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會所出來的時候，對麵的馬路邊停著一輛黑色邁巴赫，黑色的車窗看不見車廂裏的畫麵，但不用想也知道裏麵是吳家派來的殺手。
    我隻是淡淡掃了一眼，便開車離開了。
    倒車鏡裏，那輛掛著京城牌照的邁巴赫也緩緩跟了上來。
    有句話說得好，叫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我是一個快死的人，所有金錢名利對我來說，都是過往雲煙。唯一讓我放不下的，還是身邊的人。餘薇算一個，我爸我媽也算一個。
    盡管他們並不在乎我的死活，可臨死之前，我還是想回家看看。
    算算時間，我已經很久沒有回過家了，家裏還是記憶中的模樣，籬笆院子，大門敞開著。
    我將車停在門外，沒有下車，目光透過車窗，看著眼前熟悉的一切。
    我在這個家裏生活了二十多年，不誇張的說，家裏的一草一木我都深深地記在腦海中。
    這會兒正是下午飯點，我爸還是像往常一樣，端著一碗冒尖的米飯，蹲在院子裏狼吞虎咽。其實院子裏有坐的地方，但我爸早已習慣蹲著吃飯，他說這是和老一輩學來的，這輩子都改不掉這個毛病了。
    不多時，我媽也出來了，手裏端著一碟菜，朝我爸碗裏添了一些。
    “夠了。多了我也吃不下。”我爸說。
    “能吃就多吃點，真到了不能吃的時候，想吃就來不及了。”我媽半開玩笑說。
    我爸端著碗發呆，我媽忽然問道：“咋了，我說的不對嗎？你都五十多了，還以為自己很年輕嗎？村裏跟你同歲的人，早就抱孫子了，你倒是養了兩個兒子，一個把自己的前途毀了，另一個倒是有出息了，可人家已經跟我們恩斷義絕了。都說養兒防老，可我們養了兩個等於沒養，辛辛苦苦一輩子，到頭來還是我們相依為命。”
    我爸聽到這話，暴脾氣一下子上來了，直接將碗摔在地上，指著我媽的鼻子罵道：“你還有臉說，當初要不是你太偏心，陸遠也不至於不認我們！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我媽被嚇了一跳，回過神怒吼道：“你現在埋怨我了，早幹嘛去了？當初陸明欠錢跑路的時候，你不也讚成讓陸遠去當餘家的上門女婿嗎？你聰明，把責任推得一幹二淨，我辛辛苦苦為了誰，還不是為了這個家嗎？誰知道陸明那麽不爭氣，好好的一個家被他拆散了！”
    我媽說著就哭了出來。
    她一哭，我爸就認慫了，“哭哭哭，一天就知道哭！哭能解決問題嘛？什麽也別說了，改天我們去找陸遠，就算豁出這張老臉不要了，我也得緩和一家人的關係……”
    說不出為什麽，看到這裏的時候，我鼻子也發酸，心裏像是堵住似的，很不是滋味。
    過了一陣，我狠狠搓了把臉，然後開車離開了。
    那輛邁巴赫始終跟在後麵，如同索命鬼一樣，陰魂不散。
    離開村子，來到經常去的一家飯館外麵停下來，那輛邁巴赫也停在不遠處，我叼著一支煙下了車，微微遲疑後，直接朝那輛邁巴赫走過去。
    咚咚咚。
    手指輕輕敲著車窗玻璃，過了一陣，車窗才打開一條兩指寬的縫隙，開車是一個中年男人，副駕也坐著一個男人，滿頭白發，看起來少說也有七八十歲了。
    老頭的穿著打扮略顯普通，相貌也很普通，甚至有點難看，尖嘴猴腮，兩顆突出的大板牙像一隻老鼠，目光渾濁，不動聲色地看著我。
    “辛苦了，一天都沒吃東西，要不我做東，先填飽肚子？”我抽了口煙說：“不吃飽肚子，哪有力氣殺人？”
    車窗並沒有完全打開，所以看不到後排車廂，但柳茜茜的母親應該坐在裏麵，開車的男人聽到我這樣說，便看了眼後視鏡，似乎在用眼神交流什麽。
    車廂裏半天都沒人說話，倒是坐在副駕上的老頭兒忽然說道：“我倒是有點餓了。”
    開車的男人說道：“侯爺，正事要緊，回頭我請你吃。”
    侯爺？
    好牛逼的稱呼，由此可見，這老頭絕非等閑之輩。
    老頭兒撇著嘴，大板牙越發凸起，“你的意思是我吃不起飯？”
    男人急忙賠笑道：“不不不，侯爺誤會我的意思了。”
    就在這時，車廂裏麵忽然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既然侯爺餓了，那就下車吃點東西，別委屈了侯爺。”
    明顯是那個美顏貴婦的聲音。
    老頭兒聞聽此話，立即打開車門下了車，回頭看到其他人沒有下車的意思，老頭兒便問：“夫人，您不下車吃點東西？”
    “我吃不吃無所謂，隻要侯爺別餓肚子就行。”
    我有點搞不明白他們的關係，老頭兒稱貴婦夫人，明顯是一種尊稱，而貴婦又叫對方侯爺，他們到底誰的地位更高？
    “侯爺，裏麵請。”我比了個邀請的手勢，就算對方來這裏是想要我的命，但氣度還在，不能讓他們覺得柳茜茜喜歡的男人，是一個貪生怕死的鼠輩。
    老頭兒彎腰駝背，腿腳好像還有毛病，走路一瘸一拐的。
    飯館不大，老板早就認識我了，見我進店立即笑著臉相迎，“陸先生，您幾位？”
    “就我倆，坐雅間。”我說。
    “好嘞！陸先生這邊請。”
    走進房間裏麵，我先招呼老頭兒坐下，拿著菜單問道：“侯爺想吃點什麽？”
    “吃肉，素菜塞牙。”
    我點了幾道葷菜，外加一道紅燒肘子，“侯爺喝酒嗎？”
    “我隻喝五十二度以上的。”
    我笑著點點頭，接著又讓老板拿一瓶高度白酒。
    老頭兒見老板出去了，忽然用一種玩味的眼神打量著我，問道：“你知道我們來冰城的目的嗎？”
    我釋然一笑，“知道，你們想要我的命。”
    “既然知道，那你為什麽不逃命，反而還請我這個老頭子吃飯？”
    “我逃得了嗎？”
    老頭兒沉吟了幾秒，然後擺出一副六親不認的模樣說道：“雖然你請我吃飯，但殺你的時候，我絕不會手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