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你怎麽了！”關銀屏急忙問道。
    周倉神色凝重，搖了搖頭：“醫生判斷毒已蔓延到了骨頭上，需要刮骨祛毒，否則恐怕會進一步惡化。”
    聽到這，眾人更加困惑。“既然如此為何不動手？”有性急者追問。
    “關鍵是醫官並不會這種手術……”
    “不就是刮骨頭嘛！”那人脫口而出，隨後意識到此話欠妥。
    正當所有人陷入沉默時……
    在這一刻，事情顯然沒有表麵那麽簡單。這一幕並不是對敵人的攻擊，而是一場生命的挽救。
    刹那間，整個屋內一片寂靜，仿佛一根針掉落都能聽見。
    張仲景擅長內科和治療傷寒，但這等外科手術顯然不在他的專業範圍內。更別說那些隨行的王叔和、杜度、韋汛等人，他們在這方麵更為捉襟見肘。
    “那麽，到底誰能夠進行這樣高難度的手術呢？像張仲景這樣的名醫是否也無能為力？”終於有人打破了沉默。那人正是馬良，提出了一個關鍵問題。
    “恐怕不行。”周倉如實回答，“除非是……”
    眾人齊聲追問：“除非什麽？”
    “除非是華佗親臨，可惜他已經不在此世。”
    話音剛落，大家的情緒變得更加凝重。唯獨馬良反應迅速，“趕緊發布告示，急尋一位能進行此類手術的神醫！用最快的馬傳遞這份緊急公告，遍尋荊襄和巴蜀的各地。”
    連一向鎮定自若的馬良也被迫表現出了一絲緊張與不安，氣氛變得異常壓抑。
    ——
    江陵城外，關麟帶著一隊騎兵已經抵達。作為關家的四位公子之一，他的隊伍直奔關家府邸而來。
    穿行過軍營的過程中，所見到的一切讓人驚心動魄：滿目瘡痍與哀嚎充斥著這片戰場。士兵們不僅受傷，甚至被迫以燒紅的鐵烙合傷口來防止中毒。此景慘烈，觸動了他的內心深處。
    張星彩同行，目睹這些景象後亦感悲痛難當。“這真是慘不忍睹。”她忍不住感歎道。同樣的話在關麟嘴裏變成了憤怒的咆哮，這是他第一次看見關家軍隊如此狼狽不堪的畫麵。
    進入府邸，關麟快步走入。他得知妹妹關銀屏早已等候於此。短短幾個月不見，張星彩察覺到了她的變化——明顯地消瘦憔悴了許多，已失去了昔日英姿。
    詢問到父親關羽的情況後，才從杜度那裏得知了詳細的病症——原來是烏頭與金汁的毒箭造成了這種可怕的狀況，並且雙重打擊使得情況愈發嚴峻。
    麵對這種情況，張仲景直言不諱：即使有辦法刮骨排毒，操作難度依然堪比當年華佗所做的開胸取子案例一樣極高。
    聽完這席話，關麟陷入了深深的思考。“除了華佗，真有人能做到嗎？如果最糟糕的局麵來臨該怎麽辦？”
    “那便隻有切除手臂來確保性命。”張仲景答道。
    一行人隨即趕往關羽所在的房間，胡夫人正在那裏照料病人。見到兒子的到來，她顯得激動但更多是苦楚，簡單幾句話後匆匆離開。
    走進屋內的關麟看到父親的狀態驟然大變，曾經威風凜凜的形象不再。此刻的他也隻是個需要被照顧的老父親，在那一刻關麟感到無比的心痛與無力。
    “雲旗，你來了？”
    虛弱的聲音響起。父親似乎盡力要維持最後一點尊嚴，但也坦然接受了這場失利所帶來的後果，不願給兒女帶來更多的遺憾和負擔。
    然而，在短暫的靜默之後，還是開口說道：“我一生好強，如今竟讓你看到了這般光景。”
    這簡單的言語中蘊含的是父親深深的自責以及無法言說的無奈與愧疚，讓關麟眼眶濕潤，心酸不已。在這瞬時間裏，所有的怨恨和隔閡都變得微不足道。
    這一刻的他，淚珠兒如同串串珍珠般順著臉頰滾落。這哪是笑話？
    他的父親何曾開玩笑過？
    在許遠心目中，父親關羽向來都是戰無不勝的傳奇。
    ……
    話說許遠正沉浸在思緒中，“——為父一生自視甚高，想不到，竟……讓吾兒見笑了。”
    這話語不斷在許麟耳邊縈繞。回想起老父的一生，雖然也曾經有過失策與挫敗，然而這些都沒有動搖他對自己的自信和驕傲。
    父親並非不可戰勝，而是即便失敗，關羽也不會放棄重新站起來的信念。這一句話“讓吾兒見笑了”，似乎宣告了一個時代的結束，以及兩代人間紛爭最終停息的信號。
    那一刻，許麟也曾幻想過能讓父親放下架子，卻從未想過是以這種慘痛的形式呈現出來。歎息間，許麟按父命坐到了床邊，感覺被握住的手充滿了力量。
    “許麟……很多時候，爹對你嚴厲苛責，其實並不是覺得你不行……”許麟沒想到這一刻到來時，父親竟然會這樣語重心長地說道。他從未見過父親如此坦誠和脆弱。
    關羽繼續說：“你是爹的兒子，你的光芒萬丈是爹引以為豪的事；你大勝敵軍令所有人側目之時，也正是為父最自豪之刻。”說著，連關羽也情難自製起來，強撐著表達出對子女們的寄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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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大哥性格穩重、做事踏實，是個好幫手，你可以信賴；至於老二，則是莽撞些但有衝勁兒……雲旗許麟），記得時常提醒自己善用他的力量。”
    關羽接著談及銀屏和維之等人，並表達了他們各不相同的期許。平時，父子之間的溝通不多，但這並不妨礙他將所有孩子的情況了然於心。
    嚴格要求的背後是深深的責任感和愛意，即使表麵嚴肅冷漠，內心裏依舊是一位慈父。而當談到未完成之事如攻占宛洛時……突然許麟打斷了談話。
    “你說什麽呢？這根本不可能！” 許麟質問父親：“難道你想讓我繼承什麽榮耀麽？” 語氣中的輕蔑顯露無疑，“你都做不到的事情怎麽指望我做？這簡直是癡人說夢！”
    許麟嘲諷地說： “我看你像那些隻能下蛋而不會飛翔的大鳥……”
    許麟以尖銳而諷刺的話語回應了父親的話：“您是不是在拿我開涮呢？若不是看您病重，真不知該說啥好了。”
    “哼，自己做不到就想讓我去做，真是荒唐至極！”許麟帶著幾分苦澀地笑笑道。這番言辭中充滿對現實無奈下的嘲笑與不滿。
    張雲帆聽完父親的話，心裏不禁感到無比沮喪。自己竟突然成了眾人眼中的廢物，仿佛父親在襄樊之戰中受挫後就把責任都歸咎於他。“我是那個廢柴？我根本不會武功！我也就活我的普通日子，從來沒想去承擔什麽救世重任。”
    父親關將軍的麵容因羞憤變得更加通紅。
    一言既出，張雲帆總是能激得起父親心頭的怒火，在此時此地也未能例外。父親原本平和的情緒，瞬間因為這番話化為熊熊火焰，幾乎讓他的內心燃燒殆盡。
    張雲帆沒有停下，“老爸，你趕快收回決定吧。你要麽安心治理荊州，要麽另找人來接替你。千萬別把希望寄托在我這個無用之徒身上。老輩英雄兒女也強，可如果前輩連自身安危都無法自保，我們這些孩子怎麽可能獨善其身？你要是喝多點菜就不會這麽失態了吧，還能考慮周到嗎，怎麽就想著讓我擔此重任呢？”
    “爸，如果你有個三長兩短，荊州交給我也沒意義。我不想管那破事，更不願上戰場，隻想過自由自在的生活。你要是真的掛了，我還拚什麽呢？我想好好活著，找個安全的地方隱居，享受人生。”
    張雲帆的話語像一陣旋風，衝擊著父親的心靈。關將軍事後的臉色變得慘白，胸膛內似乎有什麽東西沸騰著難以平息，他的身體明顯有些無法承受這種情緒的劇烈波動，幾近崩潰邊緣。
    張雲帆繼續說道：“爸，聽醫生說過你不至於喪命，但可能胳膊會受影響。你看夏侯淳雖然瞎了一隻眼，不也幹得好好的。你學他去做後勤吧，遠離戰火，也許伯父仍會讓你成為大將軍，甚至等曹魏無人時再上戰場。”
    關將軍聽著兒子冷嘲熱諷般的話語，感覺受到了深深的侮辱。讓他跟張遼相比還可以，但他絕不甘與戰無不敗、敗必戰的“殘敗將”夏侯淳相提並論。
    “你是說要斷我一條胳膊！” 關將軍的聲音愈發嘶啞而激動。
    “這可是萬不得已的打算。” 張雲帆冷靜回應。
    “你以為我會坐以待斃？”關將軍眼中閃動著銳利的光芒瞪著他兒子。
    “爸，別衝動，冷靜一點。” 張雲帆歎了口氣繼續道，“你如今的身體狀況確實不適合征戰疆場。向前看才是對的辦法！”
    關將軍再也抑製不住內心的翻滾情緒，猛地吐出一大口黑色的血。周圍的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嚇壞了。
    門外候著的老醫官張仲景見狀反而興奮起來，因為他明白這一口血的釋放正是治愈所需的關鍵一步。於是眾人立刻蜂擁進屋協助治療。
    經過這次吐血，關羽雖仍然虛弱不堪，精神卻稍微好轉了些。
    在眾人圍住關將軍之際，張雲帆獨自走出了屋子，站在院子中一株古老的桑樹下默默發呆。他的淚水悄然滑落，心中湧起複雜的哀傷，他知道剛才的一切並不是出於真心，隻是為了激起父親體內的毒血外排。
    與此同時，張彩蓮躲在一旁，心情如同過山車起伏不定，先是對自己的感情產生疑惑，繼而驚訝地發現雲帆的堅強背後的脆弱，原來他在乎父親比想象中更多，隻是把這些感受都藏了起來。最終看到他默默地哭泣，張彩蓮輕聲道：“雲帆，你在哭……” 張雲帆聽到聲音連忙擦去淚水，試圖掩飾內心的情緒：“我爸跟我說了很多不該說的話，我心裏實在不是滋味。”
    林濤的眼角再次濕潤，淚水似乎又一次奪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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