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理完突如其來的災難性插曲，貝塔感覺自己的後背都被冷汗浸濕了，不是他膽小，而是複興軍實在太恐怖了。
    他抬起手腕，再次看了一眼時間，晚上十點五十分，離約定的時間不到十分鍾了。
    “所有人，最高警戒！‘鐵砧’，報告外圍情況！”
    “外圍安全！”
    貝塔的心這才稍稍放下一點，但依舊緊繃著。
    夜裏十一點整，遠處隱約傳來了汽車引擎的低吼聲，沒有開燈，正沿著一條幾乎被雜草淹沒的廢棄土路緩緩駛來。
    一輛黑色的老舊轎車在離地窖入口約一百米的地方停下，車門打開，下來三個男人。
    為首的是一個看起來四十多歲、戴著金絲眼鏡、穿著風衣、顯得有些文質彬彬卻又透著一股精明和緊張，代號為“教授”的男人。
    在他身後，緊跟著兩個身材魁梧、眼神警惕的保鏢。
    貝塔從陰影裏走出，雙方在黑暗中警惕地互相打量，然後對了暗號，一切正常。
    “東西帶來了嗎？”
    “教授”的聲音有些幹澀，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討好。
    貝塔將一個沉甸甸的黑色手提箱放在地上打開，裏麵是碼放得整整齊齊的米幣。
    “這是一部分，我們要的東西呢？”
    “教授”示意身後的一個保鏢也拿出一個銀白色的金屬手提箱，打開後，裏麵是厚厚的幾疊文件和一些微縮膠卷。
    “這是你們要的資料和…和‘通道’的詳細結構圖。”
    顯然，此通道非彼通道，而是一個代號。
    貝塔拿起一份文件，用手電快速掃了幾眼，確認無誤後，合上了箱子。
    同時，貝塔的隊員拿出了另一個同樣裝滿米幣的箱子，遞了過去。
    “這是尾款，合作愉快。”
    “教授”看到兩個裝滿米幣的手提箱，眼鏡後的眼睛裏瞬間爆發出難以抑製的貪婪和喜悅，他搓著手，連聲道。
    “愉快！愉快！那個…貝塔先生，我兒子…我兒子他在米醬…”
    貝塔打斷他，語氣程式化地說道。
    “‘教授’先生請放心，您的兒子我們已經安全地從約國接出，現在在加州過著很好的生活，很安全。”
    “隻要您繼續合作，他不會有任何事。”
    “好！好！謝謝！謝謝！”
    ‘教授’點頭哈腰，臉上的獻媚之情更濃了。
    交易完成，雙方沒有多餘的話，迅速分開。
    貝塔小隊帶著那個銀白色的手提箱，如同幽靈般迅速消失在密林深處，向著海邊急速而去。
    而“教授”則站在原地，目送他們消失後，這才迫不及待地回到車上。
    在車內昏暗的燈光下，他再次打開那兩個裝滿綠色鈔票的手提箱，臉上露出了極度貪婪和滿足的笑容。
    手指幾乎顫抖地撫摸過那些鈔票，仿佛那是世間最美好的東西。
    ——
    山莊茶室內，煙霧繚繞，氣氛凝重。
    時間已經過去一個多小時，關於米醬此次行動的真正意圖，胡力六人進行了反複推敲和激烈討論，卻依然如同霧裏看花，難以窺清全貌。
    吳明倫揉了揉眉心，臉上帶著一絲疲憊和困惑，他看向胡力，提出了一個可能。
    “團長，會不會…真的是我們想複雜了？”
    “或許米醬這次行動的目的就是這麽簡單直接，就是為了不惜代價除掉我？”
    “他們可能高估了我的死亡能給緬國造成的混亂程度，或者低估了我們的反應速度和清算決心。”
    胡力靠在椅背上，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溫熱的茶杯邊緣，眉頭緊鎖。
    他內心深處總覺得有一根線頭沒有抓住，一種難以言喻的不協調感縈繞不去，但理性分析之下，現有的線索似乎又隻能支撐起“刺殺吳明倫”這個最直接的目的。
    “也許吧…”
    胡力緩緩呼出一口氣，語氣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無奈。
    “或許真是我們過度解讀了，但無論如何，老吳，你這次的遇襲，暴露出的問題極其嚴重。”
    說到這，他的目光變得銳利起來。
    “參與襲擊的那些人，除了西方麵孔，那些亞裔麵孔，身手矯健，戰術動作嫻熟，絕非普通匪徒。”
    “極大概率是受過專業軍事訓練，甚至可能就是退役下來的，查！一查到底！”
    “緬軍內部，尤其是近期或者過去幾年有人員異常流失的單位，必須進行一次徹底的清洗和背景審查！”
    關鍵聞言，咧嘴一笑，隻是笑容裏沒有絲毫溫度，反而帶著幾分嘲諷。
    “團長，老吳，要我說啊，根本不用費那麽大勁去猜那些襲擊者的來曆。”
    “我敢打賭，這幫人九成九是被推出來送死的棄子，用完就扔的那種。”
    “真正的幕後黑手，那些藏在暗處下棋的人，早就把屁股擦得幹幹淨淨，線索估計一到某個層麵就斷了。”
    方響卻搖了搖頭，提出了不同的看法。
    “老關說的是一種可能，但有時候，事情或許沒我們想的那麽曲折，有些人，為了足夠的金錢，是願意鋌而走險的。”
    “或許根本就沒有什麽深藏的幕後黑手，就是一群被巨額賞金吸引來的亡命徒和傭兵，他們的目的很簡單，就是拿錢做事。”
    胡力聽完兩人的意見，手指在茶海上重重一叩，做出了決斷。
    “不管他們是棄子還是純粹的傭兵，也不管他們是為了什麽！既然敢露頭，伸出了爪子，那就給我毫不猶豫地敲碎它！”
    “有一個算一個，全部挖出來，以最嚴厲的手段處置，以儆效尤！”
    說到這，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鋒，緩緩掃過在場每一個人，聲音沉了下去。
    “而且，老劉家礦場的事提醒了我，米醬這次，很可能還順帶玩了一把摟草打兔子的把戲。”
    “襲擊老吳是主要目標，但同時，他們必然也希望借此機會，在我們內部製造猜疑和混亂，最好能讓我們互相傾軋，所以…”
    胡力頓了頓，語氣極其嚴肅。
    “你們幾個，回去之後，立刻各自私下裏，對最核心的班底、最信任的下屬，進行一次秘密而嚴格的排查。”
    “不要大張旗鼓，但要絕對細致，重點是近期行為異常、有大額不明資金流入、或者家庭成員有異常出境記錄的人。”
    “我們必須確保自己的後院絕對幹淨，不能給敵人任何可乘之機！”
    劉川立刻點頭，臉上再無之前的戲謔，滿是肅然道。
    “明白！團長放心，我回去就辦！瑪德，敢把主意打到我們頭上，老子倒要看看是誰活膩歪了！”
    孟慶冷靜地補充道。
    “排查要有技巧，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可以從財務審計和日常紀律抽查入手，更隱蔽些。”
    關鍵拍著胸脯。
    “跟我的那幫小子都是跟我從屍山血海裏滾出來的，絕對可靠！不過團長既然吩咐了，我一定篩一遍！”
    方響則言簡意賅。
    “我回去後製定一套內部審查的細則，發給大家參考。”
    吳明倫也鄭重表態。
    “緬軍這邊的清查，我會親自抓，絕不姑息任何隱患。”
    正事議定，氣氛稍緩，吳明倫像是忽然想起什麽，又開口道。
    “團長，還有一件事需要你批示，達貢那邊的兵器工業研究所，遞交了一份申請，希望可以使用一次大型風洞進行實測試驗。”
    胡力聞言，微微挑眉，顯得有些意外。
    “達貢研究所？我記得他們以前進行氣動外形測試，不都是使用超算進行流體力學模擬嗎？”
    “怎麽突然需要用到實體的風洞了？是哪方麵遇到了瓶頸？”
    吳明倫解釋道。
    “是研究所的資深專家，貌丹吞教授提出來的，他主導的一個新型彈藥的穩性增強項目，計算機模擬數據和理論計算出現了無法解釋的微小偏差。”
    “貌教授堅持認為，必須進行實體風洞試驗，獲取最真實的一手數據，才能找到問題根源並進行優化。”
    “他說…計算機模擬得再完美，也無法完全替代真實環境下的物理驗證。”
    “貌丹吞…”
    胡力沉吟著這個名字，點了點頭道。
    “我知道他，確實是個有真才實學、也極其較真的老派技術專家。”
    “他主導設計的幾款槍械和彈藥，性能都相當出色，他既然這麽堅持，想必確有必要...”
    說到這，胡力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麽，看似隨意地問道。
    “對了，老吳，這位貌教授…他的直係親屬，比如妻子、子女，目前都在緬國嗎？有沒有在國外定居、留學或者工作的？”
    吳明倫先是一愣，隨即肯定地搖頭。
    “沒有，貌教授的兒子就在達貢大學讀書，女兒還在上中學，團長，你的意思我明白。”
    說到這，他臉上露出自信的笑容，補充道。
    “關於保密和人員管控，達貢研究所作為最高級別的軍工單位，我一直抓得非常緊。”
    “所有能接觸到核心敏感資料的研究人員，查閱資料必須在指定的保密閱覽室進行，並有專人全程陪同監督。”
    “任何試圖下載、拷貝、甚至隻是用私人設備拍攝的行為，都會立刻觸發警報，物理隔絕和網絡監控都非常嚴格。”
    劉川在一旁插話道。
    “老吳這點做得沒毛病！我們吃飯的家夥，可不能讓人偷了去！”
    關鍵也大大咧咧地說道。
    “就是！那些洋鬼子詭計多端，是得防著點！”
    孟慶和方響也微微點頭，顯然對吳明倫的管控措施表示認可。
    然而，胡力卻緩緩搖了搖頭，神色並沒有放鬆，他看向吳明倫，語氣凝重地說道。
    “老吳，你的措施確實很到位，但千萬不要疏忽另一種可能，這個世界上，有一種人，他們的天賦異稟，超乎常人的想象。”
    說到這，他頓了頓，看著眾人疑惑的目光，繼續說道。
    “有一種能力，叫做‘過目不忘’或者叫‘超常記憶’。擁有這種能力的人，他們可不需要攜帶任何設備。”
    “這種人隻需要用眼睛看，用大腦記，就能將複雜的圖紙、繁瑣的數據、大段的代碼一字不差地、清晰地烙印在腦海裏。”
    “隻要給他們機會接觸到那些資料，哪怕時間不長，他們就有可能將核心機密完整地帶出去。”
    “這種‘人肉拷貝’，防不勝防。”
    “什麽？！”
    “過目不忘？看一眼就能全記住？”
    “這…這怎麽可能？團長，你這不是開玩笑吧？”
    胡力的話音剛落，茶室裏除了他之外的五個人，幾乎同時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
    吳明倫更是驚訝地張大了嘴巴，關鍵的眼睛瞪得溜圓，劉川一臉“你逗我呢”的表情，連一向沉穩的孟慶和方響都皺緊了眉頭，顯然覺得這有些天方夜譚。
    “團長，這…這也太誇張了吧？”
    吳明倫下意識地反駁道。
    “圖紙上的一個微小公差，數據表裏成千上萬個參數，代碼裏複雜的邏輯關係…”
    “這怎麽可能單靠看幾眼就全部記下來？這已經不是記憶力好，這簡直是…是非人哉！”
    關鍵也撓著頭道。
    “是啊團長，我讀書少，你可別騙我，世上哪有這種人？那不成妖怪了？”
    劉川嘀咕道。
    “要真有這種人，還搞什麽研究啊，直接去賭場記牌不是發大財了？”
    孟慶沉吟道。
    “理論上，人類大腦的潛力巨大，但能達到這種程度的…聞所未聞。”
    方響則直接表示道。
    “安全部從未收到過此類情報或者案例。”
    胡力看著他們一副“團長你是不是累了開始說胡話了”的表情，心裏也是無奈。
    他擁有前世的記憶，知道確實存在極少數擁有類似“照相式記憶”或者“超憶症”的人，雖然可能達不到完全複刻複雜技術圖紙的程度，但其記憶能力遠超常人想象。
    在情報領域，利用這種天賦異稟者進行“人肉竊密”並非完全不可能。
    但胡力也知道，在這個時代，這種概念太過超前，幾乎等同於神話，他也懶得在這個概率極小的問題上再多做解釋和糾纏。
    “好了好了，就當是我多慮了，給你們提個醒。”
    胡力擺了擺手，終止了這個話題，但他的語氣依舊嚴肅。
    “總之，老吳，還有你們幾個，都不要掉以輕心。”
    “安保工作不僅要防設備、防技術，更要防人，尤其是要警惕那些表現出超常記憶或學習能力的人。”
    “細節決定成敗，往往最不可能的地方，就是漏洞所在。”
    說著，他站起身，做出了總結。
    “風洞的事，我原則上同意，讓貌丹吞教授提交一份詳細的試驗計劃和預期目標報告上來。”
    “至於內部排查，立刻著手去辦！我要盡快看到結果。”
    “是！團長！”
    五人齊聲應道，然後紛紛起身告退。
    雖然對胡力剛才關於“超常記憶”的說法仍覺不可思議，但胡力的重視和命令是絕對的。
    茶室的門輕輕關上，隻剩下胡力一人，他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心中的那絲疑慮，並未完全散去。
    “米醬的這次行動，真的隻是一次失敗的刺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