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獲得最佳故事片獎的是……”
    “《戒斷愛戀》。”
    大屏即時播放電影標誌性片段。
    張導臉上帶著誌得意滿的笑，起身招呼眾人，“走吧。”
    這個獎通常是劇組一起領的，很有謝幕的意思。
    喻明澤和李沐染順從跟上去。
    能獲獎很好，可是上台領獎？後排的林風踟躕，他們去就算了，自己也去似乎不太好……
    “走啊，林姐！”身後烏祥羽著急推她。
    “你們去吧。”林風連忙將雙腿和裙擺收緊，給他讓道，意思很明顯，她不去了。
    “那怎麽行？一起！”烏祥羽不管三七二十一將她拽起來向外推。
    前麵先走的文小羊已經跟大部隊匯合，張導回頭看見掉隊的兩人，特意停下腳步等他們。
    於是始終不想出風頭的林風，又被大屏拍到跟烏祥羽一起，眾人這才意識到原來她也是這個組的。
    幾人相攜上了台，依舊張導居中，喻明澤李沐染分列左右。
    文小羊本想按紅毯順序挨在喻明澤身旁，兩相對視立馬明白他的意思，什麽話也沒說便朝李沐染那邊跟過去，站定後還貼心地給後麵跟著的烏祥羽留出空位挨著李沐染。她這紅娘不聲不響做得到位！
    喻明澤暗自記下這份情，目光投向後麵的林風。
    林風裙擺有些長，還配了平時不習慣的高跟鞋，上台階有些費勁，走得小心翼翼，生怕摔個狗吃屎給整個組丟臉，這麽重要的時刻她說什麽也不能跌份兒！
    烏祥羽配合她的步伐，單手挽起任她扶著，兩人相攜上了台。
    喻明澤看得直眯眼，對他剛伸出援手的好感又立馬被打下去。
    上了台林風照例去找李沐染，發現文小羊已經站過去，有一瞬頓足。隻剩喻明澤身邊的位置空著……
    烏祥羽也發現站位變動，沒有糾結將林風陪到喻明澤身旁站定，自己朝李沐染那邊走去。經過喻明澤身旁還不著痕跡地對他眨眨眼，暗示明顯，【兄弟，怎麽樣？夠意思吧！】
    喻明澤表情複雜，對他的態度在討厭和感激中反複橫跳。
    林風在喻明澤身旁站定，整個人更加緊張，不敢哪怕用眼角看他一眼，就怕被發現兩人之間的端倪。
    這樣明目張膽實在太危險了。
    張導已經從頒獎嘉賓手中接過獎杯，在話筒前站定準備發言。
    台上一溜看過去，除李沐染和林風外，其餘人手裏各捧著一座獎杯，不可謂碩果累累。
    察覺這個細節，觀眾席爆發出熱烈掌聲，經久不息。
    台上眾人不明所以，以為單純祝賀，樂得一起鼓掌。
    感覺差不多了，張導舉手示意停下，場內安靜下來。
    “我又來了，沒看煩吧。”她笑眯眯說道。
    台下觀眾跟著笑起來。
    “說實話，能獲這個獎我很高興。”她感慨道，接下去的話很有些語重心長。
    在這個圈裏混了十幾年，見慣了形形色色的亂象，該看明白的早就明白了。有人同流合汙，有人為自保噤口不言，她卻一直堅持直麵。
    “你們也都知道，這個片子能跟大家見麵，其實很不容易。”張導回顧，“細節我就不說了，總之片子能出來，大家能看到，還能獲獎，說明我們的電影還沒完，還有，那麽點希望。”
    她語氣平淡，說得客觀，卻勾起眾人心中暗藏的隱憂。
    “我年輕的時候很不愛看國產電影，覺得拍的什麽玩意兒！”她開始侃侃而談，觀眾也聽故事般跟著她的思路，“最愛看的就是那些國外大片，看人家那故事跌宕起伏，特效那叫個精彩……”
    “後來沒辦法，誰叫我做了這行，為了閱片量再難吃的……也得吞下去。”她表情糾結，見者感同身受，眾人微笑。
    “看多了越來越失望，後來再有新片就不看了，除非口碑特別好，才去看。但很多都是被網絡炒起來的，你們自己看就知道了，拍的……依舊不是個玩意兒！”
    眾人被逗笑。
    “可你說說我們這麽多人，難道連個電影都不會拍？連個故事都講不好？”她恨鐵不成鋼。
    這兩句振聾發聵，直問到眾人心底。
    “別說什麽視效技術，現在國內行業根本不是問題，隻要能想到，都能給你弄出來。”
    “那問題出在哪？觀眾不懂欣賞？放屁！先看你自己拍不拍得明白，給觀眾喂屎還想讓他們笑著吃，我說你是不是有病啊！”
    這兩句用詞雖不雅，但話糙理不糙，說得很在點上。
    眾人忍俊不禁，不少也開始反思。
    “有人又怪網絡太發達，短視頻搶了市場，微短劇把人都拉跑了。可人家火有人家火的道理，你們去看看，短劇雖然成本低，可有些故事是真不錯，至少比某些爛片強多了。”
    “我說咱們能不能別再作繭自縛，孤芳自賞了，一天天的誰都看不起，其實早落伍了！”說到心痛處恨不能麵前有張桌子狠狠拍一拍。
    她停了會，順了口氣才繼續往下講，整個典禮儼然成了她的大型講堂，或者批鬥會。
    林風卻很愛聽。
    “我也不是鼓勵你們都去迎合觀眾口味，這點你們也不少做，可惜把不準下限，結果拍馬屁拍馬腿上了。”她兩手一拍，沒有惋惜，淨是嘲諷。
    “不能迎合那怎麽辦？尊重！信任！”她劃重點，“觀眾不是傻子，好故事好人物他們自己會看，用不著故弄玄虛多此一舉。”
    “怕就怕你摸不準自己要說什麽，還沉不下心去磨，又想蹭熱點，想觀眾愛看，搞了半天弄出個四不像，那不明擺著找罵嗎！”
    “再一個就是……總是回避沉重題材，明擺著的問題當作沒看見。我這個人就是軸，別人都說不行的偏要試上一試，不也闖過來了？明明就有這個問題，你不看，它就沒了？不可能嘛！”
    “電影雖然是造夢，但也不能讓觀眾全睡死在裏麵吧？該拍還是得拍，要講究方法，拍得有趣，拍得好看，我想這也是文藝工作者的社會責任感吧。”
    “話說的有點多了……還有我們的人才培養，大學裏總強調國外拍電影的經驗技巧，你就看我們的孩子哼哧哼哧學啊，那叫一個刻苦，可一個個拍起來沒一個用的順手的，結果都學的水土不服。”
    “要我看還是要找我們自己講故事的方法、拍電影的套路才行，這點就不展開了……”
    “總之，沉下心去磨，直到拍出自己滿意的效果，直麵困難，別著急，一步一步摸索著來，我們的電影就有希望。”
    “好了，就說這麽多。”
    張導突兀地結束了發言，眾人還聽得意猶未盡，頓了幾秒才爆發出熱烈掌聲，滿是對她的傾佩和讚同。
    與她同台的林風很是慶幸自己此刻能站在這兒，與有榮焉的同時十分受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