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5章 蒲公英的約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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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常樂那句“厚臉皮!”的嬌嗔餘音未散,陳恪得嘴角便噙著戲謔的笑,目光在她因羞惱而愈發嬌豔的臉龐上流連。
“為夫自誇?”陳恪故作驚訝,向前逼近一步,緋色蟒袍的下擺幾乎要掃到常樂懷中小忱兒的繈褓,“夫人方才眼波流轉,分明是在回味當年狀元郎打馬禦街的英姿,怎地轉眼就怪為夫點破?莫非是……花癡模樣被撞破,惱羞成怒了?”他刻意拖長了“花癡模樣”四字,尾音上揚,帶著十足的調侃。
“陳!子!恒!”常樂杏眼圓睜,臉上紅霞更盛,羞惱交加之下,哪裏還顧得上懷裏的小祖宗?
她動作快如閃電,將睡得正香的小忱兒往旁邊鋪著厚厚軟墊的搖籃裏一放,隨即一個旋身,纖纖玉手如靈蛇般探出,精準地扣向陳恪手腕!
陳恪早有防備,身形微側便要格擋。然而,常樂產後恢複極佳,筋骨柔韌更勝從前,這一招竟是虛晃!
她腰肢一擰,足尖輕點,整個人如穿花蝴蝶般滑至陳恪身後,趁他重心未穩之際,右肘閃電般壓向他肩胛,左膝已順勢頂住他後腰!
“哎喲!”陳恪猝不及防,堂堂靖海伯、兵部侍郎,竟被自家夫人一個漂亮的擒拿,結結實實按在了鋪著錦墊的貴妃榻上!
姿勢十分狼狽,麵朝下,背朝上。
“說!是誰從小就對誰心懷不軌?!”常樂穩穩坐在他腰背上,一手按著他肩頭,一手叉腰,聲音帶著勝利者的得意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嬌喘。
她身姿依舊窈窕,此刻卻透著一股英姿颯爽的壓迫感。
陳恪掙紮了一下,發現常樂用了巧勁,一時竟掙脫不得。
他梗著脖子,臉埋在軟枕裏,悶聲悶氣地反抗:“就不說!明明是你這丫頭,在金華鄉時就追著我恪哥哥長恪哥哥短的……”
“胡說!”常樂俏臉一紅,手上加了幾分力道,“分明是你!放牛時總偷看我!還故意把最好看的野花編成環送我!說!是不是早就對我圖謀不軌了?!”
“那是你搶的!”陳恪甕聲反駁,身體卻誠實地放棄了掙紮,隻嘴裏依舊硬氣,“就不認!士可殺不可辱!”
一旁搖籃裏的小忱兒被這動靜吵醒,非但不哭,反而睜著烏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著爹娘疊羅漢般的奇怪姿勢,小嘴咿咿呀呀地叫著,小拳頭揮舞,仿佛在給這場“家庭搏擊”加油助威。
“聽見沒?忱兒都看不下去了!”常樂得意地揚了揚下巴,隨即又俯下身,湊近陳恪耳邊,壓低聲音威脅道,“快說!不然我撓你癢癢了!”
她指尖微動,作勢要襲向陳恪腰側。
陳恪渾身一僵,他最怕癢,卻依舊嘴硬:“寧死不屈!就不!”
常樂眼珠一轉,突然鬆開鉗製,輕盈地從陳恪背上跳了下來。
陳恪一愣,以為她終於認輸,剛想翻身坐起,揉揉被壓麻的肩膀,卻見常樂快步走到暖閣角落一個鑲嵌螺鈿的紫檀木箱前,熟練地打開銅鎖,從裏麵珍而重之地捧出一個藍布封麵的冊子。
陳恪瞳孔微縮——那是他早年隨手記錄思緒、靈感甚至偶爾抄錄些前世詩詞的《隨心言》手稿!
後來事務繁忙,早已束之高閣,竟不知何時被常樂翻了出來,還藏得如此隱秘!
常樂狡黠一笑,如同偷腥成功的貓兒,她翻開那本帶著歲月痕跡的冊子,指尖劃過泛黃的紙頁,停在其中一頁,清了清嗓子,用刻意拉長的、帶著戲謔的語調念道:
“雨紛紛,舊故裏草木深……我聽聞,你始終一個人……”
她念完,抬眼看向陳恪,眼中閃爍著促狹的光芒:“嘖嘖嘖,好生淒涼的曲詞!陳大才子,這是哪位癡情種子寫的?孤身一人,舊故裏草木深……嗯?”她故意拖長了尾音,“還說你不是早就對我心懷不軌?暗地裏寫這等幽怨詞句,莫不是當年在金華鄉,就盼著我回去找你?”
陳恪腦門瞬間滑下三條黑線,這……這是周傑倫的《煙花易冷》啊!
他不過是某日獨處,思及前世種種,隨手抄錄以慰鄉愁,怎麽就成了對她“心懷不軌”的鐵證了?!
“樂兒,這……這不是……”他張口欲辯,卻一時語塞。
如何解釋?說這是另一個時空的歌?說他隻是覺得詞好才抄錄?在常樂那“證據確鑿”的得意目光下,任何解釋都顯得蒼白無力。
常樂見他窘迫,愈發得意,又翻了幾頁,繼續念道:“還有這兒呢——‘城郊牧笛聲,落在那座野村,緣分落地生根是我們!’咦——好肉麻!”
她誇張地抖了抖肩膀,做出十分嫌棄的表情!
可那小心翼翼捧著冊子、指尖溫柔摩挲挲紙頁的動作,以及冊子邊緣明顯的翻閱痕跡,無不昭示著她對這本“陳恪手稿”視若珍寶,不知私下裏偷偷看了多少遍。
陳恪看著她那副口是心非的可愛模樣,心中那點窘迫瞬間化為暖流。
他無奈地歎了口氣,舉手投降:“好好好……夫人慧眼如炬,是為夫……是為夫從小就對夫人心懷不軌,圖謀已久,行了吧?”
語氣裏卻滿滿是寵溺的無奈。
常樂這才滿意地哼了一聲,將冊子小心合攏放回箱中。
她走到窗邊一架蒙著錦緞的古箏前——那是她母親留下的遺物。
她輕輕揭開錦緞,露出光潤的琴身。
“看在你認罪態度尚可的份上,”常樂回眸一笑,眼波流轉,“本夫人今日心情好,賞你一曲。”
她端坐琴前,纖指輕撥,一串清泠泠如珠落玉盤的音符流淌而出。
陳恪驚訝地發現,那旋律竟隱隱帶著《煙花易冷》的韻味!雖然節奏、調式與周傑倫的原版大相徑庭,被常樂用古箏演繹得更加婉轉悠長,帶著絲竹的柔美,卻也別有一番動人心魄的淒清美感。
“雨紛紛,舊故裏草木深……”常樂輕聲和著琴音哼唱起來,嗓音清越,帶著一絲她自己都未察覺的纏綿情意。
她竟憑著陳恪偶爾無意識的哼唱,自行摸索出了曲調,還填上了她理解的詞意!
陳恪怔怔地看著她專注撫琴的側影,暖閣的晨光勾勒著她優美的輪廓,琴音嫋嫋,仿佛時光都溫柔地慢了下來。
這兩年他忙於蘇州練兵、火藥局、兵部事務,四處奔波,竟不知她何時學會了撫琴,更不知她將他那些零散的哼唱記在了心裏,默默練習。
一股難以言喻的感動與愧疚湧上心頭。
他輕輕走到常樂身邊,沒有打擾她,隻是靜靜地聽著。
待一曲終了,餘音繞梁之際,陳恪忽然想起另一首歌,一首更契合他們此刻、更契合他們漫長歲月的歌。
他俯下身,在常樂耳邊,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帶著笑意,輕輕地哼唱起來:
“一起長大的約定……那樣清晰……拉過勾的我相信……”
不再是《煙花易冷》的淒清悵惘,而是《蒲公英的約定》的清澈與篤定。
歌聲低緩,如同最溫柔的耳語,訴說著青梅竹馬、攜手同行的誓言。
常樂撫琴的手微微一頓,抬眸望向他,眼中瞬間盈滿了星光,嘴角揚起,是比春日暖陽更明媚的笑容。
她指尖一動,幾個清亮的音符跳躍而出,竟是在嚐試捕捉他哼唱的新旋律。
暖閣內,秦箏弦動春水皺,新聲暗渡舊時約。
搖籃裏的小忱兒不知何時又沉沉睡去,嘴角彎著甜甜的弧度,仿佛也沉浸在這份獨屬於父母、跨越了時空與歲月的溫柔約定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