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地鐵時，天已經完全黑了。
    外環外的路燈像是被克扣了電費，十盞裏有六盞是壞的，剩下四盞苟延殘喘地亮著，投下蜘蛛網般的光斑。
    這個城中村的巷子窄得像腸梗阻，兩側的自建房像發黴的牙齒一樣擠在一起，陽台外掛著的內衣褲在夜風裏飄蕩，像是某種投降的白旗。
    “叮咚——“
    手機屏鎖頭條新聞：【一快遞員三年掙夠了三百萬在魔都定居！他這樣說...】
    “？？？入職第一個月提前買了人身意外險車禍賠了三百萬...詩人握吃“王富貴瞟了眼手機疲憊的把手機揣進兜裏。
    走了許久終於到了王富貴苟了三年的地方。
    這裏的環境和陸家嘴像是兩個世界。狹窄的巷子兩側擠滿了自建串串民房。
    三樓那扇貼著防窺膜的窗戶就是他的合租房——每月2800，押一付三，水電另算。
    樓道裏的感應燈早就壞了，王富貴摸黑往上爬。
    潮濕的黴味混著隔壁傳來的炒菜油煙，在狹窄的空間裏發酵成一種特有的城中村氣息。301門口堆著十幾個紙箱，借著手機光亮能看到“xx礦泉水““xx方便麵“的ogo。
    “又囤？超雄老太房東越來越過分了吧“他嘀咕著掏出鑰匙。自從上個月隔壁小區頻繁有人流感被救護車拉走，房東太太就患上了“囤積癖“，連公共走廊都成了她的倉儲間。
    王富貴剛把鑰匙插進鎖孔，門內突然傳來一陣可疑的“嗡嗡“聲。
    “臥槽？！“
    他猛地推開門，客廳裏正在上演令人窒息的畫麵——室友阿凱光著膀子癱在沙發上，左手舉著體溫計，右手握著手機，褲襠上蓋著件外賣製服，底下傳來電動牙刷般的震動聲。
    兩人四目相對。
    阿凱的臉色從慘白瞬間漲成豬肝色：“我...我這是在...學習你信嗎！“
    王富貴默默把紙箱放在地上：“我隻看到一個發著高燒還堅持"起飛"的絕望機長。“他指了指阿凱褲子上印著的“x團外賣“ogo，“穿著工作服打出血了是不是可以算工傷？“
    “滾蛋！“阿凱手忙腳亂地關掉震動源，結果不小心點開了手機外放——鬥音小姐姐的夾子音瞬間響徹整個房間：“哥哥點關注不迷路“
    “咦？”想拿罐啤酒的王富貴被冰箱吸引
    冰箱上貼著房東的《合租公約》最新條款：
    第三條：出現發熱症狀立即報告獎勵免租三天）
    “所以...“王富貴從紙箱裏掏出那盆半死不活的綠蘿，“你寧可選擇起飛，也不願意錯過免租機會？“
    阿凱的脖子紅得能滴血：“放屁！老子這是...這是...“
    話沒說完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噴出的唾沫星子噴得老遠。
    王富貴默默後退兩步，發現茶幾上散落著幾支獸用注射器，包裝上印著“xx寵物醫院專用“。
    “解釋一下？“
    “就...幫朋友保管...“
    “哪個朋友需要給泰迪打這麽多抗生素？健美圈又要傳來噩耗了？“
    “臥槽！母豬產後護理用藥......專治母豬生殖炎症？！你朋友口味挺重啊！”
    “......”
    兩人尷尬的對視了許久。
    窗外突然傳來刺耳的警笛聲。王富貴拉開窗簾，看到對麵樓的女生正揮舞著手示意救護車停下，車上衝下來幾個白大褂扛著擔架就衝進了樓中。
    阿凱突然神經質地抓住他手腕：“你聽說那個傳言了嗎？說被傳染的人會...會特別...“
    “特別什麽？“
    “...特別持久。“
    “？？？“
    突然意識到什麽的王富貴一把拍開他的手像個神經病一樣的吼道：
    “尼瑪的不要用你起飛的手碰我！惡心！tui！惡心！”
    “ber！我是說這次的流感呢，話說你今天怎麽回來這麽早？”阿凱僵硬的轉移話題道
    “被裁了。“王富貴懶得繼續逗他，從冰箱裏掏出兩罐啤酒，扔給阿凱一罐。
    阿凱這才抬起頭，手機裏正好播放著一條新聞：“...專家提醒，近期傳染病症狀多樣，但年輕人無需過度擔心...“
    “操，真被裁了？“阿凱關掉視頻，啤酒罐在手裏轉了個圈，“不過現在這情況，說不定是好事。“
    王富貴拉開易拉罐，泡沫溢出來沾了一手：“什麽意思？“
    阿凱神秘兮兮地湊過來：“我今兒送外賣時聽幾個同行說，現在醫院裏躺著的全是老頭老太太。“他壓低聲音，“說是這病會讓血壓飆升，那些有基礎病的直接就撂倒了。“
    “那年輕人呢？“
    “嗨，就跟重感冒似的。“阿凱灌了口啤酒，“我們站點有個小哥燒到39度，第二天退燒後屁事沒有，就是記性變差了，連自己女朋友叫啥都忘了。“
    王富貴皺眉：“這麽邪乎？“
    “更邪乎的都有。“阿凱掏出手機，點開一個視頻，“看這個，七浦路那邊有個小夥子感染後，硬是把整條街的垃圾桶都翻了個遍，說能聞到三天前扔掉的臭豆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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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視頻裏，一個年輕人正瘋狂地翻找著垃圾箱，周圍站著幾個穿防護服的工作人員。
    “不是說隻是普通傳染病嗎？“王富貴問。
    阿凱嗤笑一聲：“你信？我昨天送餐去化山醫院，後門停了一排救護車，全是高血壓突發的老人。“他指了指手機，“但你看新聞，有報道嗎？“
    王富貴沉默地喝著啤酒。窗外，幾輛救護車呼嘯而過，藍光透過窗簾在牆上閃爍。
    “所以啊，“阿凱伸了個懶腰，“咱們這種年輕力壯的，該吃吃該喝喝。你被裁了正好，趁這機會休息幾天。“
    王富貴無奈苦笑著舉起啤酒罐：“敬失業。“
    阿凱正要碰杯，突然爆發一陣劇烈的咳嗽，手裏的啤酒灑了一身，t恤前襟濕了一大片。
    “你他媽沒事吧？跟你說少打幾次，非不聽！“王富貴皺著眉頭扯了幾張放在桌上的紙巾扔過去，結果發現遞過去的是剛剛阿凱起飛用的紙巾。
    阿凱擺擺手，喘得上氣不接下氣：“咳咳...沒...沒事，就普通感冒。老子堅挺著呢！“他用紙巾擦了擦嘴，上麵立刻暈開一片可疑的黃色粘漬。
    剛剛愣住的王富貴突然反應過來：“操！這他媽是......是......！“
    阿凱咂了咂嘴，一臉回味：“啥味兒啊？“他突然眼睛一亮，“對了，你不是說要搞副業給人算命嗎？學得怎麽樣了？這玩意兒還能自學的？“
    提到這個話題，王富貴眼睛瞬間亮得像是剛充完電的ed燈，整個人都精神煥發：“最近在研究奇門遁甲，天地人神四盤配上八卦九宮...“他語速飛快地蹦出一串專業術語，手指在空中比劃著複雜的軌跡。
    阿凱趕緊打斷：“打住打住！那大師給我算算，我這破感冒什麽時候能好？“
    還沒等他說完，王富貴已經一個箭步衝進臥室，捧出個奇門遁甲專用的陰陽羅盤，上麵密密麻麻刻滿了天幹地支。他煞有介事地轉著羅盤，突然臉色大變：
    “壞了！五不遇時！天網四張！三陰聚首必有大凶...得值符貴人相助可有一線生機...出門必...嘶~“
    阿凱看著王富貴神神叨叨的樣子，突然拍腿大笑：“我操！富貴兒你這演技可以啊！“他擦著笑出來的眼淚，
    “要不你把頭發留長點，spay那個什麽...王什麽也的？台詞我都幫你想好了——"捂襠王富貴兒，拜見老天濕"！“
    王富貴舉著羅盤的手僵在半空，看智障一樣盯著笑到打嗝的阿凱。他嘴角抽搐了兩下，默默收起羅盤轉身回屋，在用力甩上門前，從牙縫裏擠出一句：
    “傻逼！“
    門外的阿凱笑得更歡了，賤兮兮的聲音穿透門板：“道兄別走啊！給我算算桃花運唄！“
    回應他的是一聲悶響，聽起來像是枕頭砸在了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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