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臭的氣息在密閉的通道裏凝滯成實質，逸飛的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浸泡著爛葉的汙水。手電筒的光束在顫抖中搖曳，將眼前女子的輪廓切割成支離破碎的殘影。當那具裹著水草的軀體緩緩轉動，脖頸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咯”聲響時，逸飛手中的短刀“當啷”墜地——月光不知何時穿透井壁的縫隙，照亮了女子半張潰爛的臉，而在腐肉剝落的右頰下方，赫然是一枚朱砂痣，與王老倌描述中翠兒的模樣分毫不差。
    別……別怕。”女子的聲音像是浸泡在寒潭裏的絲綢，濕漉漉的尾音像蛛絲般纏繞在逸飛耳畔。她抬起的手臂布滿青紫的屍斑，指尖卻仍保持著生前的纖細，腕間褪色的紅繩上，還係著半枚殘破的銀鈴，“我困在此處十八載，等的就是能聽我說話的人。”
    逸飛的後背死死抵著潮濕的石壁，指甲幾乎摳進岩縫。他望著女子空洞的眼窩裏滲出的黑霧，那霧氣在空中凝結成細小的水珠，滴落在地竟發出“嘶嘶”的聲響，將地麵蝕出一個個焦黑的坑洞。“你……真是翠兒？”他的聲音抖得不成調子，卻還是強迫自己向前半步，腰間符咒摩擦衣料的沙沙聲，成了黑暗中唯一的安慰。
    女子沒有回答，隻是緩緩掀開沾滿苔蘚的裙擺。逸飛的瞳孔猛地收縮——她的雙腿自膝蓋以下已然消失，斷裂處參差不齊的白骨上，還纏繞著鏽跡斑斑的鐵鏈，每一節鏈環都深深嵌進腐爛的皮肉。“趙家綢緞莊的管家趙德，”她突然發出一聲淒厲的冷笑，震得洞頂的鍾乳石簌簌落下碎石，“那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在我撞見他與馬賊分贓的醜事後，就用這鐵鏈捆住我，生生將我砸進井裏。”
    隨著敘述，女子周身的黑霧愈發濃烈。逸飛感覺溫度驟降，嗬出的白霧在空中凝成細小冰晶。她伸出半透明的手掌，掌心浮現出一幅血色畫麵：月光下的綢緞莊後院，裝滿金銀的馬車正在疾馳，管家趙德握著匕首，獰笑著將掙紮的翠兒推向井口。“他怕我說出真相，”翠兒的聲音哽咽得不成句調，“推我下去時，還往我嘴裏塞了浸透麻沸散的帕子……我在井底清醒著，聽著鐵鏈墜入水中的聲響，感受著井水一點點漫過口鼻……”
    洞壁上的古老刻痕突然滲出黑色液體，蜿蜒成扭曲的人臉，仿佛在為這悲慘的故事無聲控訴。逸飛想起那本殘破賬本上的記載，想起趙家如今的富貴，胃裏一陣翻湧。“所以每到月圓之夜……”他艱難地開口。
    是怨毒在啃噬我的魂靈！”翠兒突然尖嘯，發絲如活蛇般狂舞，“十八年來，我被困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看著趙德那惡賊用我的命換來榮華富貴，看著他的子孫在我屍骨上作威作福……”她的身影開始變得虛幻，又在下一秒驟然凝實，“我發出聲響，不過是想讓世人知道，這口古井裏沉的不是冤魂，是活生生的人命！”
    逸飛顫抖著摸出懷中的銀簪殘片，當兩件器物在空中相觸的刹那，洞室內爆發出刺目的青光。翠兒的麵容在光芒中漸漸變得清晰，不再是腐爛的模樣，而是恢複了生前清秀的容顏。“謝謝你，”她含淚微笑，“若不是你帶著信物而來，我怕是要永墜這無間煉獄……”
    話音未落，通道深處突然傳來鐵鏈斷裂的巨響，無數黑霧化作猙獰的麵孔撲來。翠兒的身影開始變得透明：“趙德的後人察覺到我的存在了！他們在井口做法，想徹底封住我……你快走！帶著真相離開！”她奮力揮袖，一股巨力將逸飛推出洞口，而她自己則被黑霧重新吞噬，隻留下最後的哭喊在洞穴中回蕩：“告訴世人，還我清白！”
    喜歡溪澗迷蹤：山野靈意錄請大家收藏：()溪澗迷蹤：山野靈意錄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