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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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又下雪了。
    林聽和柚子來到這座不知名的島嶼,已經有大半個月的時間了。
    這大半個月裏,島上斷斷續續下著雪。
    外麵的積雪已經比來時還要更厚了,一腳踩進去,能蓋到膝蓋處。
    柚子今天放學回來的時候,帽子和衣服上全是雪花,整個人仿佛放進冰箱裏被凍過一樣。
    小手小臉蛋全是冰冰涼涼的。
    等柚子寫完紙上的內容,林聽把女兒的一雙小手捂在掌心裏。
    這會兒屋子裏開了暖氣,好一會兒女兒的手才暖過來。
    林聽望著窗外的雪景。
    厚厚的雪花壓在枝頭,風一吹,搖搖晃晃地墜入白茫茫的地麵。
    遠近的風景都被這白茫茫的積雪給覆蓋著。
    仿佛置身於童話世界。
    許多年以前,林聽就想到這樣積雪鋪天蓋地的地方,好好地度個長假。
    然後和心愛的人一起,走在大雪紛飛的天空下,手牽著手,一起走啊,走啊。
    走著,走著,就能白了頭。
    可是此時此刻,她心裏隻想著遠在鵬城的周自衡。
    如果這個時候,周自衡能在身邊有多好?
    他可以帶著她和柚子一起,在雪地裏堆雪娃娃。
    那個她想要和他一起走著走著就能共白頭的男人,再也不是江遇了。
    她捧著柚子剛剛暖起來的小手,整個臉色一籌莫展。
    柚子也很擔憂,“媽媽,我們是不是要永遠被困在這個島子上了?我好想爸爸。”
    林聽摸了摸柚子的臉蛋,舒展雙眉,不由安慰,“我們一定能回去和爸爸團聚的,會有辦法的。”
    可是她不知道這是哪個國家的哪個島嶼。
    島上的每個傭人,皮膚比非洲人白,又比白種人更黑,不是黃種人,根本分辨不分是哪個國家的人。
    他們說的話,是罕見的小語種語言。
    林聽完全聽不懂。
    來到這裏大半個月,除了柚子能去學校以外,她像是與世隔絕,完全沒有機會接觸城堡外的世界。
    每天都有保鏢和傭人,看著她。
    日子就這樣又過了一個禮拜。
    這個禮拜,江遇生了一場很重的病。
    因為林聽將江遇第三次修複好的陶瓷娃娃給扔了,江遇穿著單薄的襯衣衝進雪地裏,一直找著那對陶瓷娃娃。
    又不顧風雪,一個人開車去鎮上的垃圾站翻找了好久。
    他在冰天雪地,隻穿著單薄的襯衣呆了三四個小時。
    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夜半了。
    這一風寒入體,嚴重感冒,高燒燒到42度。
    島上的救護車,前前後後一共來了三回。
    這是救護車第三次開進城堡。
    林聽遠遠看著那輛救護車,車上走下來的每一個醫護人員,她都仔細觀察著。
    忽然一個高高瘦瘦,黃皮膚,戴著眼鏡,裏麵穿著白大褂,外麵穿著黑色過膝羽絨服的男醫生從救護車上跳下來,急急忙忙往偌大的城堡大廳裏麵走,很快上了樓去到江遇地房門外。
    林聽的目光一直尾隨著。
    直到瞧不見,她還盯著那個方向,蹙眉沉思著。
    黃皮膚的男醫生,會不會中文?
    雖然他是島上的人,江遇肯定早就花錢打點過,但是如果她找到他幫忙,給他金錢誘惑,他會不會幫忙聯係國內的周自衡?
    她不敢冒這個險。
    江遇已經像看犯人一樣看著她,她要是再冒險,江遇隻會更加戒備。
    但她太想離開這個鬼地方,早點回到鵬城和周自衡團聚。
    最終還是冒險一試。
    她把寫好的紙條揣進包包裏,借著去江遇的房間裏,“探望”江遇的機會,悄悄帶了進去。
    江遇高燒四十二度,一直未退。
    他整個人處於半昏迷,半清醒之中。
    “江先生,您還是和我們一起上救護車,去醫院吧?”
    那個黃皮膚,戴著黑眶眼鏡的醫生,竟然用中文和他交流?
    林聽實在驚喜!
    太好了。
    來島上二十多天,終於能夠找到一個會說中文的人了。
    意識模糊的江遇,擺了擺手,“你給我輸點液,頭孢曲鬆鈉,加地塞米鬆。”
    他自己也是學醫的。
    這個時候,還能清晰地說出輸液的藥名,可見他腦子還是清醒的。
    林聽更加謹慎地捏了捏揣在衣兜裏的紙條。
    聽聞江遇這虛弱的聲音,她沒有半點心疼,活該的。
    但她表麵上裝著心軟下來的樣子,走到床邊,問了一句,“江遇,你怎麽樣了?”
    江遇抬了抬沉重的眼皮,看到眉心終於不再緊崩著的林聽,以為是自己產生了錯覺。
    看清是林聽,那疲憊病態的雙眼,終於有了一絲欣慰的笑意,“你是在關心我?”
    就算假情假意,林聽也說不出關心在意他的話,這個男人是生是死,都跟她沒有任何關係了。
    見他病得這般重,她心裏沒有泛起一絲波瀾。
    關心和心疼,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隻是他還是柚子的父親,不希望他真的就這麽死了。
    她走過去,拭了拭他的額頭。
    燙得嚇人。
    這得燒到四十度以上了。
    難怪江遇病病怏怏的,整個人像是已經被霜打死的茄子,完全蔫了。
    她落在江遇額頭的手,正要抽開。
    忽然被一隻滾燙的大掌,緊緊握住。
    下意識地想要掙紮,卻被江遇禁錮得更緊。
    大掌滾燙灼人,灼得林聽全身緊崩。
    曾經她最喜歡的男人,讓她感覺到最溫暖的大掌,如今也是她最抵觸的。
    “聽聽,不要離開我!”
    江遇拉著她的手,落在自己的臉頰,緊緊貼著。
    感受著她掌心裏的柔軟,他的眼角滑出清涼的淚水,“聽聽,你要怎樣才能原諒我?”
    “你發高燒了,再不退燒會有危險。”林聽假意安撫他,“乖一點,我看看醫生帶來了什麽藥,我親自給你輸藥。”
    她欲抽走,男人滿眼乞求,“不要離開我。”
    她繼續假裝安撫,“乖,我給你輸藥,你才能好起來。”
    男人仍舊不鬆手,她摸著他的額頭,繼續假意安撫,“乖一點,你不輸藥,我真的不理你了。等你好起來再說。”
    這時,男人才像個小孩子一樣,鬆開了手。
    她故意接近那個黃皮膚的,會說中文的男醫生,假裝看了看他帶過來的退燒藥。
    藥品名全是她看不懂的文字,她用中文和男醫生交流了一陣,確定那就是退燒藥後,朝男醫生說了聲謝謝。
    又說,“我也是學醫的,我來給他輸藥吧。麻煩你把那個遞給我。”
    趁著男醫生遞給她輸液用的一次性針頭時,她將早就攥在掌心裏的紙條,塞進了男醫生的掌心裏。
    黑眶眼鏡男醫生,感知到掌心裏的東西,看了她一眼。
    她露出一個拜托的神情。
    男醫生與她四目相對,過了兩秒鍾,這才將手心裏的紙條塞到自己的衣兜裏。
    他沒有當麵拆穿她,林聽終於鬆了一口氣。
    然後回到床邊,開始支起架子,為江遇輸液。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林聽站在江遇的窗戶邊上,瞧著救護車車輪,在積雪中緩緩駛離。
    她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那個男醫生的身上。
    她是她在這裏,唯一能聯係到外麵的人。
    外麵的雪,依舊下個不停。
    壓在窗外的樹枝上,厚厚的,像是全部壓在了林聽的心間,沉沉的。
    腰間忽然一陣滾燙。
    男人雙臂環繞,將她禁錮在懷裏,滾燙的呼吸來到她的耳畔邊,“聽聽,讓我好好抱抱你。”
    林聽全身緊緊一崩,下意識地想要掙紮,男人在耳畔邊哀求著,“聽聽,別推開我,讓我好好抱抱你,可以嗎?”
    哀求的聲音,讓林聽沒有半點心軟。
    可是剛剛她裝出了假裝關心他的樣子,在沒有得到那個男醫生的幫助之前,她不能露出破綻。
    隻好硬著頭皮,又哄了一聲,“你回血了,快躺到床上去。”
    一根長長的輸液管,在床頂支撐架和他的手背間,緊緊崩著。
    直到她拉著他來到床邊,這才不至於被硬生生扯斷。
    見他輸液的地方回血,她坐下來幫他處理。
    看似細致關懷,其實卻想著那個男醫生到底會不會幫她?
    江遇抬著沉重的眼皮,滿眼迷戀地看著她,“聽聽,其實你心裏還是很在意我的,對不對?”
    林聽沒有正麵回答,處理完,把他的手蓋回被子裏,“你需要好好休息。”
    “別走。”
    “我不走,我就在這裏。”
    男人不知是何時睡著了,林聽這才從他的掌心裏抽了手。
    救護車雖然走了,可是留下來兩個醫護人員。
    林聽和他們比比劃劃,半天無法交流,旁邊的傑西走上前,“太太,你去休息吧,這裏交給我和這兩個醫護人員。”
    傑西是那日和江遇一起,帶走柚子和落落的藍眼睛外國人。
    是江遇花高價雇的,和他簽了生死協議的。
    就是這個男人,每天盯著林聽和柚子的一舉一動。
    他會說中文。
    與傑西那雙藍藍的眼睛對視時,林聽有些心虛。
    不知道傑西有沒有發現她遞給黃皮膚男醫生的那張紙條。
    她起身,點了點頭,“你們好好照顧江遇。”
    柚子去幼兒園上學了。
    她一個人呆在城堡裏,實在是又悶又無聊。
    江遇生著病,卻知道她喜歡花藝,讓人送來了各種各樣的鮮花。
    她插了會兒花,胸口悶得慌。
    穿上了厚厚的外套,戴上了帽子,圍上了圍巾,一個人到了雪地裏,透口氣。
    身後,依然有藍眼睛的傑西,和另外幾個保鏢,跟在後頭。
    呼吸著清洌的空氣,明明那樣清新,卻覺得胸口堵堵的。
    她蹲下來一個人堆著雪人。
    就當周自衡在旁邊陪她一樣。
    一邊堆,一邊回憶她與周自衡的點點滴滴。
    現在細細地回憶起來,才發現,周自衡很早之前就開始喜歡她了。
    難怪每一次她和江遇在一起時,周自衡見到他們倆,臉色一直黑沉沉的。
    讓周自衡跟著他們一塊玩,他每一次都會冷冰冰地拒絕,然後離開。
    那個時候,林聽以為周自衡不愛講話,喜靜,不喜歡和瘋瘋癲癲的他們一起玩。
    原來那個時候,周自衡就開始滿心醋意。
    周自衡的整個青春,一定是酸成了一棵檸檬樹。
    那樣一段長達二十年的苦澀暗戀,好不容易開花結果了,她卻忽然消失在了他的世界裏。
    周自衡該有多著急啊。
    堆著雪人的林聽,忽然停下來,在雪地裏,一筆一畫,寫著周自衡的名字。
    每寫一劃,心如刀割。
    那樣孑然孤獨的周自衡,從來沒有人真正愛過他,疼愛他。
    他幾乎用他的生命在默默地守護著她。
    她好想回到周自衡的身邊,也想像他守護著她一樣,去守護著他。
    身後,嘎吱嘎吱。
    有人踩著雪地,一步一步大步走來。
    林聽還沒反應過來,一雙黑色的皮靴來到了她的麵前。
    鮮紅色的血,一滴一滴落在黑色皮靴上。
    也落在潔白無瑕的雪地裏。
    抬頭一看,是扯掉輸液針,站在她麵前的江遇。
    林聽下意識地擦掉地上周自衡的名字,慌忙起身。
    像是做了虧心事一樣。
    “江遇,你,你怎麽不躺在床上好好輸液?”
    冰天雪地裏,江遇麵前飄著霧蒙蒙的白氣。
    將他那張冷硬憤怒的麵容,映照得讓林聽更加心虛害怕。
    江遇沒有回應她。
    一張紙條,甩在她的麵前,落在雪地裏。
    林聽低頭看了看。
    看到熟悉的筆跡,心裏忽然一片死寂。
    她把紙條撿起來。
    是她寫給那個黃皮膚的,會說中文的男醫生的。
    上麵寫著:
    醫生,你可不可以幫幫我?
    我和我女兒是被江遇囚禁在島上的。
    如果你能幫我聯係國內鵬城周氏醫藥的周自衡,告訴他我和我女兒在這裏,我可以給你十億美金作為酬金。
    十億美金,相當於前些日子,她拿到了唐婉華留給她的所有遺產。
    當時林振宇和林建國心甘情願把這筆錢交到她手上時,江遇親自過目。
    為了離開他,她竟然願意掏空她所有的家產。
    那個黃皮膚的會說中文的醫生,確實動心了。
    十億美金,誰能不心動?
    隻是江遇身邊的傑西,發現了端倪,當場揭穿了空上醫生。
    “十億美金,唐阿姨留給你的盡數遺產。你就這麽想回到周自衡的身邊?”
    是。
    林聽一分一秒也不想再呆在這個島上了。
    既然已經被江遇發現了。
    她也不裝了。
    眼見著江遇輸液的那隻手,流著血。
    鮮血從他的手背,一滴一滴,落在雪地裏,像是杜鵑啼血一般淒涼,可是林聽絲毫也不心疼。
    她的臉色冷下來,“是,我一分鍾,一秒鍾也不想和你多呆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