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孤身進山，也不知經曆過多少次了，不曾有過半點不適，可偏偏今日頗感寒意籠罩。
    入眼可見的山巒，宛如一張張猙獰巨口，晚風中搖曳響動的草木，也好似無數眼睛在盯著自己轉動。
    “怎會如此。”他不解，這些地方他閉著眼睛都輕車熟路，如左前方三裏地，有一株不知名的植被，七片葉子顏色各異，頂端的花骨朵足足三年了，還未見綻開，所以一直沒有摘掉。
    更遠處有一汪粘稠潔白的泉眼，一滴一滴的淌落在石槽中，隻是好些時日才能沁滿一口的量，且離開石槽很快便會失去味道，隻能當場飲用。
    “原來這些年我一直置身在這麽恐怖的環境中嬉鬧？當真是傻子不知懼怕！”
    “本想著算算時日，今日應該又能喝上一口那美味了。”他看著前方的路，景致沒有變化，唯一變化的是自己神智健全了，能感覺到夜色中的無盡惡意，知道了何為恐懼。
    最終等到天亮，他也隻是看了一眼那依舊未開的花，就近采了幾株草藥，再未前進一步。
    白初雪醒的很早，睡的卻很足，有些年沒有這般放鬆心態深眠過了。
    發現洛星痕依舊徹夜未歸，不禁美眸微緊，心道一個十六歲的小青年，當真傻到這般程度了嗎？不碰自己還刻意躲著，絕不是自身魅力不夠，而是那小孩心態在恐懼自己。
    “劫起無改，這情感間的疏離隔閡也正是紅塵情愫的種種滋味之一，隨他吧！”
    總不能自己強迫動手讓他做些什麽吧！
    煮好一鍋清粥，幾位長輩品嚐離開之後，才見兩人偷偷摸摸跑進廚房將剩餘的全給霍霍光了。
    王君臨稍晚一步，看著空空如也的鍋底一陣傻眼。
    蒼生殺生兩位去了溪邊打坐，順口閑聊。
    “那兩個小輩，昨晚何故大打出手，雖壓製了修為，可看那拳拳到肉的架勢跟拚命無異。”
    蒼生攆了攆下巴輕喃：“好似葉封邪那小子故意挑釁的，觀他一向沉穩，著實搞不明白。再說他本就是山上這一代的領頭人物，沒必要在劍心受損之際與最大的競爭者鬧僵。要說夜墨主動找他挑戰，想超越還能理解。”
    “看他二人都受了些內傷，在此地壓製下，沒有數日是難以痊愈的，往後我們留心點便是，他們家沒有長輩在，若在我等眼下出了大意外傳出去也不好聽。”
    “哼，就數他們家的人最不安生，同門相殘也怪不到別人家去。全缺胳膊少腿才好，往後的大道相爭，君臨可以少幾個大敵。”殺生性子如此，數落起後輩冷聲冷氣，尤其還是來自不喜的勢力。
    “師弟，大道爭鋒自然是百家爭鳴，天驕越多越能激發人的鬥誌，可不是期盼對手出意外好撿現成。”蒼生忍不住笑道：“如我們當年，更如洛青雲先生那一代，若沒有無數驚才絕豔者出現，又怎能襯托出勝者最終的輝煌。”
    “說的好聽，所謂的輝煌都是一步步爬上血淋淋的台階而已。”
    “哎，誰又說不是呢，隻可惜了這難得的平靜歲月。”蒼生朝著桃村四周緩視一周：“這些孩子此刻都還尚有幾分稚嫩，來到此地，同吃同住與那世間的同窗學子一般，多少會留下些美好的回憶，將來若都能走到那一步，又會不會生死相向......”
    殺生這一次沒有反駁一字，或許是師兄的話勾起了某些遙遠記憶，眼中浮現絲絲苦澀。
    “那傻......那小子去哪了？”片刻後他才發問，想到李玄風還在村中下意識改了稱呼。
    “天亮才回來，拉著君臨說是要學那好帥氣的刀法。”蒼生道：“看來君臨已經找到那小子的喜好，吊住胃口了，兩枚靈桃有望，李先生不動，我們也就不摻和了。”
    接連數日，洛星痕總纏著王君臨，後者也絲毫不拒，那日海邊施展的刀法盡數相傳。
    在他看來，這個傻子隻是被自己的實力折服，教他又如何，百年光景也無法擁有任何一刀的真正風采。
    “累死我了！”這日，講述諸多要領後，王君臨動了心思，勾著洛星痕的肩膀：“哥教了你這麽久，這幾日都是清粥小菜，一點葷腥都沒有，這樣可不行，沒有足夠的力氣，這刀是學不好的。”
    “你想吃肉？”洛星痕滿眼無辜，配合著他：“你的眼神已經出賣了你，你就是惦記那幾隻雞。”
    “咳咳咳......”王君臨轉而正色：“不錯，我是惦記，不過我沒偷沒搶，正兒八經和你商量呢！再說還不是為了你。”
    “桃村很特殊，說了你也不懂，那些雞在這兒長大，血肉中蘊含的奇妙堪比靈丹妙藥，你吃了絕對大補。”
    “可那是爺爺養了好幾年的夥伴......”
    “家禽養來不就是吃的麽！”王君臨擺擺手：“就算你不吃，它們的壽命也沒多少了，與其浪費不如物盡其用，留幾隻能下蛋的就行了。”
    “這......”洛星痕看了眼籬笆欄方向，有幾隻年長的雞確實上了歲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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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這樣決定了，我去找十全公子，這麽好的雞，必須配上他的廚藝。”王君臨見其動搖，當機立斷，順口解釋道：“十全公子就是淩雲霄那家夥，修為不用心，琴棋書畫，吃喝玩樂倒是肯下工夫。”
    當晚，幾人真就在村後一處崖邊架火生財，烤雞的香味彌漫滿村。
    白初雪如勤快的主家夫人，以布鋪地，擺好幾個坐墊，而後安靜的陪在洛星痕身邊。
    王君臨則是招呼來玉清雅，啥也舍不得讓她做，隻叫她在一旁等著吃。
    灼妖玉看了幾眼白初雪，嘴角怪哼哼幾聲沒去糾纏洛星痕，隨後雙臂抱胸，坐在夜封邪與夜墨中間，氣呼呼道：“丟人，你們兩個誰要是再先動手，我就幫著另一個一起揍他。”
    說來也怪，並無人邀請，所有人都尋著香味主動前來。
    “我說各位，這都是來打牙祭的？你們好意思？”眼看美食快熟透，王君臨終於忍不住。
    “沒關係，這不有五隻嗎，夠吃的！”洛星痕摸摸後腦勺，搶先開口，並非打圓場，而是爺爺走後，忽然一群年輕人圍繞在身邊的感覺很好，他喜歡這種靜逸又熱鬧的夜色。
    從未有過的感觸，雖都不是親友，但也是十六年第一次。
    主人不介意，王君臨便不好多說，看著淩雲霄開始撒佐料，眼神一亮：“這就是你說的獨家秘方？莫非就是曾在雲夢，一頓野味俘獲芳心的那......”
    淩雲霄帥氣溫和的臉色忽然一僵，打斷道：“再多說一個字你別想吃了！”
    “一邊陪你小媳婦去，我師兄的事瞎打聽啥！”夏紅蝶也湊過來維護自己師兄，略帶心疼的語氣：“以為誰都跟你一樣，有一個清雅妹妹那樣無條件一心跟隨的好姑娘。”
    “紅蝶姐姐過獎了！”眼看夏紅蝶莫名發火，少言的玉清雅接過話：“君臨，你既對傳聞略有了解，就不該在如此場合提起，可否道個歉？”
    “抱歉，雲霄兄！”出人意料，王君臨很聽話，也不覺著丟臉麵，反而屁顛顛來到玉清雅身後為其輕揉香肩，嬉皮笑臉道：“是我嘴欠！”
    “你何止嘴欠，秀恩愛去沒人的地方行嗎！”夏紅蝶吸了口氣，見淩雲霄恢複平靜繼續做著美食，也沒有繼續發難。
    “你這是嫉妒我和清雅！”王君臨憨笑著，為心上人按摩的動作並未停止。
    “哼哼，我不是嫉妒，我是心痛。”夏紅蝶做出玉手錘心狀：“清雅妹妹這水一樣的女子，怎就會對你死心塌地，我看還是受了你宗門的影響，這指定的婚事她不會是身不由己吧！”
    “你.....”王君臨剛想站起身反駁，就被玉清雅拉住：“你一個男子，與紅蝶姐姐爭吵，不管輸贏都是不好看的！”
    “受不了了！”夏紅蝶沒眼看了，這恩愛秀的，這相互維護的樣子氣的她牙疼。
    “紅蝶姐姐！”隻見玉清雅輕笑嫣然，柔聲依舊：“我與君臨能在一起，雖是宗門的期望，我也確實是願意的。”
    她看了一眼王君臨，眸有柔情：“或許在你們眼中，除開修行天賦，他並無其他優點，可我們自幼一塊長大，從始至終，他眼裏隻有我，心裏也隻有我。”
    “我不是無情無欲的仙人，終究是要找個伴侶相互扶持的，一個能為我付出生命的男子就在眼前，我又怎該不去珍惜呢！”
    說這些話時，玉清雅有意無意的掃了一眼白初雪那邊，後者的目光並未迎過來。
    夏紅蝶眼睛微瞪，很意外一向文靜的玉清雅，竟會當著這麽多人說出近乎深情表白的話。
    “肉麻！”灼妖玉笑出聲，自帶的魅惑聲線酥酥的：“我們這些人認識的日子也不短了，未來的......爭鋒之路上也必然少不了遇見，當然也會遇到更多有趣陌生人，將來誰的結局是好是壞都言之尚早。”
    “明月當頭，桃花芬芳，美味飄香，再來上幾口濁酒，便是當下生命中最美妙的一段時光，各位就別聊那些深遠的話題了！”淩雲霄收工了，起身將五隻烤雞挨個遞給眾人：“難得來到桃村偷閑幾日，諸位記事到如今，生活中都隻有修煉二字吧！此地壓製，修煉不出個一二，好好放鬆一回吧！”
    “多謝！”夜封邪接過，回道：“此刻同飲同食，沒有立場之分，大家不介意皆可視為朋友。”
    “秒！”淩雲霄簡單回了一個字，提起一個酒袋：“為朋友二字喝一口。”
    眾人都很給麵子，起身相附，就連洛星痕也不得不跟著起哄，白初雪自然也跟著他一樣。
    隻不過他不會喝酒，一大口咕嚕下去，眼淚都咳出來了，引得眾人一陣嗤笑。
    幾位佳人中，除開夏紅蝶好似酒量不錯，其他幾位都隻是淺淺抿了一口來迎合氣氛。
    “多年後，不知他們回憶起這一刻，會是何種心情！”
    “但終歸會是年少時為數不多的美好回憶！”
    遠處，笑看著這一切的李玄風悠悠一歎，似有晚風撫發，也撩起了泛黃記憶中的某一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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