住自己的眼淚，用了平生最大的力氣，狠狠推開周秉文，指著他說道：“就算我這輩子當不成律師，我也不會為我沒做過的事情背鍋！我是好說話，可我從小到大，沒有人敢給我受委屈！周秉文，你夠了！我們之間，結束了！”
    她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周秉文追了出來，但電梯門將他挽留的聲音留在了另一邊。
    科技園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變得如此陌生，每一盞燈火，她都看得恍惚，曾經她無比堅信，會在這裏走向她所謂的頂峰，賺很多很多錢，變成讓人敬仰的律師。
    可是，這一切成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她來不及細想，為什麽陡然直下，變成了現在的局麵。
    滿心裏全是痛苦。
    她當律師的初衷是什麽？
    走到最後，竟然是回家洗手作羹湯變成一隻金絲雀？
    她喝著海鮮粥，鹹鹹的眼淚跌落在粥水中，混著香濃的米粥，被她送到嘴裏，變成胃裏混合胃液的一坨粘稠液體。
    原來，這就是分手啊！
    薑炎想到“分手”這兩個字，抬頭看了一眼天上的圓月，月下謀愛，可她的愛情在算計她啊！
    一時之間，她都分不清，是分手還是事業危機更讓她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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