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詢愣了愣，道：“但是......韓少卿，恕屬下冒昧。”
    “說。”
    韓執沒抬頭，而是在看卷宗。章詢此時就再次開口，說道：“但是韓少卿，這我們也不知道，能不能查出魏少卿摸沒摸過禮器呀。”
    “能，”韓執放下卷宗，道：“禮器接觸者眾多，但是贗品禮器未必很多人都摸過啊。”
    “屬下愚鈍，”章詢這下子就知道了——自己的上司要出那些新奇主意了，“還望韓少卿點明。”
    韓執此時就解釋道：“用鐵粉啊，我問問你，禮器是用什麽做成的？”
    章詢微微一怔，下意識撓了撓頭，思索片刻後恭敬回道：“複韓少卿，此次祭祀禮器多為銅製，少數是玉製。韓少卿，您是說......”
    韓執點點頭，接著說道：“銅有親磁性，與鐵長時間接觸，就會留下鐵屑痕跡。魏少卿若摸過真品禮器，後來被換成贗品，真品上大概率會殘留鐵屑。”
    “我們用鐵粉撒在禮器上，若有吸附，就能證明魏少卿摸過這件禮器。反之，贗品上沒有吸附或吸附情況不同，就能證明禮器在他查驗後被人動了手腳。”
    章詢恍然大悟，臉上露出敬佩之色：“韓少卿英明，如此巧妙的方法，屬下著實想不到。”
    韓執笑了笑，繼續說：“不僅如此，而且，鐵粉可以查出指紋。”
    “指紋？”章詢沒聽說過這是個什麽東西，便是問道：“韓少卿，這‘指紋’......是個何物？又與此次案件有何關係啊？”
    韓執耐心解釋道：“指紋，就是每個人手指上獨一無二的紋路，就如同人的臉一樣，沒有兩個人的指紋是完全相同的。”
    “我們日常觸摸物品時，手指上的油脂、汗液等會在物品表麵留下指紋痕跡。把鐵粉撒在禮器上，這些粉末會附著在指紋的紋路處，從而顯現出指紋形狀。”
    章詢聽得入神，眼睛瞪得滾圓，滿是新奇與驚歎：“竟有如此神奇之事！屬下也明白了！”
    “說說看。”韓執笑了。
    章詢道：“根據韓少卿的口供，他在清明祭天結束，將禮器收回了庫房後，就沒有在碰過了。那麽也就是說，他也沒碰到過贗品禮器。”
    “如果在贗品禮器上發現了魏少卿的指紋，那就說明他要麽說了謊，要麽就是在禮器被掉包之前他就已經接觸過贗品，這就很有可能意味著他與禮器被掉包這件事有很大的關聯。”
    “但若是沒有發現他的指紋，至少能證明他在清明祭天之後確實沒有再碰過贗品禮器，他的嫌疑也就會大大降低。”
    韓執點點頭，道：“不錯，而且還有最後一點......”
    章詢連忙俯身，恭敬道：“願聞其詳。”
    “你說說，現在的人除了你我，誰知道或者說誰懂——這所謂指紋呢？”韓執狡黠一笑。
    章詢搖頭，道：“無人知曉。”
    韓執一拍手，道：“這不就是了？既然不知道‘指紋’這個東西，那麽就沒人知道摸東西要帶手套啊。那如此一來，我們不就可以得到犯人的指紋了嗎？”
    章詢先是一愣，隨即雙眼放光，興奮地說道：“韓少卿高見！如此一來，那些作案之人在接觸贗品禮器時，定會毫無防備地留下指紋，而這指紋便是他們罪行的鐵證！”
    韓執微微頷首，臉上露出滿意的神情：“沒錯，我們要趁他們還未察覺這一點，迅速行動。你即刻去安排，將所有與禮器籌備、保管、運輸等環節相關的人員，都以協助調查為名，召集到大理寺。”
    “記住，不要透露真實目的，隻說需要他們配合一些常規的詢問和記錄。”
    章詢領命正欲轉身離開，韓執又補充道：“在采集指紋時，務必小心謹慎，不要引起他們的懷疑。準備好幹淨的紙張和印泥，讓他們依次按手印，就說這是調查流程的一部分。”
    “采集完成後，將這些指紋與禮器上的指紋仔細比對，一旦發現吻合的，立即向我匯報。”
    “是，魏少卿。”章詢頷首，但是又問道：“但是韓少卿，若是有人反對呢？”
    “反對的肯定心裏有鬼啊，直接查！”韓執說道，然後忽然想到了什麽一樣，問道：“對了，魏少卿被關在哪裏？”
    “魏少卿被關押在大理寺地牢的最裏間，由專人看守，戒備森嚴。” 章詢迅速回道。
    “你把事情安排好後，就來找我，帶我去見他。我親自給他采集指紋——最後，除了你我之外，指紋的事情，誰都不要說，明白嗎？”
    章詢俯身拱手，鄭重道：“韓少卿放心，屬下一定守口如瓶，把事情安排得妥妥當當。”
    說完，章詢便是快步離開了。
    ......
    待一切初步安排妥當，章詢趕忙返回去找韓執，隨後兩人一同前往地牢。
    一走進地牢，便是一股潮濕、腐臭的氣息撲麵而來，昏暗的光線中，搖曳的火把投下猙獰的影子。韓執和章詢沿著狹窄的通道前行，腳下的石板坑窪不平，發出沉悶的腳步聲。
    他們來到了關押魏少卿的牢房前。魏熙平聽到動靜，緩緩抬起頭來，原本明亮的雙眼此時布滿血絲，麵容憔悴不堪。
    但是就是這雙渾濁的眼睛，在看到韓執後忽然亮了起來——
    “你便是......韓執韓少卿？！”
    韓執點點頭，示意獄卒開門，然後走了進去。
    魏熙平此時都要激動哭了，張開口就說話，但是遠遠超乎韓執想象的是，他說的不是“幫我”，而是：
    “幫我照顧玉汝！”
    韓執伸出手，輕輕拉住了魏熙平的手，道：“我不能幫你......”
    魏熙平一聽就急了，眼中閃爍著淚花，緊緊握著韓執的手不肯鬆開：“韓少卿，我這一生，自問行事磊落，從未想過會遭人陷害至此。如今我身陷囹圄，最放心不下的就是玉汝。
    “她自小就被家中諸多規矩束縛，性格柔弱，我怕我這一遭，會讓她受盡委屈。我走了，她母親必會為難於她......”
    “我不想......我不想讓玉汝，變成和她母親一樣，隻懂恪守倫理綱常的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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