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塵盤坐在青石階上，雙目緊閉，眉間卻蹙著一道極淺的皺痕。
    他手中那串烏木佛珠被撚得極慢，一顆一顆從指腹間碾過，像是要把佛珠揉進骨血裏。
    通塵嘴中不停地念著清心訣。
    清心如水，清水即心；
    微風無起，波瀾不驚；
    幽篁獨坐，長嘯鳴琴；
    禪寂入定，毒龍遁形；
    我心無竅，天道酬勤；
    我義凜然，鬼魅皆驚；
    我情豪溢，天地歸心；
    我誌揚邁，水起風生；
    天高地闊，流水行雲；
    清新治本，直道謀身；
    至性至善，大道天成。
    念到最後一句的時候，通塵不停地重複“至性至善”。
    回想起這段時間的經曆，通塵的心中隻有一個疑問。
    “世界上為什麽會有這樣的人？”
    或許是從他有記憶開始以後就在寺廟中，導致他接觸到的人不論教育程度，家庭背景，總是有著較好的德行。
    可是現在……
    遠處鍾聲蕩來，通塵指尖猛地一顫，第一百零八顆佛珠卡在指節間。
    睫毛在蒼白臉上投下陰影，卻遮不住眼皮下轉動的眼珠。
    鍾聲餘韻未散，通塵猛地睜開眼，掌心那串佛珠“啪”地繃斷了線。
    烏木珠子滾落石階。通塵已經不知道這究竟是第幾次他的佛珠斷裂。
    也不知道自己隨身帶著的護身符替他擋下了多少的惡意與災難。
    通塵甚至對於時間的感知和曾經的記憶已經變得有些模糊。
    他記不太清自己究竟為什麽會被拉入這個教派。
    雖然身邊的所有人都說他們供奉的是菩薩，可是僅僅看著他們在紙上繪製的圖案，那分明就不是菩薩的樣子。
    那怪異之物有兩張臉，它一張臉空洞無目，還有一張臉則僅有眼睛，並且眯成了一條縫。
    六條手臂在身後，其中的一對手托著兩張臉的下巴，身在外麵的手臂一隻手上拿著石榴，還有一隻手上舉著一把刀，仿佛是將刀遞給麵前的人。
    剩下的兩條手臂背在身後。
    它坐的蓮花台也看上去散發著敗意。
    通塵很清楚，他現在就在大本營中。
    這怪異之物的巢穴裏，每天有很多人前來叩拜。
    叩拜的姿勢也非常的奇怪。
    跪下後，腳尖點著地麵，雙手合十高舉頭頂，與此同時低下頭，磕在地上。
    他們口中還念念有詞的念著什麽，隻不過在通塵的耳朵裏，這些聲音就如同噪音，挑撥著他的神經。
    甚至連鍾聲都不是令人心安的厚重聲，而是使人心顫發抖的悶響。
    這所謂的寺廟中沒有任何一尊佛像。
    這裏的人給出的解釋是心中有“菩薩”即可，沒必要供奉。
    “菩薩”更需要些實際的行為。
    所謂實際的行為就是到處發放小冊子。
    對了，小冊子。
    這個時候通塵想起來了。
    當時迎麵走過來一個人，二話不說向他的懷裏塞了一本小冊子。
    通塵剛想叫住那個人，卻發現那人早已消失不見。
    通塵手中拿著冊子。這本冊子的紙好像在水中泡過後，曬幹以後，紙變得脆脆的質感。
    書封麵和背脊上也是棕褐色看起來髒髒的。
    通塵本來想丟掉的，可是在看到封麵上的“佛”字以後，他有些猶豫。
    心中想著，或許是什麽機緣吧。
    打開後，映入眼簾的就是這個詭異的“菩薩”。
    通塵立刻合上了冊子。
    在他的腦海中突然有一個聲音對他說：“你難道不想知道，為什麽這異仙成為菩薩嗎？你不想知道裏麵究竟寫了什麽嗎？”
    這樣的噪音不斷的在通塵的腦子中循環，哪怕他不斷地告訴自己。
    「不，你不想看。」
    「你現在應該丟掉，丟掉它！」
    可手卻脫離了身體的掌控，大腦的意誌，翻開了冊子。
    眼睛滑過紙上麵的字。
    “當你看到這裏的時候，因果就已經結下……”
    閱讀完這行字以後，通塵就一下子失去了意識。
    等他再次醒來的時候，他就置身於這個庭院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