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大九十八周年校慶：政壇星群匯聚下的校史新章
    九月的梧桐葉剛染上金邊，a大校園裏的百年銀杏已提前落了滿地碎金。行政樓前的紅毯從台階一直鋪到主幹道，武警士兵們筆挺地立在兩側，肩章在朝陽下折射出冷硬的光。副校長盧新傳整了整領帶，指腹蹭過西裝內袋裏那份燙金致辭稿，指尖微微發潮——這是他首次以校慶典禮組織者的身份站在台前，而台下坐著的，是省內政壇舉足輕重的人物。
    “諸位領導、嘉賓，上午好。”盧新傳的聲音通過麥克風擴散，驚飛了樹梢幾隻麻雀。他餘光瞥見第二排居中的官耀善書記正與身旁的雷俊民校長低語，兩人西裝上的校徽徽章在晨光中忽明忽暗。
    “首先介紹蒞臨典禮的領導與嘉賓。”盧新傳刻意壓低語調，讓每個字都帶上莊重的尾音，“第一位——新任a省大學黨委書記，官耀善同誌！”
    掌聲驟起時，官耀善從第二排起身。他穿藏青色中山裝，左胸別著校徽，腰背挺直如青鬆。坐在旁邊的雷俊民校長率先鼓掌，掌心拍得通紅——半月前兩人在會議室初次碰麵，官耀善曾用指節敲了敲他案頭的“雙一流”建設方案，“雷校長，咱們得把論文寫在a省的土地上。”此刻這話還縈繞在雷俊民耳畔。
    “省委常委、宣傳部部長高平川同誌。”盧新傳話音未落，貴賓席上的高平川已含笑起身。他與官耀善長期一個班子共事，二人是官場中少有的上下屬關係中發展出的老友。
    “副省長羅萍同誌。”羅萍起身時，黑色手包滑落在地。前排的省教育廳廳長急忙伸手去撿，卻見她已俯身拾起，指尖輕輕拂過包上的暗紋——那是前年她在中央黨校學習時，結業典禮上發的紀念品。
    “省發展和改革委員會主任顧有為同誌。”掌聲中，顧有為衝著官耀善的方向微微頷首。看著曾經的“老領導”以副部級身份執掌省內最高學府。政治場上的因緣際會，總比小說更令人唏噓。
    “蘿城市委書記林適達同誌。”林適達起身時，西裝袖口蹭到了桌上的礦泉水瓶。他伸手扶住瓶身，目光不經意間與官耀善相撞——不久前，他剛接過官耀善留下的市委書記印信，此刻卻以地級市嘉賓的身份坐在台下。兩人目光交匯的刹那，林適達想起官耀善離任前說的那句話：“城市發展要像種樹，根須深了，樹幹才穩。”
    嘉賓介紹完畢時，校園廣播恰好響起校歌。盧新傳望著台下端坐的政要們，忽然注意到官耀善的中山裝第二顆紐扣有些鬆了。當初正是官耀善對時任校長打了個招呼“科研要接地氣，管理更要有人氣”，才讓他這個“隻懂實驗室”的教授有了出頭之日。
    “下麵，請官耀善書記致辭。”盧新傳退到幕後，看著官耀善穩步走上講台。書記從西裝內袋掏出眼鏡，鏡腿在陽光下劃出兩道細光——那是副用了十年的鈦合金眼鏡，鏡腿內側還刻著“耀善”二字。
    掌聲如潮中，官耀善望向台下湧動的人群。他看見前排學生裏有個女孩戴著老式圓框眼鏡，像極了自己剛參加工作時的模樣；遠處行政樓的鍾樓上，時針正指向九點零八分——那是a大建校日的時辰。風掠過銀杏林，將一片落葉吹到他腳邊，葉脈間隱約可見“為國育才”四個褪色的小字，那是建校初期老校長用鋼筆寫的校訓。
    “九十八年前，一群青年在戰火中舉起書本……”官耀善的聲音穿過話筒，驚起了盤旋在鍾樓尖頂的鴿子。顧有為望著台上的老友，忽然想起上周兩人在辦公室喝茶時，官耀善曾指著窗外的梧桐樹說：“高校就像這樹，根係深紮泥土，枝葉才能觸碰天空。”此刻他終於懂了，這或許就是這位官場老將對新角色的注解。
    致辭結束時，禮炮聲驚起滿樹黃葉。盧新傳望著漫天飛舞的金箔，忽然意識到：這場看似尋常的校慶，實則是權力交接的儀式，是新老勢力的對話，更是一個時代與另一個時代的握手。而他，有幸成為這宏大敘事裏的一枚逗號——不是句點，亦非驚歎號，隻是見證者。
    典禮結束，林適達抬手輕拍顧有為的肩膀。
    “顧主任請留步。”
    “林書記，還沒來得及恭喜您履新蘿城市委書記。”
    “有為啊，這麽說可就生分了。”林適達眼角帶笑，語氣輕快，“造化弄人，如今你也執掌發改委了。”
    “還得多謝林書記當年信任，讓我有平台施展拳腳。”顧有為伸手與他相握。
    “那我就直說了。”林適達斂了笑，“蘿城的光伏產業園，之前耀善書記親自盯著，我得保證項目和政策的連貫延續。”他頓了頓，又展顏道：“咱倆曾共事實，大貝峽項目我當市長時你幫了不少忙，這交情在這兒呢。”
    官耀善此前以a大黨委書記身份晉級副部，林適達作為原市長接任市委書記，光伏產業園這攤子事已推進大半，於公於私都得抓牢這項政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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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書記言重了，”顧有為含笑道，“民生項目向來是發改委的重點，無論哪位領導主政，我們自當全力支持。”
    話雖如此，這順水人情既給了林適達麵子，也算賣官耀善這位副部級老領導一份薄禮。
    林適達目光微沉，手指輕輕拍了拍顧有為的手背，似是老友間的親昵，又藏著幾分意味深長：“光伏產業園三期用地指標卡了半年，市國土局的同誌總說省裏批文下得慢——”他忽然笑出聲，“不過顧主任一句話，可比我這新書記的麵子管用多了。”
    顧有為指尖微微一頓，笑容卻未減分毫：“用地指標向來要走程序，不過既然是耀善書記牽頭的項目，我回頭讓審批處加急梳理材料。”他側過身，示意秘書遞來公文包，從夾層裏抽出一份文件袋，“正巧，省裏剛報了批文上來，林書記不妨先過過目。”
    文件袋封口處的火漆印還帶著溫熱，林適達挑眉接過，抽出首頁掃了兩眼，指尖在“原則性通過”幾個字上摩挲兩下：“顧主任這效率，當真是雪中送炭。”
    “分內之事。”顧有為扣上公文包，語氣忽然轉淡，“不過林書記想必清楚，產業園配套的儲能項目環評還沒走完，省生態廳上個月剛通報了三家違規企業——”他意味深長地看了林適達一眼，“蘿城的班子新老交替，可別在這種節骨眼上出岔子。”
    林適達的笑意更深了，卻在眼底凝出一絲冷意。他自然明白顧有為的潛台詞：官耀善雖升了副部，但蘿城仍是他耕耘多年的“基本盤”，光伏產業園既是政績，也是把柄。若儲能項目環評出問題，輕則耽誤工期，重則牽連整個產業鏈的合規性——而這根線，如今正攥在顧有為手裏。
    “顧主任放心，”林適達將文件袋折好塞進西裝內袋，“我新官上任三把火，頭一把就得燒在環保上。儲能項目的環評報告，下周一就會送到您案頭。”他伸手拍了拍顧有為的肩膀，力度比先前重了幾分，“倒是發改委那邊的專項扶持資金...”
    “月底前會有公示。”顧有為打斷他，抬腕看了眼表，“省電網公司的王總在會議室等我，林書記若是沒事——”
    “有事自然找你。”林適達退後半步，看著顧有為的秘書替他拉開車門，忽然輕笑出聲，“對了，聽說官書記的女兒馬上研究生畢業？蘿城的新能源產業正缺人才啊。”
    顧有為的身形在車門邊頓住，後視鏡裏映出林適達似笑非笑的臉。他坐進車裏，搖下車窗時已恢複溫和：“林書記愛才，我定當傳話。”
    黑色轎車駛離時，林適達摸出手機給秘書發消息：“安排下午去光伏產業園調研，重點看儲能項目工地。”
    目送林適達的車消失在省府大院紅牆外，顧有為垂在西裝褲縫的手指無意識摩挲著袖扣。陽光斜斜掠過他胸前的黨徽，將標誌性的和煦笑容切割成明暗分明的兩半。直到發動機的嗡鳴徹底消散，他轉身時，鏡片後的眸光陡然銳利如鷹，大理石地麵倒映著他微微收緊的下頜線，那抹慣常掛在唇角的笑意，不知何時已凝成發改委會議室投影幕布上冷硬的折線圖。
    顧有為捏了捏酸澀的眉心，金屬袖扣在日光燈下泛著冷光。連軸轉的工作壓得他太陽穴突突直跳。
    "張萱。"他扯鬆藏青色領帶，聲音裏裹著幾分疲憊，"今天下午還有什麽安排？"
    踩著黑色細高跟的秘書快步走進來，黑色職業裝熨燙得筆挺，懷裏抱著燙金封麵的日程本："顧主任，下午省政府召開擴大招商引資專題會議，丁省長也會出席。"
    顧有為沉吟片刻，指尖無意識摩挲著手腕上的表帶："行，我知道了。你去把後座那袋二十年的老茶給耀善書記送過去，讓小劉十分鍾後把車開過來，我們回省政府。"
    "好的主任。"張萱利落地轉身，黑色裙擺帶起一陣風。顧有為望著她踩著高跟鞋小跑遠去的身影，又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摸出煙盒，朝著法學院院長趙文淵的辦公室走去。走廊裏的穿堂風卷起他西裝下擺，空氣中飄散著淡淡的煙草味。
    "趙院。"顧有為輕叩虛掩的房門。
    趙文淵從文件堆裏抬起頭，見是顧有為，立刻起身相迎："顧主任還沒走？快坐快坐！"
    "本想校慶結束就來拜訪，結果院裏臨時有事，實在對不住。"趙文淵邊說邊招呼顧有為在沙發落座。
    顧有為笑著坐下："趙院客氣了，您是我老師，哪有讓老師先來看學生的道理。"說著從包裏掏出個樸素的紙盒，"這是親戚送的菊普，您平時可以泡泡。"
    "你這孩子，來就來還帶什麽東西。"趙文淵接過茶葉，轉身倒了杯水，"一晃這麽多年了，記得你剛讀研時還是處長，現在都成正廳幹部了。"
    顧有為接過水杯，笑道："還是當學生的時候自在。"兩人寒暄著，趙文淵打量著眼前的學生——有了身居高位的自信從容，多了幾分沉穩，卻還保留著那股謙遜勁兒。“是啊一晃這麽久了，當年還是處長吧，如今都是手握實權的正廳了。”趙文淵笑著說著，給顧有為接了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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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嗐，其實還是以前好。”顧有為笑著說。
    趙文淵握著紫砂壺的手驟然收緊，壺嘴懸在杯口的水線微微發顫。他望著顧有為領帶夾上的鉑金紋路，喉結滾動兩下才擠出笑：“年輕人總盼著往上走，真到了高處才知道，”金屬壺蓋磕在壺身發出脆響，“這官帽越沉，越得把‘如臨深淵’四個字刻進骨頭裏。”話音未落，他忽然驚覺語氣太重，慌忙補上一句，“就像當年教你改論文，錯一個標點都得重來。”
    顧有為手指摩挲著茶杯沿，這熟悉的訓斥腔調讓他想起碩士論文三易其稿的深夜。可此刻趙文淵扶眼鏡的動作帶著幾分拘謹，西裝袖口露出的手表比自己的便宜兩個檔次，倒像是新入職的科員在匯報工作。“您說得在理。”他身子前傾，公文包的暗扣硌得膝蓋生疼，“開發區的招商方案，我還想著找機會請您這個老專家把把關。”
    趙文淵聞言猛地抬頭，鏡片後的目光亮得驚人，轉瞬又垂眸盯著杯裏沉浮的茶葉：“使不得使不得，顧主任如今的格局......”話沒說完就被顧有為打斷：“在您這兒，我永遠是那個追著問問題的學生。”辦公室突然安靜下來，隻有牆上的掛鍾滴答作響，兩人之間橫亙著多年光陰，以及一道微妙的權力鴻溝。
    “既然如此，”趙文淵終於重新抬起頭，指尖無意識摳著茶杯上的冰裂紋，“記住四個字——‘利不可獨’。”他的聲音忽而放低，像在傳授什麽機密，卻又帶著師長特有的嚴厲，“就像寫論文要引用文獻，做事得給別人留餘地。但也別過了頭，”說到這兒，他重重拍了拍顧有為的手背，那力道讓對方想起畢業時被論文折磨得焦頭爛額，老師也是這樣敲他腦袋，“該硬氣的時候，脊梁骨得挺得筆直！”
    日光漫進辦公室，將兩人的影子拉得老長。顧有為起身告辭時，趙文淵搶在前麵拉開門，後腰撞到文件櫃發出悶響。看著學生筆挺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盡頭，他扶著門框長舒一口氣，這才發現掌心早已沁滿冷汗——方才那番訓誡，不知是對著當年的學生，還是此刻的省發改委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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