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聿是從聞有喬的姐姐口中得知聞有喬的事情的。
    前天，他下課後趕往樂團，排練結束後意外地從樂團的成員那裏看見一條短視頻。
    夕陽下，年輕人們的合奏在落日中熠熠生輝。
    這條視頻被轉載到外網，有著超過百萬的點讚量。
    他一眼就認出了其中一個女孩的身影。
    可正是因為認出來了，他才感到荒謬和不可思議。
    他絕不會認錯。
    這是他的學生。他那聰明、驕傲、倔強、永遠年輕，永遠充滿活力，永遠在奔跑的學生。
    慈聿看著這個視頻，隻覺得心如刀絞。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滑板對聞有喬來說意味著什麽。
    他不會忘記聞有喬對他說過的話。
    “這很難理解嗎？就像您一樣。”
    “您是為了您的音樂活著。而我，是為了我的滑板而活著的。”
    孩子抬起頭，太陽墜進她的眼睛裏，讓他覺得周遭的一切都開始為她而燃燒。
    她的呼吸，她的心跳，她流動的血液，她鼓動的脈搏……她的一切都像是被恒星吸引的行星，圍繞著它旋轉。
    她願意為它焚燒自己。
    ——這實在太瘋狂了。
    二十五歲的慈聿卻滿意地笑起來。
    是的，因為他也一樣。
    ——可是如今，她卻被困在這小小的一方天地裏。
    她略帶懇求地看著他——用這種他從未見過的眼神看著他，這讓他怎麽能拒絕。
    慈聿歎了口氣，垂下眼睛再次翻了下聊天記錄。
    看了剛剛對麵發來的消息，他大概推測出了今晚發生的事。
    這個叫“小餘不知道”的，應該是說了什麽關鍵詞，觸發了聞有喬的創傷應激後遺症。
    按照語言的邏輯，當一個人向另一個人提起某個人或某件事的時候，說明他對這件這件事抱有強烈的討論欲和探求欲。
    慈聿決定先順著他的話講。
    【喬：為什麽你今晚要問這樣的問題】
    【喬：你從哪裏聽說的這件事】
    不一會，對麵跳出了新的消息，速度快得令人詫異。
    【餘：不，隻是我朋友他們小範圍地在說……】
    【餘：我不是故意的，我本來想私下找你求證，但是我沒你的聯係方式……】
    慈聿看向聞有喬，眯起眼睛：“你們兩個是什麽關係？”
    聞有喬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啊？他是我高中同學啊……”
    她小心地湊過來看了一眼，看到後半句話時滿頭問號。
    “我們在泡泡上有好友啊，他忘記了嗎？”
    【喬：我們有泡泡好友】
    【餘：？？？】
    【餘：……抱歉，我可能是忘記給你備注了】
    慈聿：“……”
    對麵這人智力真的沒問題嗎？
    【喬：不重要】
    【喬：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餘：你是不是知道內情？可以告訴我嗎？】
    慈聿擰起眉頭，很懷疑對麵是不是有什麽閱讀理解障礙。
    他說話很難懂嗎？
    他再次看了一下這句話，手指敲了敲扶手。
    內情？什麽內情？
    【喬：你先說你知道的，我會考慮把我知道的告訴你】
    【餘：……】
    【餘：有人說，她不是自殺的，真的嗎】
    慈聿的手指一頓。
    “她”指的是寧在雲？
    對於這個女孩，他也知道的也並不多，隻知道聞有喬和她是很好的朋友，在唱歌上很有天分。
    【喬：誰告訴你的】
    【餘：我的朋友跟她是一個大學的，他們學校內部有人這麽說】
    【喬：他們也隻是猜測，這件事情警方已經蓋棺定論了】
    【餘：……我不信】
    【餘：她不是那種會用自殺來結束自己生命的人】
    【喬：你和她很熟嗎？你喜歡她？】
    【餘：……曾經喜歡過】
    【餘：聞有喬，你根本不了解她】
    【餘：你太驕傲了，你看不見周圍的人，隻能看得見你自己】
    慈聿揚起眉毛。
    【喬：嗬，說得倒是好聽，連喜歡都不敢直接告訴她的懦夫倒是指責起我來了，車撞樹上知道拐了，股票漲了知道買了，大清亡了你知道救國了，人死了你知道來我這裏彰顯你的真心了】
    【喬：你關心過她嗎？她需要幫助的時候你給過她嗎？你有為她付出過時間、金錢和關懷嗎？哪怕其中一樣？】
    【喬：沒有的話就滾吧】
    【喬：你的喜歡一文不值】
    眉頭都不皺一下地懟完人，慈聿直接讓對麵把他朋友的賬號推過來。
    終歸還是餘衡不占理，他也不敢不答應，直接把朋友的綠泡泡號發了過來。
    他抬起頭，看見聞有喬正在看著他。
    “怎麽樣？”她問。
    慈聿深深看了她一眼。
    他權衡了一下，斟酌著說：“有這方麵的猜想，但是還需要調查。”
    他知道自己這麽說她能明白。
    “不……”聞有喬抓緊被褥，“但是，那天……”
    聞有喬臉色發白，汗水滑過她的麵龐。
    她強迫自己回憶著。
    如果不是自殺，為什麽那天她什麽也不說？
    慈聿雙手扣住她的肩膀。
    “不要再想了。看著我，深呼吸……”
    聞有喬調整著自己呼吸的頻率，緩緩靠在枕頭上。
    聞清和和醫生推門進來。
    醫生看了眼她的臉色，眉頭緊鎖：“轉去精神科給她開點抑製噩夢和失眠的藥先。”
    不然照這個發作頻率，這姑娘根本沒法好好休息恢複精神。
    聞清和點頭：“我去辦手續。”
    慈聿跟著她走到病房外麵，跟她說了一下剛剛的事。
    聞清和深吸一口氣：“你怎麽能在這種時候還跟她說跟那個女孩有關的事情？她……”
    慈聿做了個打住的手勢：“我認為她有權利知道。”
    “聞小姐，我知道您很疼愛她，請您相信，我對她的關心和您是同樣的，但跟您不同，我認為您不能一直放任她逃避。”
    “這是個很好的機會。”
    慈聿直視著女人的眼睛：“無論那女孩死亡的真相是什麽，這都是一個能夠引導她直麵真相的機會。”
    “有的鳥兒是不能被關在籠子裏的。”老師看著病床上的學生，“這隻會折損她羽毛的光輝。”
    “去查查看吧，看看這個賬號的‘內情’……”
    “——到底是真是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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