箕子，非軍事區以南，米軍前沿指揮所。
    這裏與其說是指揮所，不如說是一個高度加固的地下堡壘，鋼筋混凝土的牆壁上掛滿了巨大的戰術地圖和通信設備。
    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咖啡、汗水和電子設備混合的獨特氣味。
    電報機噠噠作響，無線電裏傳來各部隊斷斷續續的報告聲，氣氛原本就因前線的落在下風的對峙而顯得壓抑。
    此時，這種壓抑更是達到了頂點，仿佛暴風雨前的死寂。
    迪安少將，這位以作風強硬、戰術大膽著稱的米軍前線最高指揮官，此刻卻像一尊凝固的雕塑，眉頭擰成了一個深刻的“川”字，手指無意識地、急促地敲擊著鋪滿地圖的橡木桌麵。
    他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住一般，死死盯著桌上兩份截然不同卻又同樣令人心悸的東西。
    一份是剛剛由機密通訊渠道送達、標著“絕密·緊急”字樣的電文，另一份，則是一台正在沙沙作響、播放著模糊跳躍畫麵的小型電視機。
    裏麵反複播放著來自花家的載人航天新聞畫麵，雖然布滿雪花點和條紋，但那個衝天而起的火箭和控製室內歡呼的場景，依然具有爆炸性的衝擊力。
    參謀長麥克斯上校，這個平時總是保持著冷靜和職業微笑的人，此時臉色發白，嘴唇微微顫抖，他幾乎是屏著呼吸，用幹澀得發緊的聲音再次確認道。
    “將軍…這…這消息確實嗎？花家人…他們真的…真的憑借自己的力量，把人類送上了太空？並且…安全進入了軌道？”
    他的語氣裏充滿了難以置信，仿佛在努力說服自己接受一個違背物理定律的神話。
    迪安將軍終於從窒息的沉默中抬起頭，他的眼神不再像往常那樣充滿咄咄逼人的自信，而是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絲難以掩飾的挫敗感。
    “確認了，麥克斯。”
    他的聲音低沉而沙啞，仿佛每一個字都耗費了極大的力氣。
    “這不是宣傳片，也不是什麽拙劣的騙局。”
    “情報分析中心和本土的技術部門動用了所有手段交叉驗證，結論高度一致。”
    “花家，那個我們很多人印象裏還是農業社會的國家，那個我們判斷至少還需要二十年才能涉足高端航天領域的國家…”
    “已經在我們，甚至在慕斯的那些家夥之前，率先摘下了載人航天這顆人類科技皇冠上最璀璨的明珠！”
    說到這，他猛地站起身，動作因為內心的激蕩而顯得有些僵硬，大步走到那幅巨大的戰術地圖前。
    地圖上，代表雙方軍事力量的藍色和紅色符號在蜿蜒的分界線兩側密集對峙，犬牙交錯。
    迪安的手指重重地點在地圖上，仿佛要將其戳穿。
    “這意味著什麽？麥克斯，這意味著他們的火箭推力已經大到足以擺脫地球引力並精確控製！”
    “這意味著他們的材料科學能承受極端的高溫和壓力！他們的動力係統、製導控製係統、遠程遙測通訊技術…所有這些尖端領域的水平，都可能遠遠超出了我們最激進的評估！”
    “我的上帝，誰能保證，這種能把人精準送到太空的火箭，下一秒會不會裝上幾百公斤甚至更重的高能彈頭，像手臂一樣，指哪打哪？”
    “會不會指向我們在東萊的後勤樞紐？又或者我們在倭國的空軍基地？甚至指向我們在大東洋上遊弋的航母戰鬥群？！”
    負責情報的戴維斯中校忍不住插話，他的語速很快，帶著明顯的焦慮。
    “將軍，我們的高空偵察機和信號情報站都捕捉到異常情況。北箕的軍隊通訊量激增，雖然具體內容無法完全破譯，但能明顯感受到一種…一種近乎狂熱的興奮情緒。”
    “他們的宣傳喇叭已經在不間斷地廣播，將花家的航天成功描繪成整個東方陣營不可戰勝的證明，甚至…甚至隱晦地暗示他們獲得了某種支援和能力。”
    “這對我們前線士兵的士氣是巨大的打擊，這種心理上的威懾力，有時比槍炮更為可怕！”
    迪安聞言，猛地一拳砸在地圖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震得桌上的咖啡杯都跳了一下。
    “見鬼！我們必須立刻停止一切原定的進攻性行動計劃！全部暫停！”
    麥克斯上校臉上露出為難的神色，他謹慎地提醒道。
    “將軍，我理解您的擔憂，但是…國內的壓力非常大。”
    “果會山的那些老爺們，還有參某長聯習會議的大佬們，他們希望我們在箕子問題上展現出決心和力量。”
    “甚至…甚至希望我們尋求更主動的態勢，扭轉目前這種…不太有利的局麵。”
    他的聲音越說越低，顯然也知道在這個當口提這個有些不合時宜。
    “主動？決心？”
    迪安猛地轉過身，目光銳利如鷹，死死盯著麥克斯，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壓抑不住的怒火和譏諷道。
    “麥克斯！用你那聰明的大腦想一想！在對方可能已經掌握了我們無法理解、無法反擊的精準遠程投送能力的現在？”
    “你所謂的‘主動’，是想讓我們的第一騎兵師去試探一下花家的新武器，能不能把他們的坦克集群炸成廢鐵嗎？！”
    “你是想用我們小夥子們的鮮血和生命，去驗證一個我們根本無力應對的技術代差嗎？！”
    他冰冷的目光掃過指揮所裏每一位軍官，看到他們都下意識地避開了目光，或低頭看著桌麵。
    迪安這才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但聲音依舊斬釘截鐵，不容置疑道。
    “傳我的命令，即刻起，所有一線部隊，沒有我的直接書麵授權，嚴禁任何形式的越過軍事分界線的挑釁行為！”
    “嚴禁任何可能擴大衝突規模的軍事行動！空中巡邏和偵察任務範圍後撤至少二十公裏，絕對避免和對方軍機發生任何形式的接觸和誤判！”
    “立刻起草一份最高優先級的評估報告，發送給午覺大樓和百宮！”
    “報告要明確指出，由於花家突然展示出的、顛覆性的航天技術優勢，箕子的軍事平衡和戰略態勢已經發生根本性改變！我們正麵臨前所未有的、嚴峻的技術不對稱風險！”
    說到這，他停頓了一下，語氣變得更加沉重，幾乎是一字一頓地說道。
    “先生們，我們必須清醒地認識到，現在最重要、最緊迫的任務，是重新全麵評估花家的真實戰略實力和他們的意圖。”
    “在情報部門沒有給我們一個清晰的答案之前，在花生頓沒有製定出新的、穩妥的戰略之前，任何輕率的、魯莽的軍事行動，都不僅僅是冒險。”
    “而是可能將我們拖入萬劫不複深淵的愚蠢行為！我們必須極度謹慎，避免以任何形式過度激怒剛剛向我們，向全世界，展示了它鋒利爪牙和強壯肌肉的東方雄獅！”
    指揮所內陷入了一片死寂，隻剩下電台裏滋滋的電流聲、機器運轉的低鳴以及軍官們沉重且壓抑的呼吸聲。
    每個人都感到一股無形的、巨大的壓力籠罩下來。
    花家成功載人航天這道劃破長空的“驚雷”，其衝擊波已經穿透雲霄，重重地砸在了箕子前線。
    徹底顛覆了他們對力量對比的認知，迫使這隻強大的戰爭機器，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收攏爪牙，陷入一種被動而焦慮的觀望之中。
    ——
    與此同時，摩斯，克裏的一間氣氛同樣凝重的會議室裏。
    “廢物！都是一群廢物！”
    尼基夫近乎咆哮的聲音震得華麗的水晶吊燈都在微微晃動，他胖乎乎的手指幾乎要戳到對麵幾位穿著軍裝和西裝的人的鼻子上。
    “我們原本計劃的下個月！下個月就向全世界宣告我們的偉大成就！發射人類第一顆人造衛星！”
    “現在呢？！現在成了什麽？！成了跟在花家人屁股後麵的拙劣模仿者！全世界都會看我們的笑話！”
    在他對麵，負責航天項目的負責人科羅夫院士臉色慘白，額頭上布滿細密的汗珠，他試圖解釋道。
    “尼基夫先生，我們的衛星計劃已經非常成熟，隻是還需要最後的安全核查…”
    “花家人的成功確實出乎意料，他們的技術路徑似乎和我們完全不同…”
    “不要再為你們的無能找借口了，科羅夫！”
    尼基夫粗暴地打斷他，臉上因憤怒而漲紅道。
    “我不管他們用什麽路徑！現在的事實是，他們做到了我們還沒做到的事情！”
    “第一個進入太空的是花家人！不是我們！這會讓我們的萌友怎麽看？讓那些中間派怎麽看？會讓花生頓的那幫家夥怎麽嘲笑我們？！”
    說到這，他猛地一拍桌子，眼神裏閃過一絲不顧一切的瘋狂。
    “我命令！發射計劃提前！必須在兩周內！不！一周內！把我們的衛星送上天！”
    “無論如何，必須搶在花家人進行下一次任務前，把‘人類第一顆衛星’的名頭發射出去！哪怕…哪怕需要冒一些風險！”
    科羅夫張了張嘴，想強調航天工程的安全性來不得半點急躁，但看著尼基夫那幾乎要殺人的目光，最終還是把話咽了回去，隻是沉重地點了點頭。
    “是…我們會盡…最大努力。”
    他知道，這倉促的決定背後，是巨大的正製壓力和已然黯淡失色的超級大國光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