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艦載機
    冰冷的空氣如同刀片，刮過李峰裸露在外的皮膚。
    深一腳淺一腳地跋涉在齊膝深的積雪中，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灼痛，噴出的白氣瞬間凝結成冰霜。
    身後，沙軍零星槍聲早已消失，隻剩下死寂的森林和呼嘯的寒風。
    李峰靠在一棵巨大的雪鬆樹幹上，劇烈地喘息著，汗水浸透了內衣，又在極寒中迅速結冰，帶來刺骨的寒意。
    環顧四周，借著微弱的雪光，李峰能看到一張張同樣疲憊不堪、沾滿血汙和硝煙的臉。
    伊戈爾、安德烈被兩個戰士架著，臉色慘白）、阿列克謝…還有更多叫不出名字的兄弟。
    人數…比衝進林子時又少了一些。
    嚴寒、傷痛、體力透支，無情地吞噬著生命。
    “清點人數…”
    李峰的聲音沙啞得幾乎聽不見。
    “團長…”
    伊戈爾的聲音帶著巨大的悲痛。
    “衝進林子時，大概…九百七十人左右…現在…現在能動的…不到八百了…”
    這意味著，在擺脫追兵後的短短行軍途中，又有近兩百名傷重或體力不支的兄弟，永遠地留在了這片冰天雪地之中。
    一股巨大的悲愴湧上李峰心頭，他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營地裏的背叛，突圍路上的犧牲，山林中的減員…
    一萬五千名精銳“雪狼”，如今隻剩下這傷痕累累、饑寒交迫的不足八百人！
    這是何等慘重的損失！這血海深仇…
    “團長！安德烈副官…他…他不行了！”
    一個帶著哭腔的聲音響起。
    李峰猛地睜開眼，衝到被平放在雪地上的安德烈身邊。
    安德烈的腹部傷口在寒冷中已經不再流血，但臉色呈現出一種死灰般的蠟黃，眼神渙散，氣若遊絲。
    “團…團長…”
    安德烈看到李峰，渙散的眼神似乎凝聚起最後一絲光彩，艱難地抬起手。
    李峰一把抓住他冰冷的手，緊緊握住。
    “安德烈！挺住！我們馬上找地方休整！你會沒事的！”
    李峰知道盼軍追兵肯定會緊緊咬著他們，他也做不到像胡力那樣，隻要手拉手或者身體接觸就能帶人進入小世界。
    雖然不願意承認，可李峰知道，就算他現在帶著他進小世界也沒用，安德烈已經沒救了。
    安德烈艱難地搖了搖頭，嘴角扯出一個極其微弱的弧度，聲音細若蚊蚋。
    “不…不行了…團長…我…我安德烈…這輩子…最…最驕傲的事…就是…就是跟著你…打鬼子…殺叛徒…值…值了…”
    安德烈斷斷續續地說著，目光投向周圍聚攏過來的戰士們。
    “兄…兄弟們…替…替我…多殺幾個…叛徒…還…還有沙軍…”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最終徹底消失。
    那隻被李峰緊緊握住的手，無力地垂落下去。
    “安德烈——！”
    李峰發出一聲如同孤狼般的悲嚎，緊緊抱住安德烈漸漸冰冷的身體，淚水混合著臉上的血汙和冰碴，無聲地滑落。
    這個最早跟隨他、忠心耿耿的副官，最終還是沒能走出這片死亡之地。
    周圍的戰士們默默摘下了帽子，低下了頭。
    寒風中，隻有壓抑的啜泣聲。
    悲傷如同沉重的鉛塊，壓在每個人的心頭。
    但李峰知道，現在不是沉溺悲痛的時候！
    沙軍絕不會善罷甘休，叛徒們也不會放過他們！
    追兵隨時可能進入山林！
    他們必須盡快找到相對安全的隱蔽點，處理傷員，恢複體力，然後…複仇！
    李峰強壓下心頭的劇痛，輕輕放下安德烈的遺體，用雪覆蓋上。
    站起身，目光掃過一張張悲傷而疲憊的臉，聲音嘶啞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
    “兄弟們！安德烈兄弟走了！還有很多兄弟倒在了路上！他們的血，不能白流！”
    “我們的血仇，刻骨銘心！沙黃的背信棄義！叛徒的無恥背叛！這筆賬，我們要一筆一筆地討回來！”
    李峰猛地指向黑暗的森林深處，指向南方察裏津的方向，眼中燃燒著複仇的火焰。
    “現在！聽我命令！”
    “伊戈爾！帶偵察組前出探路！尋找可以隱蔽休整的山洞或背風穀地！”
    “阿列克謝！組織人手，收集枯枝，注意隱蔽！我們需要火！需要熱量！”
    “衛生員！優先處理重傷員！輕傷員互相幫助包紮！”
    “其他人，原地警戒！輪流休息！保持警惕！追兵隨時可能進來！”
    “我們‘雪狼’，還沒死絕！隻要還有一口氣在，就要像狼一樣活下去！活下去，才有機會撕碎敵人的喉嚨！用他們的血，祭奠我們死去的兄弟！”
    “是！團長！”
    “活下去！報仇！”
    戰士們眼中的悲傷被仇恨和堅韌所取代，紛紛行動起來。雖然疲憊不堪，但李峰的話點燃了他們心中複仇的火焰。
    李峰率領著這支傷痕累累、僅存不足八百人的“雪狼”殘部，在齊膝深的積雪中艱難跋涉。
    每一步都耗盡力氣，每一次呼吸都灼痛肺腑，噴出的白氣瞬間凝結成細小的冰晶，簌簌落下。
    身後，沙軍追兵的零星槍聲早已被死寂的森林和呼嘯的寒風徹底吞噬，但這並不意味著安全，反而像一張無形的網，勒得人喘不過氣。
    李峰不敢停下，更不敢冒險將所有人帶入小世界，安德烈冰冷的遺容和營地背叛的陰影，如同毒蛇纏繞心頭，讓他對隊伍中可能存在的“眼睛”充滿了警惕。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壓抑行軍中，前方深邃的黑暗裏，忽然刺破了一點微弱的光！
    那光點並非恒定，而是有規律地閃爍起來。
    一短，一長，兩短……緊接著又是一組不同的組合。
    李峰猛地抬手，身後的隊伍瞬間像被凍結般停下，所有疲憊不堪的戰士下意識地伏低身體，手指搭上了冰冷的扳機，警惕地望向光源方向。
    伊戈爾和阿列克謝迅速移動到李峰兩側，眼神銳利如鷹。
    李峰緊蹙著眉頭，心髒在胸腔裏沉重地撞擊。
    他死死盯著那閃爍的光束，瞳孔在黑暗中努力聚焦，大腦飛速運轉。
    “燈語？可以肯定不是沙軍…”
    李峰喃喃自語，聲音沙啞。
    沙軍的信號方式他熟悉，不是這樣。
    而且，這閃爍的節奏…帶著一種久違的、刻在骨子裏的熟悉感。
    長…短…短長…短…短長長…
    李峰的呼吸驟然一窒！這不是普通的燈語，這是複興軍內部，特勤大隊專用的緊急聯絡暗碼！
    每一個閃爍的組合，都對應著一個特定的字符。
    李峰在心裏一字一頓地解讀完畢，巨大的震驚和難以置信的狂喜瞬間衝垮了悲愴與疲憊！
    他感覺眼眶一陣發熱，緊握的拳頭因為用力過度而微微顫抖。
    獵鷹！是淩風第一軍的特戰隊！是自家兄弟！
    那些神出鬼沒、關鍵時刻撕裂包圍圈的無人機支援！
    原來源頭在這裏！是淩風！這個膽大包天的家夥，竟然把特戰隊派到了沙黃腹地的烏拉爾山深處！
    “老淩…你特麽的…真行啊！”
    李峰幾乎要笑出聲，壓在心頭萬鈞巨石仿佛瞬間被移開大半，一股暖流驅散了刺骨的寒意。
    他立刻明白了之前那些精準打擊的無人機來自何方。
    “火柴！快！”
    李峰壓低聲音，語氣急促卻帶著前所未有的振奮。
    旁邊的戰士立刻從懷裏掏出一個油紙包裹的火柴盒。
    李峰接過，深吸一口氣，用凍得幾乎失去知覺的手指笨拙地劃燃一根。
    微弱的橘黃色火苗在凜冽的寒風中劇烈搖曳，隨時可能熄滅。
    李峰立刻用身體擋住風，將燃燒的火柴高高舉起，手臂在空中用力地、清晰地劃動，左三圈！右兩圈！ 這是複興軍通用的安全回應信號。
    “確認身份，安全靠近”。
    火柴微弱的火光在漆黑的林海裏極其醒目。
    對麵的手電光束瞬間停止了複雜的閃爍，而是極其幹脆利落地明滅了兩下——收到！明白！
    “是自己人！複興軍第一軍的特戰隊！獵鷹！”
    李峰的聲音帶著難以抑製的激動，嘶啞卻洪亮地傳遍周圍。
    “放下槍！跟我過去！”
    “複興軍？”
    “獵鷹特戰隊？”
    “他們不是在羅荒野嗎？怎麽跑到這裏來了？”
    “我的天…是援軍？！”
    短暫的死寂後，壓抑的歡呼聲如同悶雷般在疲憊的戰士中滾過，許多人激動得熱淚盈眶，幾乎要癱軟在雪地裏。
    絕境逢生！沒有什麽比在冰天雪地裏，見到自家旗幟和兄弟更讓人振奮的了！
    李峰強忍著激動，招呼眾人加快腳步。
    積雪依舊深厚，每一步都異常艱難，但每個人的腳步都仿佛注入了新的力量，速度明顯快了起來。
    對麵，幾束穩定下來的手電光也朝著他們快速移動過來。
    距離迅速拉近，人影在雪光和手電光暈中逐漸清晰。
    對方人數不多，大約二三十人，但個個身形矯健，裝備精良，穿著厚厚的白色雪地偽裝服。
    行動間帶著一種訓練有素的利落感，與李峰身後這支衣衫襤褸、疲憊不堪的隊伍形成鮮明對比。
    還沒等完全走到跟前，對麵隊伍裏就傳來一個洪亮又帶著濃濃戲謔的大嗓門，穿透寒風清晰地砸了過來。
    “李峰！李大團長！哈哈哈哈哈！你小子也有今天！瞧瞧你這熊樣，跟被狗攆了八百裏的兔子似的！”
    這聲音…粗獷，豪放，帶著點痞氣，卻又無比熟悉！
    李峰先是一愣，隨即臉上綻放出連日來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笑容，那笑容扯動了臉上的凍傷和血痂，有些疼，卻無比暢快。
    “周銳！周大炮！是你個勾八！”
    李峰也扯開嗓子吼了回去，聲音裏充滿了久別重逢的驚喜和劫後餘生的感慨。
    “放你娘的屁！老子是突圍！戰略性轉移！懂不懂？倒是你，不在羅荒野啃土豆，鑽這烏拉爾的兔子不拉屎的地方來幹嘛？”
    說話間，兩撥人馬終於匯合到了一起，手電光交織，照亮了雙方的臉龐。
    對麵為首一人，身材魁梧得像頭冬眠醒來的棕熊，即使穿著厚厚的偽裝服也掩不住那股剽悍之氣。
    那人大步流星地走到李峰麵前，一把扯下臉上的防寒麵罩，露出一張被寒風刮得通紅、胡子拉碴卻精神奕奕的方臉，濃眉大眼，咧著嘴，露出兩排白牙。
    正是複興軍第一軍特戰大隊大隊長，綽號“周大炮”的周銳。
    “嘿！你管老子來這裏幹嘛？！”周銳哈哈大笑，蒲扇般的大手帶著千鈞之力，“啪”地一聲重重拍在李峰的肩膀上，震得李峰一個趔趄，差點栽進雪裏。
    “咳咳…輕點！你個莽夫！”
    李峰被拍得齜牙咧嘴，沒好氣地罵道，但眼裏的笑意卻怎麽也藏不住，反手也用力捶了周銳結實的胸膛一拳。
    “你個勾八，手勁還是這麽大！”
    周銳毫不在意，反而笑得更開心了，他上下打量著李峰。
    看著李峰臉上凝固的血汙、凍裂的傷口、被硝煙和汗水浸透又凍硬的破爛軍裝，眼中戲謔褪去，換上了濃濃的關切和不易察覺的心疼。
    “你小子，落魄了啊，怎麽搞成這幅樣子，到底出什麽事了？安德烈那小子呢？沒護好你？”
    提到安德烈，李峰眼中的光芒瞬間黯淡下去，嘴角的笑意也凝固了。
    李峰沉默地搖了搖頭，聲音低沉下來。
    “安德烈…犧牲了，就在剛才…沒能挺過來。”
    隨後，李峰把沙皇幹的事大概說了一遍。
    周銳臉上的笑容也消失了，沉默了幾秒，用力捏了捏李峰的肩膀，沉聲道。
    “唉...那你現在準備怎麽辦？”
    李峰環視身後那些形容枯槁、眼神卻燃燒著複仇火焰的戰士們，尤其是那些被攙扶著重傷員，眉頭緊緊皺起。
    “我要清理門戶...”
    李峰的牙齒咬到“咯咯”作響。
    “你把幫我照顧一下兄弟們，我回去找小力，老子還從來沒吃過這麽大的虧。”
    周銳理解李峰，所以直接轉頭，對著自己身後吼道。
    “大胖，瘦猴...”
    “到！隊長！”
    兩個同樣精悍的特戰隊員立刻出列。
    “立刻組織人手！把我們帶的急救包、高熱量口糧、還有那幾件備用的保暖內襯，優先給重傷員！”
    “動作快！這鬼天氣，耽擱不得！”
    周銳的命令簡潔有力。
    “是！”
    兩人立刻帶著幾名隊員行動起來，快速打開背包，拿出藥品、壓縮餅幹、巧克力，還有幾件輕薄卻異常保暖的合成材料內襯。
    “謝了，老周。”
    李峰看著這一切，喉嚨有些發哽。這些物資，對於此刻的他們來說，無異於雪中送炭。
    “謝個屁！都是自家兄弟！”
    周銳大手一揮，隨即壓低聲音，湊近李峰，臉上的表情變得嚴肅而凝重。
    “李峰，情況比你想的還要糟糕。你們身後的追兵規模很大，我們之前用無人機炸了他們幾個先頭部隊，暫時拖慢了速度，但他們肯定已經進山了，而且不止一個方向在包抄。”
    李峰眼神一凜，剛剛放鬆的心弦再次繃緊。
    “你們有多少人？裝備情況？”
    “加上我，三十二個。滿編特戰小隊配置。”
    “三十二人…”
    李峰迅速盤算著。雖然人數少，但這是三十二把最鋒利的尖刀，裝備精良，彈藥充足，還有重火力，更重要的是，他們有信息優勢！這絕對是一股強大的助力。
    “夠了！有你們在，老子心裏就有底了！”
    李峰眼中複仇的火焰再次熊熊燃燒。
    “這處山林，就是我們‘雪狼’和‘獵鷹’的獵場！沙黃和叛徒，來多少，埋多少！”
    “對！幹他娘的！”
    周銳也獰笑起來，露出一口白牙。
    “不過當務之急，得找個能扛能守的地方等你回來。”
    “我們過來時發現一個地方，離這裏大概五裏地，一個背風的大山坳，裏麵好像還有廢棄的獵人木屋痕跡，易守難攻，是個落腳的好地方。”
    “傷員需要避風保暖，我們也需要建立防禦陣地。”
    “好！聽你的！你熟路，你帶路！”
    李峰毫不猶豫。
    “沒問題！”
    周銳點頭，立刻轉身對自己的隊員下令。
    “獵鷹小隊！前隊變後隊，交替掩護！目標，鷹巢穀！出發！照顧好傷員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