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時光裏的刻度與未散的餘溫
    濱海市的秋意來得纏綿，梧桐葉打著旋兒落在人行道上，被來往的行人踩出細碎的聲響。林默抱著一摞文件走出律所，陽光透過層疊的枝葉灑在他肩上，暖洋洋的——他換了份新工作，在一家公益法律事務所幫忙，偶爾接一些法律援助的案子，日子過得忙碌而充實。
    周末，他去探望張磊。張磊剛結束一個跨省抓捕行動，黑了不少，卻精神矍鑠，拉著他去吃巷子裏的麻辣燙。熱氣騰騰的湯底冒著香氣，兩人麵對麵坐著，像普通朋友一樣聊著近況，誰也沒提“夜來香”公寓的事，仿佛那段經曆已被妥善收藏在時光的抽屜裏。
    “對了，”張磊突然放下筷子，從口袋裏掏出個東西推過來，“這個，該物歸原主了。”
    是一枚鑰匙。黃銅材質，上麵刻著模糊的“1703”字樣。林默記得，這是陳慧家的備用鑰匙，當初警方在搜查時找到，後來結案時忘了歸還。
    “我留著也沒用。”林默退了回去。
    “不，你該留著。”張磊看著他，眼神認真，“不是作為紀念，而是作為提醒——提醒自己曾經有多勇敢，也提醒自己，現在的平靜有多珍貴。”
    林默握著鑰匙，黃銅的涼意透過指尖傳來，卻又帶著一絲奇異的溫熱。他想起陳慧電話裏那聲“救我”，想起蘇晴被捕時看向他的眼神，想起蘇蔓法庭上那張毫無表情的臉。鑰匙的棱角硌著掌心，像一個無法磨滅的刻度，標記著他生命裏那段特殊的時光。
    從張磊家出來，林默鬼使神差地又去了“夜來香”公寓。他站在12棟樓下，抬頭望向17樓，米色的窗簾被風吹起一角，露出窗台上擺放的幾盆綠植——是新住戶的生活氣息。他想起自己剛搬來時，也曾在窗台上擺過一盆多肉，後來卻在慌亂中遺失了。
    “林先生？”一個溫柔的女聲響起。
    林默回頭，看到17樓的新住戶，那位年輕的妻子正推著嬰兒車散步。她認出了他，笑著打招呼：“上次聽周大爺說，你以前住在這裏？”
    “嗯，住過一段時間。”林默點點頭，目光落在嬰兒車裏熟睡的孩子身上，心裏泛起一絲暖意。
    “這棟樓挺好的，就是有點舊了。”年輕妻子輕輕晃著嬰兒車，“不過物業說要加裝電梯了，以後會更方便。”
    林默笑了笑，沒說什麽。對他而言，這棟樓的意義早已超越了“舊”與“新”。它曾是噩夢的發生地，卻也讓他看清了人性的幽微與光輝，最終教會他如何在廢墟之上，重建生活的勇氣。
    他告別年輕妻子，沿著小區的林蔭道慢慢走。路過涼亭時，看到老周大爺正在教幾個孩子下象棋，棋盤上的“楚河漢界”清晰分明，如同正義與邪惡的界限，雖時有博弈，卻終究有跡可循。
    回到家，林默將那枚1703的鑰匙放進了書桌的抽屜裏，和張磊的結案報告、大學好友的郵件打印件放在一起。這些物件沉默地躺在那裏，卻構成了他生命裏一段不可分割的記憶。他知道，自己永遠不會忘記那個雨夜的凶鈴，不會忘記那些在黑暗中掙紮的靈魂，但他也不會讓這些記憶成為束縛自己的枷鎖。
    深夜，林默被一陣雷聲驚醒。窗外下起了大雨，雨點劈裏啪啦地敲打著玻璃，像極了多年前那個驚心動魄的夜晚。他坐起身，下意識地看向書桌的方向，抽屜在黑暗中若隱若現。
    手機屏幕亮了，是張磊發來的消息：“下雨了，想起以前的案子，你還好嗎？”
    林默笑了笑，回複：“挺好的，睡得正香，被你吵醒了。”
    放下手機，他走到窗邊，拉開窗簾。雨幕中，城市的燈火依舊璀璨，遠處的江麵波光粼粼。雷聲再次響起，卻不再讓他感到恐懼，反而像是一場大自然的白噪音，溫柔地包裹著他。
    他想起陳慧，如果她還活著，現在會過著怎樣的生活？想起蘇晴，在監獄裏是否真的得到了救贖？想起蘇蔓，在漫長的刑期裏，是否會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感到後悔？
    這些問題沒有答案。時光無法倒流，悲劇也無法改寫。但林默知道，他能做的，不是沉溺於過去的遺憾，而是帶著那些經曆給予的力量，好好活下去。
    雨漸漸小了，天邊露出一絲魚肚白。林默回到床上，閉上眼睛。這一次，他沒有被噩夢困擾，反而睡得格外安穩。因為他知道，無論風雨多大，黎明總會如期而至。
    第二天清晨，林默醒來時，陽光已經灑滿了房間。他走到書桌前，打開抽屜，拿出那枚1703的鑰匙，放在手心裏看了很久，然後小心翼翼地用一根紅繩串起來，掛在了衣櫃裏的一個不起眼的掛鉤上。
    鑰匙在晨光中微微晃動，像一個沉默的符號，標記著過去，也指向著未來。林默關上衣櫃門，轉身走向廚房，開始準備早餐。微波爐“叮”的一聲響，煎蛋的香氣彌漫開來，新的一天，又開始了。
    他不知道未來還會遇到什麽，但他已經學會了在尋常日子裏感受幸福，在時光的刻度中銘記成長。那部老式電話、那枚黃銅鑰匙、那些或悲傷或溫暖的記憶，都已成為他生命裏的一部分，如同年輪，無聲地訴說著他如何在黑暗中汲取力量，最終活成了自己喜歡的模樣。
    窗外，梧桐葉在秋風中輕輕搖曳，陽光正好，微風不燥。林默端著早餐走到陽台，看著樓下漸漸熱鬧起來的小區，臉上露出了輕鬆的笑容。
    有些回響，終將在時光裏漸漸淡去；但有些餘溫，卻會在心底永遠留存，溫暖著往後的每一個日出與黃昏。而他，將帶著這份溫暖，繼續勇敢地走下去，走向更遼闊、更光明的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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