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暗影浮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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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王穀的清晨籠罩在薄霧中,竹舍屋簷下凝結的露珠滴落在青石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響。柳殘陽推開窗,深吸一口帶著藥草清香的空氣。三年了,他第一次感到胸腔中那股鬱結的寒意消散了些許。
"你的藥。"
一隻素白的手從旁遞來青瓷碗,碗中湯藥呈現出罕見的琥珀色,表麵漂浮著幾片金鱗——那是從火靈蟒身上取下的珍稀材料。柳殘陽接過藥碗時,指尖不經意擦過對方的手背,冰涼如玉的觸感讓他心頭微顫。
梅霜站在晨光中,異色雙瞳流轉著奇異的光彩。她身上穿著蕭夜雨準備的素白長裙,腰間束著一條柳殘陽舊衣改製的深藍腰帶。雖然青鸞長老雕刻的木偶隻有七分像,但當她活過來後,那眉心的新月疤痕,笑起來時右頰若隱若現的梨渦,都與記憶中分毫不差。
"看什麽?"梅霜摸了摸自己的臉,"是不是木偶的臉開始變形了?青鸞長老說過,這個身體需要定期回到梧桐木中溫養..."
"沒有,很好看。"柳殘陽匆忙低頭喝藥,掩飾泛紅的耳根。藥汁苦中帶腥,他眉頭都沒皺一下,卻在梅霜轉身時偷偷將最後一口倒進了窗台上的盆栽裏。
"柳殘陽!"梅霜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嚇得他差點摔了碗,"蕭夜雨說這藥必須喝完,一滴都不能剩!"
她怎麽知道的?柳殘陽轉身,看見梅霜雙手叉腰站在房間中央,左金右紫的眸子瞪得滾圓。陽光透過窗欞,在她腳下投下淡淡的影子——雖然比常人的要淺許多,但這確確實實證明她不再是一縷劍魂,而是有了實體。
"我喝完了。"柳殘陽麵不改色地舉起空碗。
梅霜眯起眼睛,突然伸手戳向他胸口。柳殘陽下意識要躲,卻見她指尖凝出一縷冰藍霧氣,精準地卷走了黏在他衣襟上的一滴藥漬。
"撒謊。"梅霜將那滴藥霧舉到他眼前,"你從小就這樣,每次喝藥都要剩一口,以前是我幫你喝掉,現在..."她的聲音低了下去,霧氣在掌心消散。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柳殘陽想起小時候,每次他嫌藥苦不肯喝,梅霜就會搶過碗一飲而盡,然後苦得整張小臉都皺在一起,卻還要逞強說"一點都不苦"。
"對不起。"他輕聲道歉,不知是為了浪費的藥材,還是為了勾起她不愉快的回憶。
梅霜搖搖頭,從袖中取出一個油紙包:"給,蜜餞。蕭夜雨說你喝完藥得吃這個,不然會胃痛。"
柳殘陽接過蜜餞,指尖傳來熟悉的觸感。他展開油紙,裏麵是幾顆琥珀色的杏脯,表麵沾著細白糖霜——正是梅霜生前最常買給他的那種。
"你...記得?"他聲音有些發澀。
"記得什麽?"梅霜歪著頭,"蕭夜雨給的呀。"
柳殘陽捏著蜜餞的手微微收緊。藥王穀從不備這種甜食,蕭夜雨更是對甜味深惡痛絕。他看著梅霜故作茫然的表情,突然明白了什麽,胸口泛起一陣溫熱。
"沒什麽。"他將一顆杏脯放入口中,甜味在舌尖化開,衝淡了殘留的藥苦。
梅霜唇角微揚,轉身去整理床鋪。柳殘陽注視著她的背影,注意到她動作間偶爾的凝滯——木偶之軀終究不如真正的身體靈活。當梅霜彎腰時,一縷發絲從耳後滑落,露出頸後一片木質紋理。柳殘陽眼神一暗,握緊了拳頭。
"對了,"梅霜突然回頭,"蕭夜雨說讓你去煉丹房找他,好像找到了穩定靈體的方法。"
柳殘陽點頭,卻沒有立即動身。他猶豫片刻,從枕下取出一個錦囊:"這個...還給你。"
錦囊裏裝的是三年前梅霜咳出的那枚冰晶。在焚天穀時,正是它救了他們一命。如今冰晶已經縮小到隻有米粒大小,但依然散發著淡淡寒氣。
梅霜接過錦囊,指尖輕觸冰晶的瞬間,異色雙瞳突然閃過一絲紅光。她猛地抬頭:"殘陽,你的右臂..."
"怎麽了?"柳殘陽下意識將右臂背到身後。通過羽族試煉時,他故意讓天雷擊散了部分金紋,如今那些紋路確實暗淡了許多。
梅霜逼近一步,不由分說抓住他的手腕,將袖子擼到肘部。金紋在皮膚下若隱若現,但比起南疆時已經稀疏了不少。
"你做了什麽?"她聲音發顫,"這些血脈之力是師父用畢生修為為你封印的,你怎麽能..."
"太初之暗已經清除了。"柳殘陽抽回手臂,放下袖子,"多餘的血脈之力反而會阻礙你靈體的穩定。"
梅霜死死盯著他的眼睛:"你騙我。如果太初之暗真的清除了,為什麽我還能感覺到它?"她按住自己心口,"在這裏,像一團黑色的火。"
柳殘陽臉色驟變:"什麽時候的事?為什麽不早說?"
"在羽族樹屋,當我第一次觸碰到你的心頭血時。"梅霜咬了咬下唇,"我以為是我的錯覺,但每次靠近你,這種感覺就越明顯。"
柳殘陽後退一步,腦中閃過焚天穀那支警告箭上的血字。他一直以為是幽冥殿餘孽的陷阱,但現在想來,或許另有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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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去見蕭夜雨。"他抓起桌上的短劍——如今它隻是一柄普通的劍了——拉著梅霜向外走去。
剛踏出房門,一陣劇痛突然從右臂炸開!柳殘陽悶哼一聲,單膝跪地。金紋如同活物般在皮膚下蠕動,所過之處血管凸起,皮膚泛起不正常的暗紅色。
"殘陽!"梅霜急忙扶住他,掌心凝結出冰霜按在他手臂上。冰與火相觸的瞬間,發出"嗤嗤"的聲響,白霧升騰而起。
柳殘陽咬牙忍受著灼痛,視線模糊間,他看到梅霜的異色雙瞳中流轉著奇異的光芒,左眼的金色與右眼的紫色正在緩慢融合,形成一種詭異的暗紅色。
"霜兒,你的眼睛..."
梅霜似乎沒有聽見,全神貫注地控製著冰霜之力。隨著寒氣不斷注入,柳殘陽手臂上的金紋逐漸平靜下來,但梅霜的臉色卻越來越蒼白,頸後的木質紋理開始向臉頰蔓延。
"停下!"柳殘陽強行掙脫她的手,"你會靈力透支的!"
梅霜踉蹌後退,扶住牆壁才沒有跌倒。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觸到木質紋理時,手指微微一顫:"沒事,休息一下就好。"她勉強笑了笑,"看來這個身體確實不太穩定。"
柳殘陽想上前扶她,卻被躲開。梅霜靠著牆,慢慢滑坐在地上,雙臂環抱著膝蓋,像個迷路的孩子。
"我害怕,"她輕聲說,"害怕再次變成沒有知覺的劍靈,害怕忘記這些年的點點滴滴,更害怕..."她抬起頭,眼中閃著水光,"害怕傷害你。"
柳殘陽在她麵前蹲下,小心翼翼地握住她冰涼的手:"不會的。蕭夜雨已經找到了方法,我們..."
"柳殘陽!"蕭夜雨的聲音從遠處傳來,打斷了他們的談話。藥童打扮的少年氣喘籲籲地跑來,手裏揮舞著一卷竹簡,"大事不好了!幽冥殿的人攻上了羽族聖地,青鸞長老傳信求援!"
柳殘陽猛地站起:"什麽時候的事?"
"三天前。"蕭夜雨抹了把汗,"信中說那些人不是為了複仇,而是要搶奪梧桐木心,好像是為了什麽"轉生大陣"。"
梅霜臉色煞白:"轉生大陣...那是幽冥殿最高秘術,需要用五種極境之物作為祭品。火靈芝、梧桐木心..."她看向柳殘陽,"還有太初血脈。"
柳殘陽右臂的金紋突然一陣刺痛,像是回應她的話。他下意識按住手臂,腦海中閃過一個可怕的猜測:"焚天穀的警告...不是陷阱,而是提醒。"
"什麽意思?"蕭夜雨皺眉。
"那支箭。"柳殘陽快速解釋道,"在我們出發去焚天穀前,有人用箭送來"焚天有詐"的警告。我一直以為是幽冥殿的調虎離山之計,但現在想來,他們根本沒理由阻止我們獲取火靈芝。"
梅霜站起身:"除非...有人知道幽冥殿的計劃,想阻止他們集齊祭品。"
蕭夜雨來回踱步:"可會是誰呢?當今世上知道太初之暗的人不超過五個,除了我們,就隻有..."
"藥王穀主。"柳殘陽和梅霜異口同聲。
蕭夜雨搖頭:"師父三年前閉關後就再沒消息,連我都聯係不上。"
三人陷入沉默。遠處傳來藥童們搗藥的聲響,混合著鳥雀的啼鳴,一派祥和景象,與他們沉重的心情形成鮮明對比。
"無論如何,得先去救青鸞長老。"柳殘陽打破沉默,"她幫過我們,不能見死不救。"
梅霜點頭:"而且我需要梧桐木溫養靈體。"
蕭夜雨歎了口氣:"我就知道攔不住你們。"他從懷中取出三個玉瓶,"新研製的"清靈丹",能暫時壓製太初之力的暴動。"他遞給柳殘陽,又取出一個冰藍色的小袋子給梅霜,""凝魂砂",撒在梧桐木上可以加強溫養效果。"
柳殘陽收起玉瓶,突然想起什麽:"蕭夜雨,你之前說找到了穩定靈體的方法?"
"啊,差點忘了。"蕭夜雨拍了拍額頭,"東海鮫人族的"月華珠",傳說能穩固魂魄。正好鮫人族下個月要舉行"拜月大典",那是求取月華珠的最佳時機。"
"東海..."梅霜輕聲重複,異色雙瞳中閃過一絲微光,"我記得小時候和師父去過一次,那裏的潮汐洞中生長著一種藍珊瑚..."
柳殘陽看向她:"你想起來了?"
梅霜按住太陽穴,眉頭緊鎖:"隻是一些片段...師父好像在那裏埋了什麽東西..."
"等解決羽族的事,我們就去東海。"柳殘陽下定決心,"既為你穩固靈體,也查查師父留下的線索。"
蕭夜雨欲言又止,最終隻是拍了拍柳殘陽的肩膀:"萬事小心。我留在穀中繼續研究太初之暗的封印方法,有消息立刻傳信給你們。"
柳殘陽點頭致謝,轉身去收拾行裝。梅霜站在原地,望著他的背影,右手無意識地撫上心口。那裏,微弱的黑火仍在跳動,與柳殘陽手臂上的金紋遙相呼應。
她輕輕閉眼,再睜開時,異色雙瞳已恢複清明。有些事,她決定暫時不告訴柳殘陽——比如她在觸碰他心頭血時看到的畫麵:一片黑暗中有雙猩紅的眼睛,還有那句回蕩在靈魂深處的話...
"當雙月同天,太初將重臨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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