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長相守,共白頭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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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來的二十多天,日子在雪色與暖陽裏慢悠悠地淌過。
    孟嶼和大力踩著咯吱作響的積雪,去了鎮外那處半凍的溪流,看冰層下暗湧的活水,在陽光下折射出碎鑽般的光點,大力用x5拍下了冰麵裂紋的抽象圖案,說這是“低溫流體力學的藝術顯影”。
    他們跟著老王去林場邊緣,看他用特製的工具,從高大的紅鬆樹幹上小心翼翼地刮下金黃色的、帶著濃鬱鬆脂香氣的鬆明脂塊,老王說這是山裏人點燈引火的好東西,也是做香料的原料。
    大力好奇地撚了一小塊,指尖立刻染上濃烈的鬆香,湊到鼻尖嗅了嗅,被那直衝腦門的清冽氣息激得皺了皺小鼻子:“芳香烴濃度…超標預警!”惹得老王哈哈大笑。
    他們還去了鎮上唯一的小郵局,給遠在上海的關穀神奇和唐悠悠還有首都的曾小賢跟胡一菲,寄了張印著長白山天池風光的明信片。
    大力握著蘸水鋼筆,一筆一劃寫得認真,最後在落款處畫了個小小的、戴著毛線帽的簡筆畫小人。
    孟嶼在一旁看著,等她寫完,才接過筆,在小人旁邊添了個更高一點的、手插口袋的身影。
    日子過得簡單又充實,像窗台上被陽光曬得暖融融的積雪,緩慢融化,留下晶瑩的水痕。
    這天下午,陽光難得穿透了連日的陰雲,慷慨地灑進“山裏”民宿溫暖的大廳。
    孟嶼和大力盤腿坐在壁爐前厚厚的地毯上,那隻裝著《皇明經世文編》的行李箱攤開在旁,周圍散落著疊好的厚衣物、暖寶寶貼、防水手套和疊得整整齊齊的雪套。
    “進山的包得精簡,”
    孟嶼拿起一件抓絨內膽,熟練地卷成緊實的小卷,塞進一個專業登山包的主倉,“保暖層、防風層、防水層,一層都不能少。食物和水按五天冗餘量準備。”
    他拿起一個真空壓縮袋,裏麵是林姐特意給他們準備的、切成小塊的硬麵饢餅和風幹牛肉條。
    大力正跪坐著,認真地把一包包的暖寶寶貼按發熱時長分類,用防水密封袋裝好。
    她拿起一包標注著“12小時持續發熱”的,舉到孟嶼麵前,小臉嚴肅:“這個…核心保暖區重點投放點,建議配置數量:前心後背各一,足底各一,冗餘量…百分之五十。”
    “遵命,諸葛後勤部長。”孟嶼笑著接過,小心地放進背包側麵的彈力網兜裏,“那部長大人自己的暖寶寶配額呢?”
    “我…我抗寒係數比你高零點五。”
    大力嘴硬,低頭繼續整理,耳朵尖卻悄悄紅了。
    她拿起自己那頂淺粉色的毛線帽,想了想,又從旁邊拿起孟嶼那頂深灰色的,一起塞進背包頂部的隔層裏,小聲嘀咕,“備用…以防風雪吹跑帽子。”
    孟嶼看在眼裏,嘴角的笑意更深。
    他拿起大力那件最厚實的鵝絨登山服,仔細檢查著拉鏈和袖口魔術貼,動作細致得像在檢查精密儀器。
    “x5的備用電池帶足了嗎?低溫耗電快。”孟嶼拿起相機包,拉開檢查。
    “嗯,三塊滿電,還有暖寶寶包著保溫。”大力拍拍自己羽絨服胸前的口袋,那裏鼓鼓囊囊的。
    “數據線、充電寶?”
    “在防水袋裏,和你的手機線放一起了。”
    “保溫杯灌滿熱水?”
    “王叔剛灌的,加了薑片和紅糖。”
    大力指了指牆角那個墨綠色的、壺口還微微冒著熱氣的保溫壺。
    “還有……”孟嶼的目光落在行李箱最底層,那個用靛藍粗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精魂”上。
    他小心地把它拿出來,在手裏掂量了一下這沉甸甸的分量,然後看向大力,“這個……放你背包裏?”
    大力立刻搖頭,眼神清澈而堅定:“不行。你背登山包重心更穩。它……需要最穩定的座艙。”
    她說著,拿起孟嶼那個專業登山包,拍了拍主倉下方最貼近背部、最不容易晃動的位置,“放這裏,用厚衣服填塞固定。我負責…實時監測‘座艙’穩定性參數。”
    孟嶼看著她認真的小模樣,心頭一暖。他依言將那個靛藍包裹小心翼翼地放進她指定的位置,用卷好的厚抓絨衣和羽絨服嚴絲合縫地包裹填塞好,確保穩固。
    最後,拉上主倉拉鏈前,他又伸手進去,隔著厚厚的衣物,輕輕拍了拍那承載著厚重曆史的地方,像是在安撫一個沉睡的靈魂。
    做完這一切,他才拉好拉鏈,扣上所有搭扣。背包瞬間變得鼓鼓囊囊,分量十足。
    “好了,”
    孟嶼吐了口氣,看著眼前收拾得井井有條的行裝,又看看坐在暖光地毯上、臉蛋被爐火映得紅撲撲的大力,伸手揉了揉她的發頂,“萬事俱備,隻欠……”
    “進山!”大力接口,眼睛亮晶晶的,像盛滿了窗外的雪光,帶著對那片神秘雪域純粹的向往。
    她拿起放在一旁的、那張邊緣已經有些磨損的泛黃紙片地圖,指尖輕輕拂過上麵那朵抽象的朱砂色雲紋印記。
    窗外,長白山巨大的身影在清澈的陽光下,勾勒出冷峻而聖潔的銀白輪廓。山巔之上,天空湛藍如洗,仿佛在無聲地召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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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五點剛過,二道白河鎮還沉在濃得化不開的墨藍色裏,隻有零星幾點燈火在厚厚的積雪下透出朦朧的光暈。“山裏”民宿的小院卻已有了動靜。
    孟嶼背著那個鼓鼓囊囊的專業登山包,小心地推開厚重的木門。
    一股比前幾日更加凜冽、帶著鬆針和深雪寒氣的風猛地灌了進來,瞬間驅散了門廳裏最後一點暖意。他下意識地側身,替身後的大力擋住風頭。
    大力裹得像個圓滾滾的小熊,厚厚的羽絨服帽子扣得嚴嚴實實,隻露出一雙清亮得驚人的眼睛,鼻尖在寒氣裏微微泛紅。
    她手裏緊緊攥著那張邊緣已經磨得發毛的泛黃紙片地圖。
    “都齊了?”孟嶼低聲問,聲音在寂靜的清晨格外清晰。
    “嗯!”大力用力點頭,從鼓囊囊的羽絨服口袋裏掏出一個小巧的戶外溫度計,借著門廊昏黃的燈光看了一眼,“實時溫度:零下二十七點三度。體感風寒指數…極危。”
    她嘴上說著危險,眼神裏卻隻有躍躍欲試的興奮光芒。
    老王和林姐也起來了,老王手裏拎著一個鼓囊囊的、印著“山裏”ogo的帆布袋。
    “給,拿著路上墊墊。”
    老王把袋子塞給孟嶼,“剛蒸的粘豆包,還熱乎著,揣懷裏別涼了。還有幾塊老王秘製醬牛肉,頂餓!哦對了,還有這個,”
    他又變戲法似的從圍裙兜裏掏出一個小紙包,“新鮮的山楂卷,大力怕坐車暈,含著管用。”
    “謝謝王叔!”大力接過那包還帶著老王手心溫度的山楂卷,小心地放進貼身的口袋裏。
    林姐則把兩個灌得滿滿的保溫壺塞進大力背著的輕便小背包側袋:“熱水裏加了老薑片和紅糖,驅寒!路上省著點喝,進了山想找口熱的可不容易。”
    她又仔細幫大力把羽絨服的帽子繩係緊了些,毛茸茸的領子簇擁著小臉,“丫頭,跟緊孟嶼,別亂跑,雪窩子看著平,底下指不定多深呢!”
    “知道了林姐。”大力乖乖應著,聲音悶在圍巾裏。
    “放心林姐,有我呢。”
    孟嶼拍了拍胸前厚實的背包帶,那裏緊貼著他背部的,是那個被衣物嚴密包裹的靛藍粗布包裹。
    他朝老王和林姐點點頭,“走了!回來給你們帶山頂的雪!”
    推開院門,大劉那輛改裝過的、底盤高得像怪獸的綠色212吉普已經發動著,引擎蓋上方蒸騰著大團大團的白氣,在昏暗的天色下格外醒目。
    “快上車!這鬼天氣,凍掉下巴!”大劉搖下車窗,戴著厚實的皮手套衝他們招手,聲音洪亮,驅散了幾分寒意。
    車子碾過厚厚的積雪,發出沉悶的“嘎吱”聲,駛離了溫暖的小鎮燈火,一頭紮進黎明前最深邃的黑暗裏。
    公路很快被甩在身後,取而代之的是顛簸不平的林區防火道。
    積雪更深,被車輪反複碾壓凍結,路麵像覆蓋著一層厚厚的冰甲。
    吉普車像一艘在白色波濤中掙紮的小船,劇烈地搖晃著。
    窗外是濃稠的黑暗,隻有車燈的光柱刺破雪幕,勉強照亮前方一小片被雪覆蓋的、扭曲虯結的原始林木,如同沉默的黑色巨人。
    風在車窗外呼嘯,卷起雪沫子狠狠抽打著車窗玻璃。
    大力被顛得東倒西歪,小手緊緊抓著車頂的扶手,指節都有些發白。
    她抿著唇,臉色微微發白,顯然這劇烈的搖晃讓她不太舒服。
    孟嶼從老王給的小紙包裏摸出一片山楂卷,剝開糯米紙,遞到她嘴邊:“含著,壓一壓。”
    大力就著他的手,小口咬住那片深紅色的、裹著糖霜的山楂卷。
    酸甜濃鬱的滋味在舌尖化開,帶著山林果實的清新,果然壓下了胃裏的翻騰。她感激地看了孟嶼一眼,含糊地“嗯”了一聲。
    車子在崎嶇的山路上艱難爬行了近兩個小時。
    天色終於從墨藍轉成灰白,雪勢也小了些,能勉強看清道路兩旁覆蓋著厚厚“雪被”的連綿山巒輪廓。
    “前麵就到啦!”
    大劉的聲音帶著如釋重負,“車隻能開到這兒了!剩下的路,得靠你們自個兒的‘11路’了!”
    吉普車在一片相對開闊的、被厚雪覆蓋的林間空地上停了下來。
    這裏似乎是某個進山小徑的起點,旁邊立著一塊被冰雪半埋的、字跡模糊的木牌。
    孟嶼率先跳下車,冰冷的空氣瞬間包裹全身,激得他一個激靈。他迅速繞到副駕,拉開車門,朝裏麵伸出手:“來,慢點。”
    大力扶著孟嶼的手,踩著厚厚的積雪下了車。
    雙腳一落地,積雪立刻沒過了小腿肚,刺骨的寒意穿透雪套和厚實的登山靴,讓她輕輕吸了口冷氣。
    “好…深。”她低頭看著深陷的雪窩。
    “活動活動腳,適應一下。”孟嶼幫她緊了緊背包帶,又蹲下身,仔細檢查了一下她雪套的綁帶是否牢固。
    大劉也從後備箱把他們的登山包和裝著食物的帆布包拎了下來:“東西都在這兒了!順著這條道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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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指了指空地邊緣一條幾乎被雪掩埋、隻能勉強看出點痕跡的小徑,“一直走,大概得走五六個小時才能到那片背風坡。天黑前必須找到能紮營的地方!這山裏天一黑,溫度掉得邪乎!”
    “知道了,謝了劉哥!”
    孟嶼接過沉重的登山包,穩穩地背在肩上,調整好背帶和腰封,那沉甸甸的分量壓在身上,卻帶來一種奇異的踏實感。
    “萬事小心!有事兒…呃,這山裏手機信號時有時無,聽天由命吧!”
    大劉搓著手,跺著腳,“那我就撤了!五天後,還在這兒等你們!”
    吉普車轟鳴著掉頭,碾著積雪慢慢遠去,很快消失在來時的林道拐彎處,隻留下兩道深深的車轍印。
    世界瞬間安靜下來。
    是那種浸入骨髓的、被無邊雪原和古老森林包裹的、絕對的寂靜。
    隻有風掠過樹梢時,積雪從高高的鬆枝上簌簌落下的細微聲響,以及他們自己略顯粗重的呼吸,在冰冷的空氣中凝結成白霧。
    孟嶼和大力站在空地上,環顧四周。
    茫茫雪原,層巒疊嶂,巨大的雪鬆如同披著白袍的沉默衛兵,一直延伸到灰白色的天際線。
    長白山主峰白頭峰巨大的陰影在鉛灰色的晨光中若隱若現,帶著亙古的威嚴,俯瞰著闖入它懷抱的渺小生靈。
    一種難以言喻的、混合著敬畏、渺小感和隱隱興奮的情緒,在寂靜中彌漫開來。
    孟嶼深吸了一口冰冽純淨、帶著鬆脂清香的空氣,側頭看向身邊的大力。
    她正微微仰著頭,望著遠處雲霧繚繞的山巔輪廓,清澈的眼眸裏映著雪光,帶著一種純粹的向往和探索的專注。
    寒風將她帽簷下的幾縷碎發吹拂到臉頰上,她也渾然不覺。
    “準備好了嗎?”孟嶼的聲音不高,在這寂靜裏卻格外清晰。
    大力收回目光,看向他,用力地點了點頭,眼睛裏閃爍著堅定的光芒:“嗯!目標:朱砂標記點!出發!”
    她學著孟嶼的樣子,緊了緊自己小背包的肩帶,邁開腳步,率先踩進了那條被深雪覆蓋、通往大山深處的小徑。
    靴子陷進雪裏,發出“嘎吱”一聲脆響,打破了林間的寂靜,宣告著他們向長白山腹地的正式進發。
    孟嶼緊隨其後,踩著她留下的腳印,目光掃過前方女孩在深雪中跋涉的、略顯單薄卻異常堅定的背影,又下意識地抬手,隔著厚厚的登山包布料,輕輕按了按緊貼背部的那個靛藍包裹。
    冰涼的空氣中,他緩緩呼出一口長長的白氣,邁步,穩穩地踏入了那片無垠的、等待著他們的潔白與寂靜。
    腳下的積雪越來越深,每一步都伴隨著沉悶的“嘎吱”聲,積雪沒過了小腿肚,每一步都需要把腿從深深的雪窩裏拔出來,再重重地踩下去。
    冰冷的空氣吸入肺腑,帶著鬆針和深雪的清冽,每一次呼吸都在眼前凝成濃重的白霧。
    大力走在前麵,小臉埋在厚厚的圍巾和帽子下,隻露出一雙專注看著腳下、偶爾抬頭辨認方向的眼睛。
    她的腳步帶著一種初生牛犢般的韌勁,雖然吃力,卻一步不停。
    孟嶼緊跟在她身後,踩著她開辟出的雪窩,目光時不時掃過周圍的地形和手中那張泛黃的紙片地圖,又落回到她微微弓起的、努力前行的背影上。
    “累嗎?要不要歇會兒?”孟嶼提高聲音,蓋過風掠過樹梢的嗚咽。
    大力聞聲停下腳步,轉過身,扶著旁邊一棵掛滿雪凇的鬆樹喘了口氣,呼出的白氣瞬間模糊了她的眉眼:“肌肉做功效率…在合理區間。但雪阻力係數…比預估值高。”
    她說著,從背包側袋掏出保溫杯,擰開蓋子喝了一小口溫熱的薑糖水,臉頰被熱氣蒸得紅撲撲的。
    孟嶼也解下自己的保溫杯,喝了幾口。冰涼的金屬杯身貼著掌心,裏麵的溫熱液體順著喉嚨滑下,帶來短暫的慰藉。
    他抬頭看向前方,灰白色的天空下,覆蓋著厚厚積雪的山坡連綿起伏,望不到盡頭。
    “方向沒錯,”
    孟嶼抖了抖手裏的地圖,指向前方一處相對平緩、背風的巨大山坳,“按老王說的,翻過前麵那個大坡,應該就能看到零星的同道中人了。”
    果然,當他們手腳並用地爬上那道漫長而陡峭、被深雪覆蓋的山坡頂端時,眼前的景象豁然開朗。
    這裏似乎是一處相對開闊的埡口,地勢平緩了許多。
    更重要的是,雪地上出現了明顯的、不止一條的腳印!腳印淩亂地交錯著,深深淺淺地指向不同的方向,但大致都朝著更高處的山脊延伸。
    雖然依舊冷寂,但那些新鮮的、屬於人類的足跡,瞬間打破了之前仿佛被整個世界遺忘的孤寂感。
    “看!”大力指著雪地上幾串新鮮的、帶著登山杖戳出小洞的腳印,聲音裏帶著一絲小小的雀躍,“有腳印!不止一組!”
    孟嶼也鬆了口氣,看著那些足跡,臉上露出一絲笑意:“嗯,看來南坡這條線,還是有人走的。方向也對,順著這些腳印,應該能省點探路的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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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精神一振,順著腳印相對密集的方向繼續前行。積雪依舊深厚,但有了前人踩踏出的、相對堅實的雪窩,走起來確實省力不少。
    又走了約莫一個小時,轉過一片被巨大風化石遮擋的彎道,前方低矮的雪坡上,果然出現了幾個移動的身影!
    那是兩撥人。
    離得近些的是一對年輕情侶,穿著顏色鮮豔的專業衝鋒衣,戴著毛茸茸的護耳帽。
    女孩正靠在一塊大石頭上喘氣,男孩蹲在旁邊,笨拙地幫她拍著後背的雪沫,動作裏透著關切和生澀。
    稍遠些的地方,是三個結伴而行的中年男人,都背著鼓鼓囊囊的大登山包,裝備齊全。其中一個正舉著一個長焦鏡頭相機,對著遠處雲霧繚繞的山脊線“哢嚓哢嚓”按著快門。
    另外兩人則叉著腰站著,指著遠處的山勢似乎在討論著什麽,呼出的白氣在冷風中拉得老長。
    看到孟嶼和大力從坡下走上來,那拍照的中年男人放下相機,朝他們友好地揮了揮手:“喲!哥們兒!才上來啊?這雪夠厚的!”
    聲音洪亮,帶著東北口音特有的爽朗。
    孟嶼也抬手示意了一下:“是啊!下麵那段雪窩子太深了!你們這是…準備往哪邊去?”
    “我們仨準備往天池方向再探探,看今天這天氣,霧氣太大,估計懸,走到哪兒算哪兒吧!”
    另一個中年男人接口道,他指了指那對年輕情侶,“那對小年輕好像是第一次來,準備去前麵那個觀景台看看就返程了。”
    那對情侶也注意到了他們,女孩有些靦腆地朝他們笑了笑,男孩則大聲問:“大哥!前麵那個‘望雪坡’觀景台還有多遠啊?我女朋友有點走不動了!”
    孟嶼看了看前方蜿蜒向上的小徑和被雪覆蓋的山坡,又低頭看了眼手表,估算了一下:“快了!照你們這速度,再堅持半小時肯定到!那地方視野不錯,歇歇腳正好!”
    “謝謝啊大哥!”男孩感激地道謝,趕緊去鼓勵身邊的女友。
    “不客氣!”孟嶼笑了笑。
    那拍照的中年男人似乎對孟嶼背上那個異常碩大、一看就很沉的登山包產生了興趣,走過來幾步,好奇地問:“哥們兒,你這包分量不輕啊!帶這麽多裝備,是準備在山裏過夜?”
    孟嶼拍了拍背包,含糊地應道:“嗯,準備找個背風的地方紮營,碰碰運氣看明天能不能拍到日出金山。”
    “謔!有追求!”
    中年男人豎起大拇指,“不過可得小心點,這山裏晚上降溫厲害,風也邪乎!我們是不敢過夜的,看完景就撤了。”
    “多謝提醒,會注意的。”孟嶼點點頭。
    大力站在孟嶼身邊,安靜地聽著他們交談。
    她的目光掠過那對相互扶持的小情侶,又看向那三個裝備精良、經驗豐富的中年人,最後落在自己腳下那雙沾滿雪沫的登山靴上。
    一種奇異的、置身於龐大世界卻又並非完全孤獨的感覺,悄然彌漫在心間。
    短暫的寒暄過後,兩撥人便各自分開,繼續自己的路程。那對小情侶互相攙扶著,慢慢往觀景台方向挪動。
    三個中年男人則步伐穩健地朝著更高的山脊線進發,很快,他們的身影就在一片稀疏的落葉鬆林後變得模糊不清。
    雪地上又隻剩下孟嶼和大力兩人,以及兩串新的、並排前行的腳印。
    “感覺怎麽樣?”孟嶼側頭問身邊的大力。剛才遇到人時,她一直沒怎麽說話。
    大力望著前方重新變得空曠寂靜的雪原,又低頭看了看那張泛黃的紙片地圖上那朵抽象的朱砂色雲紋,輕輕呼出一口氣,白色的霧氣在眼前散開。
    “嗯……”
    她想了想,聲音在圍巾下顯得有點悶,卻帶著一種踏實的暖意,“像在…一個很大的故事裏,碰到了幾頁書簽。”
    她頓了頓,補充道,“知道別人也在自己的故事線上走,感覺…沒那麽空了。”
    孟嶼聽著她這個帶著點書卷氣的比喻,心口微動。他伸出手,隔著厚厚的手套,握住了她微涼的手指。
    “走吧,”他緊了緊她的手,聲音溫和而堅定,“我們的故事線,還得繼續往前翻頁呢。”
    他抬手指向遠方那片被薄霧籠罩、線條更加冷峻的山巒,“目標點,還在前麵等著呢。”
    雪地上,兩串並行的腳印,再次堅定地向著大山更深處延伸。
    寂靜重新包裹了他們,但這一次,寂靜中似乎多了一絲人間的暖意,如同雪原上偶然瞥見的燈火,雖遠,卻亮。風雪似乎更急了。
    細密冰冷的雪粒被狂風卷著,像無數細小的冰針,狠狠地抽打在臉上,即使隔著厚實的圍巾和帽子,也能感受到那股刺骨的寒意和壓迫感。
    能見度急劇下降,前方幾步開外就隻剩下一片模糊晃動的白。
    孟嶼走在前麵,每一步都踏得極深,靴子深深陷進鬆軟的雪窩裏,發出沉悶的“噗嗤”聲。
    他努力用自己的身體為身後的大力開辟出一條相對好走些的雪徑,同時不斷抬頭,眯著眼在狂舞的雪幕中艱難地辨認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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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張泛黃的紙片地圖被他小心地揣在衝鋒衣最裏層的防水袋裏,此刻根本拿不出來。他隻能依靠記憶和偶爾從風雪縫隙中瞥見的、遠處山脊模糊的輪廓線來判斷。
    “方向…偏移了嗎?”
    大力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著喘息,被風撕扯得有些模糊。
    她緊跟在孟嶼踩出的腳印裏,每一步都踩得很實,但深及小腿肚的積雪和呼嘯的寒風依舊消耗著巨大的體力。
    “應該沒有!”
    孟嶼提高聲音,回頭看了一眼。大力裹得嚴嚴實實,帽簷和圍巾上已經結了一層薄薄的白霜,露出的眼睛卻依舊清亮,帶著全然的信任。“地圖上標注的那個背風坡,就在前麵那道山脊的後麵!堅持住!”
    他伸出手,隔著厚厚的手套,緊緊抓住大力的手腕,傳遞著力量和暖意。大力借著他的拉力,奮力從又一個深雪窩裏拔出腿,小步跟上。
    翻過一道被雪覆蓋得幾乎看不出形狀的亂石坡,風力驟然增強,幾乎要將人掀倒。
    孟嶼不得不半蹲下穩住身形,同時將大力護在身側,用後背擋住最猛烈的風頭。
    “看那邊!”大力突然指著左前方一處山體凹陷的地方,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興奮。
    孟嶼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在一片混沌的風雪中,隱約能看到一處巨大的、向內凹陷的岩壁。
    岩壁上方有突出的巨大岩石,像天然的屋簷,下方則堆滿了被風吹積過來的厚厚雪堆。那地方像個張開巨口的怪獸,黑黢黢的,但在狂風暴雪中,卻透著一股令人心安的、可以避風的誘惑。
    “是背風處!”孟嶼精神一振,“可能就是地圖上標的位置附近!過去看看!”
    兩人頂著風,深一腳淺一腳地朝著那處凹陷挪去。靠近了才發現,這並非一個簡單的淺坑。
    岩壁向內凹進去很深,形成一個狹長的、約莫兩三米深、五六米寬的天然裂縫。最妙的是,入口處堆積的厚厚雪牆和上方突出的岩石,幾乎將肆虐的狂風完全擋在了外麵!
    剛一踏進裂縫的範圍,那幾乎要將人吹跑的狂風和劈頭蓋臉的雪粒子瞬間消失了,
    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靜音鍵。隻剩下他們自己粗重的喘息聲,在相對封閉的空間裏顯得格外清晰。
    空氣依舊冰冷,但沒有了風刀割麵的感覺,體感溫度瞬間回升了好幾度。
    “呼……”
    大力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緊繃的身體放鬆下來,靠在冰涼但穩固的岩壁上,抬手抹掉睫毛上凝結的冰晶,“風速…歸零。環境幹擾係數…顯著降低。”
    她一邊說,一邊好奇地打量著這個天然的避風港。
    岩壁是深褐色的火山岩,粗糙而冰冷,上麵覆蓋著厚厚的、不知沉積了多少年的灰白色苔蘚和地衣。
    孟嶼也卸下背上沉重的登山包,靠著岩壁放下,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他活動了一下被背包帶勒得發僵的肩膀,環顧這個狹小的空間。裂縫頂部有細小的冰棱垂下,像天然的鍾乳石。
    地麵是堅硬的岩石和一層不算太厚的浮雪。
    “運氣不錯,這地方比預想的還好。”孟嶼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後的輕鬆,“地圖上那個點,應該就在這附近了。等風雪小點,我們仔細找找。”
    他走到裂縫入口處,小心地探頭向外看了看。
    外麵依舊是白茫茫一片混沌,風雪沒有絲毫減弱的跡象,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趨勢。天色也變得更加陰沉晦暗。
    “看樣子,這雪一時半會兒停不了。”孟嶼縮回頭,眉頭微蹙,“我們得在這裏紮營了。”
    “嗯!”
    大力立刻點頭,眼神裏沒有慌亂,反而帶著一種“任務切換”的專注,“安全係數…提升。執行備用方案:建立臨時庇護點。”
    她迅速解下自己背著的輕便小包,開始往外掏東西:一塊厚實的、能隔絕地麵寒氣的鋁箔防潮墊,兩個輕便的蛋巢折疊坐墊,還有老王給的帆布食物袋。
    孟嶼則打開那個巨大的登山包主倉。他先小心地確認了那個靛藍粗布包裹的穩固——它被厚衣物包裹著,緊緊貼在背包最底部,紋絲不動。
    然後才拿出折疊工兵鏟、便攜式氣爐、一個小鈦鍋、兩個折疊鈦杯,以及最重要的——那頂輕便但極其保暖的雙人四季帳!
    在如此狹小的空間內搭帳篷是個技術活。孟嶼選擇將帳篷緊貼著最內側、最避風的岩壁展開。
    大力則默契地用折疊工兵鏟清理掉地麵那層浮雪,露出相對平整的岩石,然後鋪上鋁箔墊。
    兩人配合默契,動作麻利。很快,一頂深綠色的、像個小蘑菇一樣的帳篷就在這天然的岩石裂縫裏穩穩地支了起來。
    帳篷的門廳正對著裂縫入口,既能保持一定的空氣流通,又能最大限度避風。
    孟嶼又在帳篷門口附近清理出一小塊空地,用幾塊隨手撿來的、相對平整的火山岩圍了個小小的圈,把便攜式氣爐穩穩地架在上麵。
    “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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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聲輕響,藍色的火苗跳躍起來,驅散了岩石縫隙裏的幽暗和深寒。
    小小的鈦鍋裏,純淨的雪塊在火焰的舔舐下迅速融化,發出細微的“滋滋”聲。
    橘黃色的爐火映照著兩人被凍得微紅的臉頰,也在這狹小冰冷的空間裏,投下溫暖跳動的光影。
    帳篷裏鋪好了厚厚的充氣防潮墊和睡袋,像一個小小的、溫暖的巢穴。
    大力抱著膝蓋坐在爐火旁,摘掉了厚厚的手套,把凍得有些發僵的雙手湊近那跳躍的藍色火焰。
    暖意順著指尖蔓延,讓她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孟嶼坐在她對麵,用小刀仔細地把林姐給的醬牛肉切成薄片,又拿出幾個還帶著餘溫的粘豆包,放在爐火旁烘烤。
    食物的香氣混合著燃燒的氣味,在這與世隔絕的雪域岩縫中彌漫開來,帶著一種劫後餘生般的、踏實的溫暖。
    鍋裏的雪水開始冒出細密的氣泡。孟嶼拿起保溫杯,小心地將滾燙的開水注入杯中,又掰了一小塊老王給的紅糖薑塊放進去。
    深褐色的糖塊在熱水中旋轉溶解,辛辣溫暖的薑香立刻升騰起來。
    他把熱氣騰騰的杯子塞進大力手裏:“捧著,暖暖胃。”
    大力雙手接過粗陶杯,杯壁滾燙,暖意瞬間熨帖了冰冷的掌心。
    她小口吹著氣,啜飲著辛辣滾燙的薑糖水,一股暖流從喉嚨直抵四肢百骸,凍得有些發木的身體終於徹底活泛過來。
    她滿足地喟歎一聲,臉頰在火光映照下紅撲撲的。
    孟嶼自己也倒了一杯,喝了一大口。滾燙的液體驅散了肺腑間的寒氣,也驅散了長途跋涉的疲憊。
    他靠在冰冷的岩壁上,看著跳躍的火苗,又看看身邊捧著杯子、小口啜飲、眼神被火光映得格外柔和的大力。
    外麵,風雪依舊在岩縫之外的世界裏瘋狂咆哮,如同憤怒的巨獸在嘶吼。
    冰粒敲打在入口處的雪堆和岩石上,發出密集而冰冷的“沙沙”聲。
    然而,在這被巨大岩石和厚厚積雪庇護的狹小裂縫裏,在橘黃爐火和帳篷暖光的籠罩下,一方小小的、與世隔絕的溫暖天地已然成型。
    食物的香氣在彌漫,熱水在杯中氤氳著白氣,帳篷裏鋪著厚實的睡袋。
    所有的寒冷、疲憊和未知的風險,都被暫時地、牢牢地隔絕在那道無形的風雪屏障之外。
    “等雪小點,”
    孟嶼的聲音在爐火的劈啪聲中顯得格外低沉溫和,他看向大力,“我們就去找地圖上那個點。”
    “嗯。”
    大力點點頭,將最後一口溫熱的薑糖水咽下,身體無意識地往孟嶼這邊靠了靠,汲取著他身上散發出的、比爐火更令人安心的暖意。
    她望著跳動的火焰,清澈的眼眸裏映著溫暖的光,“它就在附近…我能感覺到。”
    風雪在岩縫外呼嘯,而庇護所內,隻有爐火的溫暖和彼此依靠的寧靜。
    風雪在岩縫之外呼嘯了整整一夜,如同永不停歇的白色巨獸,將整個世界都吞噬在混沌的咆哮裏。
    但在這被巨大岩石和厚厚積雪庇護的狹小裂縫深處,那頂深綠色的帳篷像一顆頑強的心髒,在寒冷中持續泵送著暖意。
    清晨,當孟嶼小心地拉開帳篷拉鏈一道縫隙時,外麵依舊是灰蒙蒙一片。
    雪勢比昨夜小了些,但細密的雪粒子仍在不知疲倦地飄灑,能見度極低。寒風卷著雪沫,試圖從那道縫隙鑽進來,瞬間帶來刺骨的涼意。
    “還在下?”
    大力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著睡意未消的軟糯。她裹在厚實的羽絨睡袋裏,隻露出一個毛茸茸的腦袋,臉頰睡得紅撲撲的。
    “嗯,沒停。”
    孟嶼迅速拉好拉鏈,隔絕了寒氣,轉身坐回帳篷裏。
    狹小的空間裏充盈著兩人呼出的溫熱氣息和睡袋蓬鬆羽絨的暖香。“看來老天爺是想讓我們在這兒多待幾天,好好考察一下這個避風港。”
    他拿起昨晚放在帳篷角落保溫杯套裏的水杯,擰開蓋子,裏麵的水還是溫的。他倒了一杯遞給大力:“喝點水。今天…是庇護所建設與內部資源優化日。”
    大力接過杯子,小口喝著溫水,眼睛適應了帳篷裏的昏暗光線後,開始好奇地打量這個臨時的“家”。
    帳篷壁被外麵積雪反射的微光映得半透亮,像一盞巨大的、柔和的燈籠。角落裏整齊地碼放著背包、食物袋和工具。
    “內部空間利用率…已達百分之九十八。”她小聲評價,帶著點小小的成就感,“冗餘空間…僅限翻身。”
    接下來的兩天,風雪時大時小,卻始終沒有徹底停歇的意思。
    這個天然的岩縫庇護所,成了他們在這片狂暴雪域中唯一的據點。
    白天,當風雪稍歇、能見度提升時,孟嶼便帶著那張泛黃的紙片地圖,在岩縫周圍有限的範圍內仔細搜尋。
    大力則負責記錄、拍照x5在低溫下表現依舊頑強)、收集岩石和苔蘚樣本裝進密封袋),像個嚴謹的小科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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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一寸寸地探查著岩壁的凹凸,用折疊工兵鏟小心地清理掉一些覆蓋的積雪和苔蘚。
    終於,在岩縫最深處、靠近地麵的一塊相對平整的褐色火山岩上,孟嶼的手指拂開一層薄薄的冰霜和地衣,露出了下麵清晰的刻痕!
    那刻痕極其古拙,線條簡單卻充滿力量感,赫然與地圖上那朵抽象的朱砂色雲紋印記一模一樣!
    “找到了!”孟嶼的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激動,指尖描摹著那冰涼的刻痕。
    大力立刻湊過來,x5的快門聲輕響,記錄下這古老的印記。她用手指量了量刻痕的大小和深度,又用電子指南針測了方位:“標記點…確認。空間坐標與地圖誤差…小於百分之一。”
    她抬起頭,看向孟嶼,眼睛亮得驚人,“它真的在這裏。”
    孟嶼長長呼出一口氣,白霧在冰冷的空氣中散開。他拿出那張泛黃的地圖,將紙上的朱砂雲紋與岩石上的刻痕仔細比對。
    跨越了不知多少歲月的印記,在此刻重疊。一種難以言喻的、與古老時光對話的悸動,在寂靜的岩縫中無聲流淌。
    “它等到了。”
    孟嶼的聲音低沉而鄭重。他伸出手,輕輕拂過那冰冷的刻痕,仿佛在觸摸一段凝固的曆史。
    然後,他極其鄭重地將那張泛黃的地圖,小心地、平整地,貼在了刻痕旁邊的岩壁上,用一小塊隨身的膠布固定住一角。
    紙張的脆弱與岩石的永恒,在此刻形成了一種奇異的呼應。
    就在地圖貼上去的瞬間,仿佛是為了慶賀這跨越時空的“相認”,岩縫外呼嘯了一夜的風雪,竟然詭異地……變小了。
    那如同實質般壓迫在入口處的白色咆哮,如同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嚨,聲音迅速減弱、消散。
    細密的雪粒子也肉眼可見地稀疏下來。
    孟嶼和大力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驚異。
    孟嶼幾步走到岩縫入口處,小心地探出頭去。
    風!幾乎停了!
    雪!隻剩下零星的、幾乎可以忽略的雪沫在灰白色的天空中懶洋洋地飄著。
    更令人難以置信的是,籠罩在山巒之上、如同厚重灰白幕布般的濃雲,此刻正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緩緩撕開!
    一道、兩道……金色的光束如同利劍,刺破雲層,帶著磅礴而神聖的力量,直射在覆蓋著皚皚白雪的山脊和深穀之上。
    被金光掃過的雪麵,瞬間反射出璀璨耀眼的、鑽石般的光芒。
    天……放晴了。
    “大力!快看!”孟嶼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驚喜和激動,回頭朝帳篷喊道。
    大力早已跟了出來,站在他身邊。
    當她的目光順著那幾道穿透雲層的金色光柱,投向遠方被瞬間點亮的群山之巔時,整個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瞬間凝固。
    在正前方,在層巒疊嶂的盡頭,在剛剛被陽光刺破的、殘留著些許絮狀薄雲的湛藍天幕之下——
    一麵巨大得無法形容、光滑如鏡、呈現出深邃、純粹、令人心顫的冰藍色的“鏡子”,鑲嵌在群峰懷抱的雪白王座之上!
    那就是長白山天池!
    它靜臥在群峰之巔,被萬年不化的冰雪簇擁著。
    冰封的湖麵如同最上等的琉璃,在高原強烈陽光的直射下,折射出億萬點冰冷而璀璨的碎鑽光芒。
    那冰藍色是如此深邃、如此純淨,仿佛匯聚了整個天空的精華,又像是大地之眼,倒映著蒼穹的浩瀚與亙古的寂寥。
    環繞著天池的十六座雪峰,如同身披銀甲的巨人衛士,沉默地拱衛著這天地間最聖潔的瑰寶。
    峰頂的積雪在陽光下閃爍著刺目的銀光,與冰湖深邃的藍形成了驚心動魄的對比。
    空氣是難以想象的清澈和冰冷,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雪山之巔特有的凜冽氣息。
    世界寂靜無聲,仿佛所有的聲音都被這壯麗絕倫的景象所吞噬,隻剩下心髒在胸腔裏劇烈跳動的“咚咚”聲。
    “天……池……”
    大力喃喃地吐出兩個字,聲音輕得像怕驚擾了眼前的聖境。
    她清澈的眼眸被那無與倫比的冰藍色徹底占據,瞳孔裏倒映著雪峰的銀光和冰湖的深邃。沒有數據,沒有分析,隻有純粹的、來自靈魂深處的震撼與失語。
    孟嶼同樣被這突如其來的、毫無保留的天地大美所震懾。
    他下意識地伸出手,緊緊握住了身邊大力冰涼的手指。指尖的觸碰傳遞著彼此心中翻湧的驚濤駭浪。
    他側過頭,看著身邊女孩被聖山聖湖的光芒映亮的側臉。
    她的臉頰因為寒冷和激動而泛著紅暈,長長的睫毛上凝結著細微的冰晶,在陽光下閃爍著微光。
    那雙總是充滿理性分析的眼睛裏,此刻隻剩下對造物主鬼斧神工的無限敬畏和純粹的、孩子般的欣喜。
    “看,”孟嶼的聲音低沉而溫柔,帶著一種近乎歎息的虔誠,他緊了緊握著她的手指,目光重新投向那片亙古不變的冰藍,“這就是……‘山巔天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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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頓了頓,看著那片在雪峰環抱中如同沉睡巨神心髒般的冰湖,感受著掌心傳來的、屬於她的微涼和震顫,聲音裏帶著一種曆經跋涉終見神跡的宿命感與滿足:
    “所有的風雪……都是為了這一刻的加冕。”
    凜冽清澈的空氣包裹著他們,仿佛能滌蕩掉塵世所有的喧囂與疲憊。
    腳下是深及小腿的純淨白雪,頭頂是剛剛被陽光洗過的、湛藍得沒有一絲雜質的天空。
    天池就在那裏。
    它巨大、沉靜、深邃。冰封的湖麵並非想象中單調的白色,而是呈現出一種由淺入深的、令人心顫的冰藍色調。
    靠近岸邊是晶瑩剔透的淺藍,如同初春融化的冰川;越往湖心,藍色越發濃鬱深邃,仿佛蘊藏著整個星空的秘密。
    陽光毫無遮攔地傾瀉在冰麵上,折射出億萬點細碎璀璨的鑽石光芒,刺得人幾乎睜不開眼,卻又忍不住被那極致的光華所吸引。
    環繞天池的十六座雪峰,沉默而威嚴,峰頂的積雪在強光下白得耀眼,如同天神頭頂的冠冕。
    巨大陡峭的山體投下深藍色的陰影,更襯托出冰湖那驚心動魄的藍。
    “太…大了…”大力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她向前走了幾步,靴子深深陷進雪裏,發出“嘎吱”的脆響。她微微仰著頭,清澈的眼眸努力地想要將這無垠的冰藍盡收眼底,卻隻覺得自身的渺小如同雪地上的一粒微塵。
    “數據…無法承載。”
    她低聲說,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對這天地聖境告白,“它的藍色…光譜波長範圍…超出了我的數據庫。”
    她放棄了用理性去解析,隻是本能地舉起一直緊緊攥在手裏的x5,對著那片浩瀚的冰藍,“哢嚓”、“哢嚓”地按著快門,仿佛想用這小小的鏡頭,捕捉住這瞬間的永恒。
    孟嶼沒有拍照。
    他靜靜地站在她身後半步的位置,目光同樣被那深邃的冰藍所攫取。
    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純淨、仿佛帶著冰晶的空氣,感受著那寒意直抵肺腑深處帶來的清明。
    一種難以言喻的寧靜與浩渺感,如同冰湖的水,無聲地浸潤了他。
    他側過頭,目光落在身邊專注拍照的女孩身上。
    她小小的身影在巨大的雪峰和冰湖背景下,顯得如此單薄,卻又如此堅定。
    陽光勾勒出她專注的側臉輪廓,鼻尖凍得通紅,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眼神卻亮得驚人,盛滿了全然的敬畏與純粹的熱愛。
    他悄然拿出自己的手機,沒有對準天池,而是微微側身,將鏡頭對準了那個被天池聖光籠罩著的、小小的身影。
    取景框裏,大力正微微踮著腳,努力想要將更廣闊的冰湖納入鏡頭。她的背影在深藍的冰湖和銀白的雪峰映襯下,顯得格外生動而渺小。
    陽光穿過她發絲間的縫隙,鍍上一層毛茸茸的金邊。她手中那台小小的黑色相機,成了她與這宏大世界對話的唯一工具。
    “哢嚓。”
    一聲極其輕微的、幾乎被風聲吞沒的快門聲。
    大力似乎有所感應,放下了相機,轉過身來。她的臉頰因為寒冷和興奮而紅撲撲的,眼睛亮得像盛滿了星子,看向孟嶼:“拍到了嗎?我的參數…可能不夠完美,但它的藍……”
    她的話音未落,目光卻捕捉到了孟嶼還沒來得及放下的手機,以及他臉上那溫柔專注的神情。
    她瞬間明白了什麽,清澈的眼底閃過一絲羞赧,隨即又被一種更柔軟、更甜蜜的光芒取代。
    她沒再追問照片,隻是抿著嘴笑了笑,那笑容幹淨得像天池的冰麵。
    然後,她像隻靈活的小鹿,幾步跑到孟嶼身邊,主動伸出手,冰涼的手指緊緊抓住了他同樣帶著寒意的大手。
    “走,”
    她拉著他的手,指向冰湖靠近他們這一側、相對平緩的岸邊,“去…摸摸它!”
    孟嶼被她拉著,深一腳淺一腳地在雪地裏跋涉。
    靴子踩在厚厚的積雪上,每一步都陷得很深。陽光毫無遮攔地照在雪地上,反射出強烈的白光,刺得人眼睛生疼,卻又舍不得移開視線。
    終於,他們走到了冰湖的邊緣。
    腳下不再是鬆軟的雪,而是堅硬、光滑、帶著奇特紋理的巨大冰麵。
    冰層厚得無法想象,呈現出一種由內而外的、純淨的藍。冰麵上覆蓋著一層薄薄的、被風吹得極其平整的新雪,像一層潔白的糖霜。
    大力小心翼翼地蹲下身,摘掉了厚厚的手套。冰冷刺骨的寒氣瞬間包裹了她裸露的手指。她毫不在意,用指尖輕輕地、極其珍重地,拂開冰麵上那層薄雪。
    指尖觸碰到真正的冰麵。
    冰涼!堅硬!光滑!
    一股強烈的寒意順著指尖瞬間竄遍全身,激得她打了個小小的哆嗦。
    但這觸感又是如此的真實,帶著一種直達靈魂的震撼。她能清晰地看到冰層深處那流動的、如同藍色絲綢般的紋理,仿佛封印著億萬年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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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嶼也蹲在她身邊,學著她的樣子,用手套拂開一片雪,將溫熱的手掌直接貼在了冰麵上。
    那刺骨的冰冷讓他倒吸一口涼氣,隨即是一種奇異的、仿佛與這片古老冰湖建立了某種連接的肅穆感。
    “好涼……”
    大力小聲說,聲音帶著一絲被冰到的抽氣聲,眼睛卻亮晶晶地看著冰麵下流動的藍色紋路,“但…好幹淨。”
    她像發現了什麽有趣的東西,指尖沿著冰麵上一道天然的、如同閃電般的冰裂紋輕輕劃過。
    孟嶼看著她的側臉,看著她專注研究冰麵的樣子,心口軟得一塌糊塗。他拿出手機,再次悄悄對準她。
    鏡頭裏,女孩蹲在巨大的藍色冰湖邊緣,小小的身影幾乎要融入這片聖潔的背景。
    她低著頭,手指輕觸著冰麵,陽光落在她微紅的鼻尖和專注的睫毛上,神情虔誠得像在觸摸神隻的衣角。
    冰湖深邃的藍在她身後無限延展,雪峰沉默地守護著。
    “哢嚓。”
    又是一聲輕響。
    這一次,大力沒有回頭。她依舊低著頭,手指停留在冰麵的裂紋上。但她的嘴角,卻在他按下快門的瞬間,悄悄地、清晰地向上彎起了一個無比柔軟、無比甜蜜的弧度。
    像冰封湖麵下悄然湧動的暖流,無聲地回應著鏡頭的捕捉。
    孟嶼看著屏幕上那個被定格的、帶著甜蜜笑容的側影,又看看身邊真實的、正用手指感受著亙古寒冰的女孩,一股難以言喻的滿足感如同冰湖深處湧出的暖泉,瞬間盈滿了胸腔。
    他收起手機,也伸出手指,輕輕拂過她剛才觸碰的那道冰裂紋。
    指尖感受到的,不僅是極致的冰涼,還有她留下的、微不可察的暖意。
    在這世界之巔的冰湖邊,在億萬年的寒冰之上,兩顆年輕的心跳,在寂靜中同頻共振。
    指尖下的冰麵,是億萬年的沉寂與堅硬,那刺骨的寒意順著指骨蔓延,帶著一種令人敬畏的亙古氣息。
    大力小小的手指沿著那道天然冰裂紋的軌跡緩緩移動,仿佛在觸摸大地古老的脈搏。冰層深處,那流動的、絲綢般的幽藍紋路,在高原強烈陽光的穿透下,閃爍著神秘莫測的光暈。
    孟嶼的手指也停留在冰麵上,緊挨著她的指尖。他的目光卻沒有看冰,而是落在她低垂的側臉上。
    陽光毫無保留地灑下,勾勒出她微紅的鼻尖、專注時微微抿起的唇線,還有那長睫毛上凝結的、如同碎鑽般的細小冰晶。
    在這片浩瀚的藍與白構成的、幾乎凝固了時間的聖境裏,她的存在,是唯一的、鮮活的、令人心顫的暖色。
    “大力。”
    孟嶼的聲音很低,被冰湖上空清冽的空氣濾去了所有雜質,隻剩下一種近乎耳語的溫柔,卻清晰地落在她的耳畔,像一片雪花輕輕融化。
    “嗯?”
    大力聞聲,指尖的動作頓住,卻沒有立刻抬頭。她依舊凝視著冰層深處那變幻的藍色紋路,仿佛那裏藏著宇宙的秘密。
    孟嶼的手指輕輕挪動,覆蓋在她微涼的手背上,用自己掌心的溫度去暖她暴露在寒風中的指尖。
    他的目光越過她低垂的發頂,投向那無邊無際的、深邃得仿佛能吞噬靈魂的冰藍湖麵。
    “你說,”
    他緩緩開口,聲音帶著一種穿透時空的沉靜,如同腳下這封存了億萬年的冰層,“這湖裏的冰……凍住了多少年?”
    大力終於微微側過頭,清澈的眼眸迎上他的視線。
    她的眼底還殘留著對冰湖奇觀的驚歎,此刻又融入了對他話語的思索。她沒有立刻用數據回答,隻是安靜地看著他,等待他未盡的話語。
    孟嶼的嘴角勾起一個極其溫柔的弧度,深邃的眼眸裏映著天池純粹的藍和她小小的身影,帶著一種宿命般的篤定:
    “我想,它凍住的所有時光……都是為了今天,能讓我站在這裏,看著你。”
    他的聲音很輕,卻像投入寂靜湖心的石子,在她心湖深處漾開一圈圈無聲卻劇烈的漣漪。
    凍住的所有時光……都是為了今天,能讓我站在這裏,看著你。
    大力隻覺得心髒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了,又猛地鬆開,血液奔湧著衝上臉頰,比高原的冷風刮過更讓她感到灼熱。
    她下意識地蜷縮了一下被他包裹在掌心裏的手指,指尖無意識地在他溫熱的掌心輕輕撓了一下,像隻受驚又依戀的小動物。
    她垂下眼睫,長長的睫毛如同蝶翼般劇烈地顫動了幾下,視線重新落回腳下那深邃的冰藍。
    冰層深處的紋路仿佛活了過來,在她眼底流轉、交織。過了好幾秒,她才重新鼓起勇氣,抬起眼眸,望進他盛滿了溫柔與篤定的深邃瞳孔裏。
    “那……”
    她的聲音比平時更軟糯,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輕顫,卻異常清晰,如同冰粒落在冰麵,“這冰層下麵……封著的氣泡呢?”
    她微微掙開他的手,指尖再次輕輕點上冰麵,指著一處冰層深處、被永恒凍結的、微小得幾乎難以察覺的透明氣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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