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是說偵探和案件的比例完全不對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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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大家早。”
麻美用手遮住嘴巴,吞下哈欠,看樣子隻醒了一半,眼神朦朧,上眼皮似乎隨時會闔上。
“早上好,你這家夥……該不會又很晚睡?”
真澄看著她身上淩亂不整的淺紫色吊帶衫,發出傷腦筋的聲音。
就算是在他們麵前,也希望她能好好注意一下,南半球都翻開一大片了。
“疑問是多餘的啦,我不是一直都貫徹熬夜至上主義嘛。”
麻美說完突然吸了吸鼻子。
“什麽味道?好香!”
原本半睜半閉的眼眸頓時睜得雪亮。
“好豐盛的早餐。”
她一見到桌上的料理,立刻露出滿臉笑意。
“鹽烤秋刀魚,牛油果沙拉,山芋炸春卷……啊,居然還有煮物,嗚哇,一大早吃這麽豪華真的好嗎?小凜音。”
“為了讓身體更好地抵禦冬天的嚴寒,我覺得應該時不時補充一下營養。”
凜音一麵給麻美從燉鍋裏盛取食物,一麵慢條斯理地解釋道。
“讚成!我最喜歡吃海鮮燉鍋了。”
碗放到麵前的瞬間,麻美的喉嚨發出吞咽聲。
握著免洗筷的手就像犯了藥癮的人般顫抖不已。她呼吸急促,有如嗜血的饑餓怪物。
坐鎮在桌麵的碗裏盛著用昆布熬成的高湯,清亮鮮美的湯汁被一隻隻個頭飽滿的生蠔填滿。
對於因長時間熬夜,使大腦和身體欠缺滋補的麻美來說,宛如荒漠中的甘泉。
“我開動了!!”
麻美如此宣告,小嘴咬下生蠔的瞬間,汁水有如在火災現場噴水一樣,激濺而出。
“哇啊~被高湯煮熟的生蠔的鮮甜肉汁,在口中爆發~口感鮮嫩又入口即化,會在不知不覺中一直吞進肚子裏呢!”
就如麻美所說的,轉眼之間,碗裏的食材幾乎已經全部落入她的胃袋之中了。
笨蛋美人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唇角,又把目光放在離她最近,吃得慢吞吞的真澄。
“呐,真澄君,那隻生蠔給我好不好?我用這隻蛤蜊的殼跟你換。”
她夾起空蕩蕩的蛤蜊殼,就要放進真澄的碗中。
“當然是不好。”
真澄見狀連忙挪開碗,遠離麻美。
“誒,我明明就有跟你等價交換,真澄君身為少東家的器量還有身為男生的胸襟未免太狹小了!”
麻美鼓著臉頰抗議。
“肉嘟嘟的生蠔跟硬邦邦的蛤蜊殼,到底哪裏算等價交換?”
真澄歎息:“我看過分的是你這家夥才對……”
“——反派死於話多!”
麻美得意洋洋地朝真澄的碗伸長筷子。
“趁真澄君吐槽的時間,你的食物我就收下了嘍。”
鏘!
冷不防地,筷子的前端似乎撞到了什麽東西,被攔了下來。
正確來說,是另一雙筷子。
“嗚誒?!小凜音?”
麻美順著筷子的線條看向主人。
“麻美姐……”
凜音用冰冷的聲音開口,臉上是如往常那樣的冷淡,不,還要更甚,宛如極地寒冰那樣冷酷。
麻美正眼目睹到那副神情,頓時嚇得握著筷子的手都開始顫抖。
“不可以奪走別人的營養。”
凜音用強而有力的目光直視她,這副冷酷的模樣直接讓麻美聯想到學生時代班上最嚴厲的老師。
“是、是……”
麻美發出細微的聲音回答,接著立刻把身體往後仰,躲到真澄的背後,僅稍微探出頭來。
這家夥,打算把才被你掠奪過的人轉瞬當成盾牌嗎。真澄不禁腹誹。
話雖如此,麵對麻美可憐巴巴盯著自己的臉瞧的視線……
不,是盯著他手中的最後一隻生蠔,而且嘴角都流出口水了。
這家夥。
真澄炫耀似地高舉生蠔,送入自己口中。
“啊——!生蠔小偷!”
“不對,我可沒說要給你吃。”
“嗚。”
沒能如願的麻美小姐惋惜地看著碗底。
“啊,吃完了……下次再吃,應該就是五六天後了……”
“那個具體的日期是怎麽來的?”真澄納悶。
“哼哼~那當然是全靠名偵探麻美的洞察力了。”
麻美雙手抱胸,擺出強調山穀部分的姿勢。
“所謂偵探,並不是頭腦如何聰明過人,而是比普通人更善於觀察。我最近就觀察到,自從一月以來,小凜音每隔一周左右就會給大家改善夥食,做一些生蠔料理,還有其他恢複精力的食材。”
“……麻美姐觀察得還真仔細呢。”
凜音以波瀾不興的語氣說出這句話,不知怎地,卻隱隱讓人感覺有幾分心虛的意味。
真澄悄然歎息,與此同時發出歎息的還有繼承人小姐。
“真拿麻美姐沒辦法,我的食物分你一部分吧。”
“萬歲!小凜音最好了。”
麻美歡天喜地接受凜音的投喂。
話說回來,能源的意義在於使用,而這家夥隻會將其儲存成脂肪吧。
真澄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麻美與食欲成比例成長的部分,光用字母稱呼似乎有些蒼白,該用呼之欲出來形容嗎?
“咦?怎麽啦?真澄君幹嘛一直盯著我看?”
有如倉鼠般被撐鼓臉頰的麻美咽下嘴裏食物,唇角勾勒揶揄的弧度。
“噫,我的魅力已經大到獨占真澄君的視線了嘛。”
“那是因為你的體積是所有人裏最大的……”
“吃我一筷子!”
早餐就在這樣大呼小叫的時光裏度過。
真澄幫凜音一起收拾餐具,注意到澪依舊心不在焉地坐在原位。
“澪?”
一連叫了幾聲,她都恍若未聞,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奇怪。
無奈之下,真澄把手輕輕放在她的肩上,“澪?你有在聽我說話嗎?”
“呀!”澪如夢方醒,忍不住驚聲尖叫,雙手下意識地背到身後,哪怕手裏空無一物。
“真,真澄?怎麽了嗎?”
“不,沒什麽,就是想提醒澪,早餐已經結束了。話說……有必要嚇成這樣嗎?”
“唔。”
澪沒對這個問題作出正麵回答,而是倏地從椅子上站起身,緊張兮兮道。
“呃,那個,我先回房間了。”
“哦,好。”
真澄一頭霧水地看著澪落荒而逃,耳邊冷不防地響起第三者的聲音。
“澪……很可疑……”
“確實。”
真澄下意識地應道,轉過頭,就看見海月的臉出現在自己超級近的距離。
“海月!?你這是什麽打扮。”
那張巴掌大的小臉上,架著一副尺寸明顯不符的圓框眼鏡。
“偵探的……眼鏡……”
“這,這樣,話說你靠得太近了。”
“因為……戴著眼鏡……看不清距離……”
真澄無奈,“那就摘下來啊。”
“不行。”
水母少女雙手按住眼鏡腿。
“戴上眼鏡……會讓我變聰明……”
“並沒有這種說法哦。”
真澄歎了口氣,“算了,隻要你別撞到桌子就好。”
“不會……”海月輕輕地搖頭,“因為現在的我……很聰明……”
“是嗎。”
水母少女安靜點頭,試著向前踏出一步。
“嗚!”
小腿猛然撞到椅子,海月吃痛地蹲了下來。
“……你們兩個在幹嘛?”
正在後廚忙活的凜音聽到動靜走出來,看見海月紅腫的小腿,深深皺眉。
“怎麽搞的?”
“眼鏡……看不清……”
“既然如此就摘下來啊。”
凜音臉上浮現困擾的表情,看著海月紅腫的患處。
“真澄能去房間裏把藥箱拿過來嗎?”
“我知道了。”
真澄按照凜音說的,從她房間裏找到藥箱,回到一樓。
海月在椅子上坐下來,挽起家居服的褲腿。
忽略脛骨處的紅腫,她的小腿就像是雕刻成的藝術品,每一處紋理曲線都完全符合美學標準。
凜音在她身前蹲下來,伸手打開箱子裏的藥瓶,用棉簽蘸了一些藥液,湊近受傷的部位,輕輕地把棉簽搭在紅腫患處。
“疼。”
海月抓緊了座椅靠墊,身子很明顯地往後縮了過去,垂下來的小腿做出想要離開的姿勢。
“誰叫你自己不小心。”
凜音歎息。
“真澄,幫我扶著她。”
“誒?好。”
真澄伸手捉住海月想要逃開的腳踝,讓她搭在自己蹲下來的膝蓋上。
水母少女的腳軟綿綿的,冰冰涼,真澄穿的休閑褲很薄,能夠清楚感覺到腳麵在他的膝蓋上所製造的溫度。
這麽近的距離,也能看清海月素淨的趾尖,沒有塗任何東西,小巧的趾甲泛著淡淡的櫻粉色。
“……當著一個女生的麵,看另一個女生的腳看得入迷,玩樂隊的男生都是這樣嗎?”
“比這更過分的也有很多。”
“嗯?”
凜音冷冷地瞥過來一眼。
“抱歉,我開玩笑的。”
真澄豎起白旗投降。
海月驀地抬高了腳麵,碰了碰真澄的手臂,以示對真澄妥協的不滿。
不,我為什麽要同時承受兩個女生的不滿啊,明明什麽也沒做。
真澄正要出聲抗議。
“——處理好了,之後要小心,不可以再這麽莽撞了。”
凜音用紗布輕輕擦拭海月小腿上殘留的藥水,叮囑道。
“知道了……謝謝凜音……和真澄……”
讓人擔心的水母少女把眼鏡摘下來,握在手裏,搖搖晃晃地離開了。
“這孩子,真讓人擔心。”
凜音語重心長地歎了口氣。
“其實我之前就想說了。”
真澄一邊幫凜音收拾藥箱,一邊開口。
“凜音好像很擅長處理這些外傷,澪剛來的時候也是,是因為經常幫福利院調皮的孩子處理傷口嗎?”
“是有這方麵的原因,不過……”
凜音說到這停頓了一下,吸了一口氣,從喉嚨裏擠出苦澀的聲音。
“更多的原因,恐怕還是來源於小時候那個逞強的自己吧。”
“嗯?”
“那是我住進福利院的第二年,小學六年級的林間學校。”
她的雙眼看著地麵,像是拂去掩蓋過去記憶的灰塵般,不斷眨著。
“在遠足的時候,我扭傷了腳,為了不讓自己一個人拖累小組的進度,我沒有和任何人說,獨自忍著痛強撐著走到山頂,直到晚上才偷拿了藥水,躲進角落自己上藥……實在是很蠢對吧?”
凜音彎曲唇角,自我解嘲地說道。她的態度十分自然,恐怕凜音是打心底認為那個時候的自己很蠢。
不僅如此,繼承人小姐繼續往下說。
“就算想告訴自己「你是孤身一人,沒辦法依賴任何人」,也不該用這麽極端的方式,幸好沒有留下後遺症,否則真的很麻煩。”
凜音仿佛慶幸地歎了一口氣。
“像這種例子在之後還有很多,直到高中,我這種別扭的個性才有好轉。”
聽凜音娓娓道來,真澄深深吸進一口氣,感覺有種灼熱的東西卡住了喉嚨。
“……一直以來,辛苦凜音了。”
他感覺口幹,說話的聲音也有些抖。
“哪裏辛苦了?”
凜音從聲帶擠出沙啞的嗓音,溫度從眼中消退,把自己的嘴埋在了膝蓋上。
“辛苦你一個人走了這麽久。”
不經大腦思考的話從真澄嘴裏脫口而出。
凜音杏眼圓睜地愣住,旋即唇角勾勒淺笑。
“相比那些境遇更悲慘的人,我這點辛苦不算——”
話音戛然而止。
似乎是想到了什麽,凜音說到一半突然停下來。
她站起身,低頭望向還蹲著的真澄,換上一副柔和的表情,居高臨下地說道:
“你這個人,還真是讓人討厭啊。”
刻意放軟的語調,顯然沒有責備的意思。
銀鈴般的笑聲從唇畔輕泄,撩撥著耳膜,黑發少女眼神裏的溫度令真澄一下子看傻了。
“這是怎樣?”
“沒什麽。”
凜音平靜搖頭,表情恢複到平時的狀態。
“麻煩幫我把藥箱放回去吧,我還要在營業之前打掃一下用餐區。”
“哦,好。”
真澄連忙拎著藥箱站起來,筆直凝視凜音,心髒怦怦直跳,自己現在大概正處於亢奮狀態。
他置身事外地觀察著自己。
雖然想說些什麽,但不知道如何組織台詞,結果表現出來的就隻是直勾勾地盯著凜音瞧。
“怎麽了?”
繼承人小姐微側螓首不解。
“不,沒什麽。”
不小心看過頭了。
凜音一瞬間仿佛誤解了什麽,默不作聲地垂下眼睫,從黑發縫隙間露出雪白的耳朵。
耳根染上淡淡的紅暈,咬得死緊的唇瓣吐出細如蚊蚋的聲音。
“難道說……你又想……那個了嗎?”
“誒。”
真澄愣了一下,旋即大感錯愕地睜大雙眼,立刻否認道:
“當然不是!凜音怎麽會這樣想?!”
“因為……你一直用很熱情的視線……盯著我……”
真澄大窘,在臉前慌張地擺動雙手。
“不,那個,總之,我並沒有那種想法啦。”
“哦、哦……”
凜音的臉色比剛才更紅,大概是對自己誤解了這件事感到難為情吧。為了轉換心情,她開口說道:
“對了,二樓洗衣機裏的衣服,應該已經洗好了,你記得拿。”
“嗯,我知道了。”
真澄如此回答後,因為尷尬而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