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今夕是何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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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時節,省城鶴州市碧空如洗,東山湖賓館門前車水馬龍,紅毯鋪就的通道兩側,國槐枝椏間懸著暗紋緞帶,隨著微風輕擺。改革勝利閣巍峨矗立,琉璃瓦在陽光下泛著莊重的光澤,門前兩方青銅貔貅昂首而立,與大理石立柱上鐫刻的"顧靖同誌和官凡舒同誌喜結連理顧府官府永結同好"燙金大字相映生輝。落地牌采用深胡桃木材質,陰刻填金的字跡沉穩大氣,電子顯示屏以水墨雲紋為底,鎏金字體流轉間盡顯莊重。
臨南省政府副省長顧有為身著藏青色中山裝,胸前別著銀質黨徽,金絲眼鏡下目光炯炯。他身姿挺拔地立於紅毯起點,身旁a省大學黨委書記官耀善一襲藏藍呢料大衣,儒雅中透著書卷氣。兩位大家長麵帶微笑,不時與陸續抵達的賓客握手寒暄,舉手投足間皆是上位者經年累月沉澱的風範。
這場政學聯姻的喜宴,堪稱臨南官場近年最隆重的盛會。臨南省委常委班子半數到場,省委副書記閩澤攜夫人穩步走來,藏青呢子大衣的羊絨領微微翻起,彰顯著恰到好處的精致;政法委書記童閬佩戴著深灰色羊絨圍巾,與中山裝的盤扣相得益彰;組織部部長薛家敬的銀灰羊絨大衣內襯暗紅真絲圍巾,在一眾深色正裝中別具一格;宣傳部部長高平川的藏藍西裝筆挺,胸前的黨徽與領帶夾上的微型省徽遙相呼應。
教育界代表中,a省大學校長雷俊民手持燙金請柬,深藍色羊絨大衣下露出考究的格紋領帶,彰顯學者風範。地方主政者陣容同樣強大,蘿城市委書記林適達、湛江市陳永年、景州市樊武冠三位書記並肩而來,黑色羊絨大衣與鋥亮的皮鞋折射出政壇精英的沉穩幹練。景州市長彭誌愷捧著紅色賀儀,羊絨圍巾的暗紋與公文包的鱷魚皮質感相得益彰。省公安廳常務副廳長何柏濤身著改良警禮服,肩章上的銀星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雖有國務委員劉正夯、省委書記丁闕誌等中央及地方要員因公務未能親臨,但特製的燙金賀函經由專人乘禮賓車送達。賀函以明黃織錦為套,內頁采用灑金宣紙,毛筆手書的祝詞力透紙背,加蓋的朱紅印泥在陽光下泛著溫潤光澤。當機要秘書雙手捧函步入宴會廳時,在場眾人不約而同起身致意,掌聲如潮水般湧起。
顧有為望著這接踵而至的貴賓,心中滿是豪情。他輕輕整了整中山裝的領口,鏡片後的目光掃過停滿黑色轎車的廣場,嘴角不自覺上揚。這場匯聚政學兩界精英的婚禮,不僅是兒女的終身大事,更是他多年深耕官場的實力見證。春風拂過改革勝利閣的飛簷,帶起簷角銅鈴清脆的聲響,似在為這場權力場中的盛宴奏響華美的樂章。
水晶吊燈驟然暗下,穹頂電子屏泛起水墨漣漪,淡金色"琴瑟和鳴"四字徐徐暈開。全場三百餘位政要屏息凝神,連餐具碰撞的細微聲響都戛然而止。當屏幕浮現劉正夯端坐人民大會堂金色會客廳的畫麵時,前排座椅傳來布料摩擦的窸窣聲——數位廳級幹部下意識挺直脊背,後排年輕官員悄悄摸出手機,將鏡頭對準大屏幕。
"今天,我以顧有為同誌老戰友的身份,見證這對新人的幸福時刻。"劉正夯胸前的黨徽在聚光燈下折射出細碎光芒,他推了推黑框眼鏡,目光透過屏幕掃過宴會廳,"有為同誌從基層走來,始終秉持"功成不必在我,功成必定有我"的信念。這份踏實作風,正是年輕幹部需要學習的榜樣。"
顧有為站在主桌旁,中山裝第二顆紐扣微微發亮——那是當年劉正夯在扶貧表彰會上親手佩戴的紀念章。二十年前初入官場的忐忑、雨夜走訪貧困戶的泥濘、在改革攻堅會議上據理力爭的場景,此刻如走馬燈般在他腦海閃過。當老領導說出"見證有為同誌成長"時,他喉結微動,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西裝內袋裏泛黃的任命書複印件。
省委副書記閩澤端起青瓷茶杯輕抿,杯沿映出他若有所思的麵容。席間早有傳言,組織部已完成對顧有為的專項考察,省委常委的席位虛位以待。他目光掃過顧有為挺直的脊梁,想起當年防汛搶險時,那位區長冒著危險駐守堤壩的身影,暗自思忖:"這步聯姻棋,怕是要將臨南政壇的格局再盤活三分。"
政法委書記童閬的金絲眼鏡閃過冷光,餘光瞥見薛家敬正在記錄劉正夯講話要點。作為顧有為在政法係統的老搭檔,他最清楚那些深夜辦公室裏的密談——掃黑除惡專項行動的雷霆手段、警務改革的艱難推進,每一步都暗藏著政治智慧。此刻聽著老領導的褒獎,他不得不承認,這個從基層摸爬滾打的漢子,確實有著常人難及的韌性。
視頻結束的瞬間,掌聲如潮水漫過整個宴會廳。顧有為上前半步,對著屏幕方向微微鞠躬,這個動作讓前排幾位退休老領導紅了眼眶——二十年前那個在縣委大院緊張擦汗的年輕幹部,如今已能坦然麵對最高層的褒獎。他轉身時,袖口不經意露出的腕表表盤,映出電子屏上緩緩飄落的玫瑰花瓣,與胸前黨徽交相輝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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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劉正夯的祝詞落下,宴會廳穹頂的水晶吊燈次第亮起,柔和的暖光傾瀉而下。紅絲絨帷幕緩緩拉開,婚禮主角顧靖與官凡舒攜手步入會場。顧靖身著藏青色定製中山裝,銀灰色領帶夾上鑲嵌著一枚微型警徽,既承襲父親的公安係統血脈,又不失青年才俊的幹練;官凡舒一襲改良旗袍,真絲麵料上暗繡著a大校徽變形的藤蔓紋,盤扣處點綴的珍珠與耳畔的翡翠耳墜相得益彰,書卷氣與貴氣交織。
兩人走過鋪著暗紅地毯的長廊時,電子屏同步切換至他們求學、工作時的珍貴影像:顧靖在軍校訓練場上揮汗如雨,官凡舒在學術研討會上侃侃而談,還有兩人在東山湖漫步時的剪影。這些畫麵引得席間賓客紛紛頷首,鄰座低聲議論著"真是門當戶對的璧人"。
當新人在香檳塔前駐足,顧有為望著兒子挺拔的背影,恍惚間想起他幼時攥著玩具槍的模樣。如今兒子已成長為能獨當一麵的青年,身旁的官凡舒溫婉大方,其父官耀善亦是副部級高校一把手。這份圓滿,恰似他半生仕途的縮影——步步為營,終得碩果。
省委常委們注視著新人交杯的場景,心中暗自衡量這場聯姻的深遠影響。組織部部長薛家敬在筆記本上記下:"政學聯姻穩固,青年一代接棒可期";宣傳部部長高平川則在構思如何將這場婚禮包裝成"新時代幹部家風典範"的宣傳素材。而作為證婚人的省委副書記閩澤,望著新人相視而笑的模樣,忽然意識到這場婚禮不僅是私人喜事,更像是臨南政壇新老交替的序章。
在賓客們的掌聲中,新人點燃象征永恒的燭火。躍動的火苗映照著顧有為欣慰的笑容,也照亮了官耀善眼中的期許。這場匯聚政要的婚禮,既見證了一對璧人的結合,更預示著兩個家族乃至整個臨南官場的嶄新未來。
晨光熹微時,張萱的手機已震得發燙。她握著藍牙耳機,左手飛快地在平板電腦上滑動,屏幕藍光映著她眼下淡淡的青影。"閩書記的秘書來電,詢問原定於十點的常委會是否照常?薛部長到了,正在簽到處等候。"各種信息如同紛飛的雪片,不斷砸向這個剛滿二十五歲的秘書。
作為顧有為的貼身秘書,這已經是她連續奮戰的第七天。從婚禮籌備初期的賓客名單核對,到今天現場的統籌協調,她的日程表被切割成以分鍾計算的碎片。此刻她站在改革勝利閣側廳,盯著手機上密密麻麻的待辦事項:確認顧省長發言稿、協調車隊停放、跟進電子屏播放流程......每一項都容不得半點差錯。
"小萱,顧省長需要最新的會議調整方案。"省委辦公廳的電話剛掛斷,婚禮現場又傳來緊急呼叫。她踩著高跟鞋小跑穿過長廊,黑色職業套裝的裙擺揚起又落下,發梢已經被汗水浸濕。宴會廳裏,政要們寒暄的聲音此起彼伏,而她必須眼觀六路耳聽八方,隨時捕捉可能出現的問題。
當國務委員的視頻祝婚結束,張萱終於得空躲進洗手間補妝。鏡中的自己麵色略顯蒼白,卻依然強撐著精神。想起昨夜兩點還在核對賓客座位表,想起為了確保顧省長今日行程順暢,硬是將七場會議壓縮成一場,她深吸一口氣,重新塗好口紅。門外傳來婚禮進行曲的前奏,她理了理衣領,再次投入這場沒有硝煙的戰場。
婚宴開始後,她站在宴會廳角落,守著隨時可能響起的電話。看著顧有為春風滿麵地向來賓敬酒,看著新人在聚光燈下幸福的笑容,張萱揉了揉發酸的肩膀。秘書的工作就是這樣,所有的付出都藏在幕後,卻要確保每一個環節都完美無缺。手機又震動起來,是明日會議的最新安排,她迅速打開備忘錄,開始記錄下一個任務。
鎏金雕花的落地鍾指向晚間八點,張萱倚著後台雕花隔斷,聽著宴會廳傳來此起彼伏的碰杯聲,終於支撐不住,跌坐在紅木太師椅上。十二厘米的黑色尖頭高跟鞋像兩具枷鎖,她顫抖著解開珍珠搭扣,腫脹的腳踝立刻在絲襪上壓出深紅勒痕,十個腳趾早已蜷成僵硬的弧度。
水晶吊燈的餘光透過鏤空屏風灑進來,在她泛著油光的額角鍍上一層薄金。手機屏幕還在不斷亮起,工作群裏跳出"顧省長明早六點視察安排"的通知,她機械地複製轉發,連打字的指尖都在微微發顫。從清晨五點幫顧有為熨燙中山裝,到協調二十多位省部級領導的座次,此刻掌心的老繭都被磨得發疼。
忽然,宴會廳傳來賓客的哄笑聲,她強撐著起身,透過屏風縫隙望去。顧靖與官凡舒正在主桌前鞠躬敬酒,新娘旗袍上的盤扣在燈光下折射出細碎的光。張萱恍惚想起今早幫官凡舒整理頭紗時,對方輕聲說"辛苦你了"的模樣,喉間泛起一絲酸澀。
"小萱,薛部長要提前離場。"同事的呼喚穿透耳膜。她慌忙將腫脹的腳重新塞進高跟鞋,疼得倒抽冷氣,卻已經掛著標準的職業微笑推開雕花木門。廊下的壁燈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在青磚地麵上搖晃成疲憊的弧度,而宴會廳裏的歡聲笑語,依舊在夜色中綿延不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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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針悄然滑過八點半,張萱攥著發燙的對講機靠在廊柱旁,後頸被盤發的珍珠發卡硌得生疼。宴會廳內觥籌交錯的喧囂聲中,突然傳來沉穩的腳步聲,她猛地挺直脊背,轉身便見顧有為正穿過綴滿水晶珠簾的通道,藏青色中山裝的衣襟沾著淡淡酒香。
"去第四桌吃飯,別餓著。"顧有為摘下金絲眼鏡擦拭鏡片,鏡片後的目光掃過她發梢的碎發與微皺的西裝下擺,"後麵的事有專人收尾。"張萱剛要開口推辭,卻見對方已經轉身走向貴賓席,背影在暖黃燈光下裹著不容置疑的氣場。
雕花木門推開時,宴會廳內的熱浪裹挾著喜慶的樂聲撲麵而來。張萱踩著發痛的高跟鞋,穿過鋪著暗紅地毯的長廊。第四桌位於宴會廳東側,與主桌呈45度角,既避開主賓區的鋒芒,又暗合官場座次的微妙規矩。桌上八道熱菜蒸騰著香氣,龍井蝦仁的翡翠色、東坡肉的琥珀紅,在骨瓷盤中鋪陳出精致的宴席圖譜。
"小張快坐!"省公安廳何副廳長笑著挪出空位,特意將那道清蒸石斑魚往她麵前推了推,"今天最辛苦的就是你。"張萱剛要婉拒,鄰座的景州市彭市長已夾起一筷蟹黃豆腐放進她碗裏:"顧省長特地交代要照顧好你,快趁熱吃。"
瓷勺舀起溫熱的羹湯時,張萱忽然瞥見宴會廳大屏上切換到新人切蛋糕的畫麵。顧靖溫柔地為新娘擦拭嘴角奶油,鎂光燈此起彼伏。她低頭抿了口湯,舌尖泛起的鮮味卻抵不過腳底傳來的灼痛。手機在包裏震動,是明日會議流程的最終版,她快速回複完信息,抬頭正對上顧有為遙遙投來的目光,那抹在官場浸淫多年的沉穩笑意裏,竟難得地摻著幾分長輩的體恤。
水晶吊燈折射出的光斑在吳麗芬墨綠色真絲旗袍上流轉,她踩著細高跟穿過宴會廳,目光掠過觥籌交錯的賓客,終於在第四桌角落捕捉到那個略顯單薄的身影。張萱正端著骨瓷碗,用勺子輕輕攪散碗裏的揚州炒飯,蒼白的臉頰被熱氣熏得泛紅。
"吱呀——"檀木椅與大理石地麵摩擦出輕響,吳麗芬已經利落地坐下,腕間翡翠鐲子碰在骨瓷盤上發出清脆聲響。張萱慌忙放下碗筷,起身時差點帶翻身後的靠背,喉間的米粒還沒咽下就急著打招呼:"太太!"
"快坐下快坐下。"吳麗芬按住她肩膀,指尖的溫度透過西裝麵料傳來。她掃過桌上幾乎沒動的菜肴,眉頭微蹙,"怎麽就吃這個?"說著便要招呼服務員,卻被張萱慌亂攔住。
"真的夠了太太!"張萱耳尖泛紅,偷瞄著鄰座投來的目光,"今天現場流程多,我隨便墊墊就行。"她話音未落,吳麗芬已經夾起一整塊鮑汁扣遼參放進她碗裏,珍珠鑲邊的銀筷在碗沿輕點:"這孩子,跟我還客氣什麽?要不是你把顧省長的日程排得滴水不漏,今天能這麽順?"
張萱盯著碗裏油亮的遼參,蒸汽模糊了鏡片。從早晨五點到現在,她喝了三杯黑咖啡,啃過兩個冷掉的包子,此刻胃部突然傳來尖銳的抽痛。"都是份內工作......"她垂眸攪拌著湯汁,"顧省長要統籌全局,還得招待這麽多領導,我多跑跑腿是應該的。"
吳麗芬從手包裏取出印著暗紋的真絲帕子,輕輕拭去她嘴角的飯粒,動作像極了替女兒整理儀容:"你呀,比我們家顧靖還拚命。"她壓低聲音,溫熱的氣息拂過張萱耳畔,"晚上回家用熱水泡泡腳,明天還有硬仗要打呢。"
水晶燈下,張萱的筷子懸在碗沿遲遲未落,米粒簌簌掉進碗裏。吳麗芬看著她機械扒飯的模樣,眼角笑出細密的紋路:"慢慢吃,沒人跟你搶。"她伸手撫平張萱翹起的碎發,指尖的溫度帶著母性的柔軟,"吃完飯跟我來一下偏廳。"
雕花木門在身後合攏的瞬間,偏廳的沉香嫋嫋縈繞。吳麗芬從鱷魚皮手包裏取出絲絨首飾盒,鎏金鎖扣彈開的刹那,兩顆渾圓的南洋珍珠在柔光中流轉溫潤光澤。"凡舒出嫁時備了對耳環,"她將冰涼的首飾盒塞進張萱掌心,"有為特意交代留一份給你。"
張萱盯著珍珠折射出的虹彩,耳畔轟鳴如潮。入職三年來,她早已習慣在晨光熹微時熨燙西裝,在深夜修改講話稿,卻從未想過會以這樣的方式被納入這個家庭。"當我幹閨女吧。"吳麗芬的聲音裹著桂花糖般的甜膩,"我們夫妻倆念叨了好久,就缺個貼心小棉襖。"
話音未落,紫檀屏風後轉出熟悉的藏青色身影。顧有為背著手,金絲眼鏡泛著冷光:"讓你收著就收著,扭扭捏捏像什麽話?"他刻意板起的麵孔難掩眼底的暖意,這聲"虎娘們"喊得比任何褒獎都滾燙。張萱突然想起半月前的深夜,奧迪在夜路上疾馳,顧有為望著窗外的霓虹說:"想追夢就去,我給你兜底。"此刻這句承諾化作珍珠的重量,沉甸甸地壓在手心。
"怎麽,不願意?"顧有為別過臉去,喉結不自然地滾動。他半生在官場縱橫捭闔,此刻卻像個笨拙的父親,攥緊的拳頭在中山裝褲縫壓出褶皺。就在張萱眼眶發燙時,偏廳的門再度推開,顧靖攬著新娘的腰輕笑:"我可有妹妹了!"中尉肩章在燈光下折射出細碎光芒,與珍珠耳環的光暈交織成網,將張萱困在突如其來的幸福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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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萱的睫毛劇烈顫抖著,滾燙的淚水順著臉頰滑落,滴在泛著柔光的珍珠耳環上。她望著眼前這一家人,喉嚨像是被溫熱的棉花堵住,千言萬語化作一句帶著哭腔的“謝謝”。
顧有為別過頭,佯裝整理中山裝的領口,聲音壓得極低:“收著,往後別聲張。”他伸手從妻子手中接過首飾盒,親自為張萱戴上耳環,指腹不經意間擦過她泛紅的耳垂,動作生澀卻滿含鄭重,“有些情分記在心裏就行。”
吳麗芬眼眶也微微濕潤,拉過張萱的手輕輕拍著,語氣放柔:“等哪天得空,咱們關起門來吃頓團圓飯。”說著,她轉頭看向丈夫,眼神裏藏著默契,“你這孩子,跟著我們這些年不容易。”
顧靖走上前,輕輕摟住張萱的肩膀,壓低聲音道:“以後遇事別怕,哥在。”官凡舒也笑著遞來一方繡著並蒂蓮的絲帕,“妹妹,這對耳環就當是咱們的小秘密。”
偏廳裏的氣氛凝重卻溫暖,歡聲笑語被隔絕在雕花門外。張萱摸著耳畔微涼的珍珠,忽然覺得這一天的疲憊都化作了值得。她想起初入職場時的忐忑,那些加班到淩晨的夜晚,還有顧有為在她犯錯時嚴厲卻飽含關切的訓斥。此刻,這份突如其來的親情,隻能藏在目光交匯的默契裏,融在深夜辦公室那杯永遠溫熱的茶水中。
“收拾下情緒,宴會還沒結束。”顧有為整了整衣襟,恢複了平日裏的威嚴,“出去後,照舊。”張萱用力點頭,深吸一口氣,將所有情緒都斂進眼底。當雕花門再次打開,宴會廳的燈光傾瀉而下,她重新挺直脊梁,踩著高跟鞋跟在顧有為身後,仿佛剛剛發生的一切,隻是一場溫暖的夢。
宴席散場時,鎏金吊燈已調至最暗,僅剩零星幾盞壁燈暈開暖黃光暈。官耀善倚著雕花立柱,紫砂壺嘴冒著嫋嫋熱氣:"我說老顧,藏得夠深啊,什麽時候收了這麽個貼心小棉襖?"這話惹得滿室輕笑,顧母拄著湘妃竹杖快步上前,布滿皺紋的手牢牢攥住張萱,渾濁的眼底泛起淚光:"上次回村,這丫頭蹲在灶台邊幫我添柴,手腳麻利得很!"
張萱的指尖微微發涼,下意識看向顧有為。這位素來在委務會上一言九鼎的副部級高官,此刻正用帕子慢條斯理擦拭眼鏡,耳尖卻難得泛起薄紅:"就你話多。"他刻意板起的麵孔,在吳麗芬嗔怪的目光下瞬間軟了三分。官耀善見狀笑得直拍大腿,紫砂壺裏的普洱晃出層層漣漪:"瞧瞧,我們顧省長這是被說中了心事!"
夜風卷著玉蘭香穿堂而過,掀動張萱垂落的發絲。她望著眼前兩鬢微白的長輩們——顧有為整理袖扣時不經意流露的關切,吳麗芬往她手裏塞溫熱糕點的熟稔,還有顧母絮叨著要教她醃梅幹菜的模樣,恍惚間竟辨不清今夕何夕。曾幾何時,她不過是抱著文件在單位小跑的新人,連給顧有為泡茶都要反複確認水溫;而此刻,她卻成了這個家庭悄然接納的新成員。
"發什麽呆?"吳麗芬輕輕捏了捏她的手,無名指上的翡翠戒指涼意沁人,"快去給你幹爹倒杯茶。"張萱如夢初醒,接過青瓷茶盞時觸到顧有為掌心的厚繭。四目相對的刹那,那位總在新聞聯播裏嚴肅講話的高官,竟破天荒露出局促的笑,喉結在中山裝領口處滾動:"慢點倒,燙。"
月光透過雕花窗欞傾灑進來,在青磚地麵勾勒出細碎的銀紋。張萱望著這一屋子談笑的長輩,忽然覺得所有熬夜改稿的疲憊、周旋應酬的忐忑,都化作了此刻指尖的溫度。這個藏在幕後的秘密,如同牆角默默綻放的夜來香,雖無人聲張,卻在寂靜處芬芳滿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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