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紅本上的名字：當她第一次喊出“老公”
    窗外的陽光刺眼，葉銘坐在副駕駛座上，指尖反複摩挲著牛仔褲口袋裏那個薄薄的盒子。裏麵沒有戒指，隻有兩本剛從民政局領出來的結婚證，紅色的封麵燙著金色的字，像兩團燒得發燙的火，烙得他心口發慌。
    坐在駕駛座上的蘇婉穿著一件寬鬆的米色風衣，精心化了淡妝，試圖掩蓋眼底的疲憊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她握著方向盤的手指關節有些發白，車子啟動時甚至熄了一次火。
    “那個……路上車多，小心點。”葉銘下意識地叮囑，說完就後悔了。他們現在的關係，哪還輪得到他來關心？
    蘇婉“嗯”了一聲，聲音有些發緊，重新啟動了車子。車內陷入一種詭異的沉默，隻有車載電台裏播放著無關痛癢的流行歌曲。葉銘扭頭看向窗外，看著街景飛速倒退，感覺自己像個被扔進滾筒洗衣機的玩偶，天旋地轉，分不清東南西北。
    三天前，在接到蘇婉那個荒謬的電話後，葉銘經曆了人生中最漫長的三天。他把自己關在出租屋裏，煙一根接一根地抽，煙灰缸堆成了小山。蘇婉的話，林薇的鄙夷，母親期盼的眼神，還有那筆足以改變他命運的巨款，像無數根線在他腦子裏纏成一團亂麻。
    他想過拒絕，想過守住最後一點尊嚴。但當他路過房產中介，看到櫥窗裏那套他夢寐以求卻隻能仰望的江景房價格時；當他接到母親電話，聽著她咳嗽著說“別太累，媽身體好著呢”時；當他閉上眼就想起林薇那句“廢物”時，那點可憐的尊嚴便碎成了渣。
    最終，他給蘇婉回了電話，隻問了一句：“什麽時候去領證？”
    電話那頭的蘇婉先是沉默，隨即爆發出壓抑的哭聲，反複說著“謝謝你，小銘，謝謝你……”
    領證的過程比葉銘想象的還要“順利”。工作人員是個年輕的姑娘，看到他們倆——一個三十歲不到的年輕男人，和一個明顯年長近二十歲的女人，遞上來的戶口本關係欄裏還赫然寫著“前嶽母”和“前女婿”，臉上的表情從震驚到疑惑，再到欲言又止的尷尬。
    “你們……確定要結婚嗎？”姑娘忍不住多問了一句，眼神裏帶著一絲擔憂。
    蘇婉搶先一步，握住葉銘的手，指尖冰涼卻用力，臉上擠出一個標準的微笑：“確定，我們是真心相愛的。”她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堅定。
    葉銘的手被她握著，僵硬得像根木棍。他能感覺到周圍投來的異樣目光，像無數根針在紮他的皮膚。他低著頭，不敢看任何人的眼睛，隻聽到自己心髒瘋狂跳動的聲音，震得耳膜生疼。
    拍照的時候，蘇婉主動靠了過來，肩膀輕輕碰到他的胳膊。她身上有股淡淡的香水味，混合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油煙氣，是他以前去林薇家吃飯時熟悉的味道。這個發現讓葉銘胃裏一陣翻騰，他強忍著不適，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當紅色的結婚證遞到手裏時，葉銘看著上麵自己和蘇婉的照片，看著“葉銘”和“蘇婉”兩個名字並列在“丈夫”和“妻子”的位置上，一種強烈的荒謬感和恥辱感瞬間淹沒了他。這不是他想象中的結婚證，沒有喜悅，沒有期待，隻有一種被全世界嘲笑的狼狽。
    “小銘……”蘇婉的聲音把他從混亂的思緒中拉回來。她把車停在路邊，轉過頭看他，眼神複雜，有感激，有愧疚，還有一絲如釋重負。她舔了舔幹澀的嘴唇，似乎在醞釀著什麽。
    葉銘深吸一口氣，抬眼看她：“蘇姨，現在證也領了，您……”他想說“您是不是該把錢給我了”，但話到嘴邊，卻覺得無比刺耳。
    蘇婉卻沒讓他說完。她看著葉銘手裏的結婚證，手指微微顫抖著，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然後，她抬起頭，目光直視著他，嘴唇輕輕啟合，吐出了兩個讓葉銘渾身一震的字：
    “老公。”
    聲音很輕，帶著一絲生澀和不確定，卻像一道驚雷，在葉銘耳邊轟然炸響。
    他猛地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麽。“你……你叫我什麽？”
    “老……老公。”蘇婉重複了一遍，臉頰微微泛紅，也不知道是羞的還是急的，“現在我們是夫妻了，我不叫你老公叫什麽？難道還叫你小銘嗎？”
    她的語氣帶著一絲刻意的自然，仿佛在努力適應這個新的身份。但那雙微微躲閃的眼睛，卻出賣了她的緊張。
    葉銘隻覺得一股血氣直衝頭頂，臉上一陣熱一陣冷。“老公”這個稱呼，他曾經無數次幻想過從林薇嘴裏說出來，那是他對未來家庭的憧憬。可現在，說出這個詞的人，竟然是他前女友的母親，是剛剛和他領了證的“妻子”。
    這太荒唐了！荒唐得像一場噩夢！
    “蘇姨，您還是叫我小銘吧，我……我聽不習慣。”葉銘艱難地開口，聲音幹澀。
    “怎麽能叫小銘呢？”蘇婉卻搖了搖頭，眼神裏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持，“從今天起，你就是我丈夫，我是你妻子。在外人麵前，我們必須演得像真的一樣。不然，怎麽瞞得過薇薇，瞞得過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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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頓了頓，似乎覺得自己語氣太強硬，又軟下聲音，帶著一絲懇求：“小銘，算阿姨求你，配合一下，行嗎？就當……就當幫我最後一個忙。”
    看著蘇婉眼中的哀求，葉銘到了嘴邊的拒絕又咽了回去。是啊，他已經走到這一步了，還有什麽好矯情的？反正都是假的，一個稱呼而已。
    他低下頭，避開蘇婉的目光，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隨你。”
    蘇婉似乎鬆了口氣，臉上露出一個略顯僵硬的笑容：“好，老公。那我們現在……是不是該回家了？”
    “回家？”葉銘愣住了，“回哪個家？”
    “當然是我們的家啊。”蘇婉發動了車子，語氣裏帶著一種奇異的熟稔，“我已經讓家政把我那邊收拾好了，以後你就住我那裏。你的東西，我找人幫你搬過去。”
    葉銘張了張嘴，想拒絕，想說“我有自己的房子”，但話到嘴邊，又想起自己那套郊區的期房，和蘇婉那套市中心的大房子相比，簡直天差地別。而且，他現在拿著人家的錢，似乎也沒有拒絕的資格。
    車子緩緩駛入一個高檔小區，停在一棟帶花園的洋房前。葉銘跟著蘇婉下車，看著眼前這棟裝修精致的房子，心裏五味雜陳。
    “進來吧，老公。”蘇婉推開家門，側身讓他進去，臉上帶著一種女主人的溫和，第一次叫“老公”時的生澀似乎已經消失了不少。
    葉銘站在門口，腳步像灌了鉛一樣沉重。他看著蘇婉的背影，看著這個曾經被他叫做“蘇姨”的女人，現在卻成了法律上的“妻子”。
    紅本本還在口袋裏，燙得他皮膚發疼。而“老公”這兩個字，像一個無形的烙印，刻在了他的額頭上，提醒著他這場荒唐婚姻的開始。
    他深吸一口氣，邁步走了進去。門在身後關上，隔絕了外麵的世界，也將他和蘇婉困在了這個名為“夫妻”的牢籠裏。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蘇婉開始熟練地使用“老公”這個稱呼。吃飯時會問“老公今天想吃什麽”，看電視時會靠在沙發上說“老公你看這個節目好看嗎”，甚至在遞給他一杯水時，也會自然地說“老公，喝水”。
    每一次聽到這個稱呼，葉銘都覺得渾身不自在，像穿著一件不合身的衣服。他試圖糾正，卻總是被蘇婉用“要演得像真的”擋回來。
    這天晚上，葉銘躺在客房的床上，輾轉反側。隔壁房間傳來蘇婉輕微的咳嗽聲。他摸出手機，屏幕上沒有任何新消息。林薇沒有找他，母親也不知道他這邊發生了什麽。
    他拿出結婚證，借著手機屏幕的光，看著上麵蘇婉的照片。照片上的她化著淡妝，嘴角微微上揚，看起來溫婉賢淑。可葉銘腦海裏卻忍不住浮現出林薇嫌棄的臉，和蘇婉在電話裏哭著求他的樣子。
    這場交易，他得到了想要的錢和房子，卻失去了什麽？尊嚴？未來？還是對生活的最後一點期待？
    口袋裏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是蘇婉發來的微信：“老公，晚安。明天早上想吃什麽，我給你做。”
    葉銘看著屏幕上的“老公”兩個字，手指懸在屏幕上，久久沒有落下。
    窗外的月光透過窗簾縫隙照進來，落在結婚證的紅色封麵上，像一滴凝固的血。而他和蘇婉的這場荒唐婚姻，才剛剛拉開序幕。他不知道這條路會通向哪裏，隻覺得前路一片迷茫，腳下的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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