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愛剛才在想什麽？”
    “嗚誒！？”
    千愛的反應有點慌張。
    “沒，沒什麽……”
    “反應太明顯了。”
    真澄悄然歎息，繼而揶揄道：
    “一看就知道，是在想不健全的事……”
    “——才、才不是這樣呢！我隻是，隻是……”
    支支吾吾半天依舊說不出個所以然，千愛最後用埋怨的眼神惡狠狠地瞪視真澄。
    “都是因為真澄哥才……”
    “你的意思是我的存在讓千愛對這種事產生了興趣嗎？”
    “我，我才沒那麽說呢！”
    千愛的臉頰頓時漲紅得像煮熟的章魚，她連忙別開臉，試圖掩飾羞赧。
    “這也沒什麽好害羞的吧，畢竟我們已經是戀人了。”
    真澄表現得不甚在意，聳聳肩說道。千愛低垂著頭，發出小聲的歎息：
    “就算是戀人……還是不一樣呢……”
    “……”
    真澄窺探著千愛的臉色，雖然無法真正了解她現在的心情，但能確切地感覺到的是，她內心的不安定。
    還真是，讓人操心呢。
    還以為自己已經從心理谘詢處這個地方中畢業了。
    “呐，千愛。”
    真澄以盡量平靜，但略微帶有情感的聲音，呼喚著她那美麗的名字。
    “嗯？”
    “去坐摩天輪吧。”
    “誒？”
    然後，真澄理所當然地拉著青梅朝那座高大的建築物走去。
    檢票，在工作人員的指引下，兩人走進了座艙。
    能讓四個人同時乘坐的座位很寬敞，雖然從外麵看是紅色的座艙，真正坐在裏麵的時候，卻覺得無論從哪個方向往外看都是透明的。
    對於喜歡找刺激的人來說再好不過，對於恐高症患者來說就不怎麽友好了，還好兩個人都順利過了關。
    “客人，請小心頭頂和腳下。”
    彎腰進入座艙的一瞬間，千愛有為了到底是麵對麵和真澄哥對坐，還是坐在真澄哥旁邊而躊躇。
    不過，看到後一步進座艙的真澄毫不猶豫地在另一張座位上的正中間坐下，千愛隻能老老實實的坐到了他正對麵。
    “剛才真澄哥不是還讚同我的觀點嗎？”
    “是這樣沒錯，不過考慮到千愛還有課，如果到時候再排隊，人可能會很多。”
    “唔，居然是這麽讓人信服的原因。”
    千愛用手撐著窗戶，眺望著座艙外的景色，可惜因為摩天輪剛起步的原因，座艙高度還很低，窗外沒什麽看頭。
    “我好像還沒和真澄哥一起兩個人坐過摩天輪。”
    “咦？一次都沒有過嗎？”
    “沒有。”
    千愛搖搖頭。
    “不過，加上千歲姐三個人一起倒是有過。”
    “這樣啊。”
    真澄麵露柔和的笑意。
    “那，怎麽樣，千愛開心嗎？”
    “……開心。”
    “那就好。”
    真澄似乎舒了一口氣。
    和喜歡的男生在密閉的空間獨處，大概是因為心裏的動搖吧，千愛總覺得有些坐立不安。
    麻美姐這個時候往往會把一條腿放在另一條腿的膝蓋上，用不那麽規矩的姿勢半邊腿盤坐著。
    千愛想象著她的樣子，稍微把腳尖翹起來的時候，真澄突然開口：
    “千愛今天沒穿襪子？”
    首先占據了座艙的聲音，居然是這樣一句開場白，千愛不禁吃了一驚。
    雖然覺得突然，但千愛還是選擇老老實實地回答。
    “穿了，是船襪。”
    她今天出門的時候穿的是一雙低幫的藍色帆布鞋，為了露出白皙的腳踝，穿的是一雙黑色的船襪。
    “咦？沒聽過這種襪子，可以讓我看一下嗎？”
    “幹，幹嘛！？”
    千愛露骨地顯露戒心，把腳縮到座位下麵。
    “真澄哥怎麽突然提出這種要求？”
    “不行嗎？”
    “當然不行！這可是在摩天輪裏。”
    “就是在摩天輪我才這麽說啊。”
    真澄理所當然地說道：
    “因為是兩個人的私密空間，不用擔心被別人看到，而且這座摩天輪轉一圈要13分鍾呢。”
    “唔……感覺真澄哥蓄謀已久的樣子，該不會邀我出來就是懷著這種想法吧？”
    真澄笑而不語，在他無聲的注視下，千愛最終敗下陣來，回避著真澄的視線，瞥向斜下方。
    “……我知道了，隻是看看的話。”
    她說著脫下右腳的帆布鞋。漂亮的足弓，腳掌和腳趾都被裹在黑色的船襪裏。
    隻有腳背露在外麵。
    “誒，原來這就是船襪啊。”
    真澄的眼神仿佛在觀察什麽珍稀鳥類。
    “……之前有看海月穿過這種襪子呢。”
    “唔！真澄哥又捉弄我！”
    千愛又羞又惱，腳就要往回縮，下一刻卻被真澄伸手捏住。
    “真澄哥！？”
    修長的手指，骨節分明的手腕，就是真澄哥這雙能演奏吉他，衝煮咖啡，寫得了和歌詞的手。
    現在卻……
    僅僅隻是給她脫襪子，千愛就感覺有些怪怪的。
    “千愛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嗎？”
    真澄笑眯眯地問。
    “為、為什麽？”
    真澄哥隻是給她脫襪子就這樣了，要是像澪姐姐一樣，再做點其他的事……她根本都不敢想！
    黑色船襪蹭掉了襪尖，腳趾露了出來，像花瓣排列在一起。
    “真澄哥！”
    他捉住她想要逃開的腳踝，慢條斯理地解釋，千愛隻聽到一半就聽不下去了，臉幾乎紅到了脖子根。
    “我怎麽會知道這種事啦~！”
    她慌張地在臉前擺動雙手。
    “正常人哪裏會知道這種知識！？”
    “千愛這麽說對醫學生會很失禮耶。”
    “怎樣？真澄哥是醫學生？”
    “千愛明明知道我連大學都沒讀過。”
    “那真澄哥就是變態咯。”
    “隻是覺得看到這樣子，就會覺得沒什麽距離感呢。”
    “哪有人會找這種借口啦~！”
    說這句話的時候，千愛羞惱地別開臉。
    “還有，就是心理因素……”
    真澄頓了頓，繼續解說：
    “更溫暖，更有安全感，身體會易於放鬆。”
    “穿襪子不是一樣嘛。”
    “完全不一樣。”
    真澄笑著搖頭。
    千愛與其說不悅，應該說是因為害臊而緊蹙著眉角，想聽聽真澄能編出來什麽理由來。
    “我希望這份安全感，是由我親自帶給千愛的。”
    “……”
    真澄溫柔的眼神令千愛頓時倒抽了一口氣，總覺得脖子後麵癢癢的。為了掩飾臉上的紅暈，她悄悄從真澄身上移開視線。
    “為了……就想出這麽多古怪的理由，真澄哥還真是個中翹楚呢。”
    青梅少女聲若蚊哼，像是在嗔怪，又像是在撒嬌。
    如果將人的變態程度，以一到十級來劃分。
    千愛認為，真澄哥可以勇攀到第八級。
    而她此前還傻傻地以為，他頂多是五級程度而已。
    “那就當成我被千愛的魅力折服了吧。”
    真澄看著千愛臉色紅潤，有種難以言喻的女人韻味。
    不知不覺，那個從前總是跟在自己身後的小小的女孩子，常被同齡人誤以為是自己妹妹的女生，現在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立了。
    每分每秒都在成長變化的青梅少女，無論是未完成的部分，還是已改變的部分，全部都讓人想留在記憶裏。
    不管是作為一個人，作為一個男人，還是作為一個戀人，都無法將目光從她身上移開。
    “……那個時候，真澄哥隻會直呼我一個人的名字。”
    千愛的話中參雜了獨占欲。真澄笑出了聲。
    “千愛吃醋了？”
    “我才沒有！”
    “千愛說謊的時候，眼睛總會不自覺瞥向一邊呢。”
    “為什麽要說得這麽了解我的樣子。”
    “因為我就是這麽了解千愛啊，畢竟我們是青梅竹馬。”
    他的語氣極為真摯，逼得千愛不得不正視他的心意，張開顫抖的雙唇說道：
    “可是……我卻沒那麽了解真澄哥呢……”
    千愛發出來的聲音十分無助，望向地麵的眼皮微微顫抖，纖長的睫毛上下震動。
    摩天輪已經前進了三分之一左右。高度上升了很多，可以俯瞰園內風景。
    不過真澄卻沒有欣賞風景的餘裕，看著青梅寂寞的表情，他開了口：
    “可以嗎，千愛？”
    “嗚誒！？”
    千愛猛然抬起頭，臉頰又一次漲紅。
    “真，真澄哥——！你剛才還說自己不是……”
    “你別誤會，我說的是嘴唇。”
    真澄連忙解釋，他這麽一說，千愛更加羞憤欲死，卻沒有死的勇氣，隻好像鴕鳥一樣垂下頭，把臉埋進前襟。
    “……可，可以……”
    她小聲囁嚅。
    真澄反而笑了出來。
    “千愛這樣我根本沒辦法親啊。”
    “唔。”
    千愛隻好戰戰兢兢地抬起臉，鮮美紅潤的唇瓣剛一暴露，就被真澄噙住。
    腳踝也被真澄順勢拉了過來，架在自己的肩上。
    在摩天輪升到最高點的時候，兩人接了吻。
    千愛被真澄抓住，好一會兒之後，才終於分開雙唇跟他抗議。
    “真，真澄哥，這樣太超過了！”
    千愛用手指撫摸唇瓣，從發絲的縫隙依稀可以看到她形狀姣好的耳朵，平常白皙似雪的耳垂浮現淡淡的紅暈。
    “明明是千愛說可以的。”
    真澄好像想忍住不大笑，壓低了聲音竊笑。
    千愛嘟起唇，真是的，她才稍微撒個嬌就這樣……真澄哥個性好惡劣。
    青梅的反應讓真澄得意地低吟了一聲，手指向座艙外。
    “千愛看外麵，景色很漂亮呢。”
    從透明的座艙底部往下看，歡聲笑語的遊樂園在腳下像一個精致的沙盤，但千愛卻對風景失去了興趣，默默看著身邊的真澄。
    “呐，真澄哥。”
    “嗯？”
    “我喜歡你，真澄哥……我也愛你……”
    千愛在調整呼吸的時候，低聲細語說著愛的話語。
    “很久以前……我就對真澄哥你徹底的淪陷了。”
    真澄幸福地笑著。
    “那些事，我當然知道。不過，即使這樣，我這邊對千愛的絕對不比你要少就是了。”
    “才不會，我這邊可是比真澄哥還要更多更多。”
    千愛的胸口，刺痛著。
    “再這樣下去，我可能沒有真澄哥就活不下去了。”
    不安是有的。
    就這樣，僅僅隻是想象，對此的恐懼也在不斷膨脹。
    為了不被嫌棄，為了不被真澄哥丟下，千愛逐漸變成了一個怎樣都可以的自己。
    保持合理的距離，注意盡量不要施加沉重的壓力。
    告訴自己，真澄哥有他的人生，在兩人獨處的時候，千愛也不會有很明顯的獨占欲。裝作自己明白這是戀人之間很好的交往方式。
    可這盡是矛盾。
    就這樣變得軟弱的自己，不再是千愛喜歡的自己。
    “我討厭喜歡真澄哥的自己。”
    沒有問為什麽。
    因為真澄很早就知道千愛討厭她自己。
    因為小時候的事情，千愛總是缺乏自信，對自己不抱善意，認為自己沒有價值，過於自卑，把別人對自己的青睞不當一回事。
    但是，這是以前的事了。
    “千愛總是喜歡想太多呢。”
    少女的兩頰被捏了。
    真澄隱約感覺到千愛迷失了方向，於是直直地盯著她，向她投來話語。
    “之前我對你說的話你還記得嗎？「我相信千愛，所以千愛，你也要相信自己。」”
    他不知道這樣能否讓千愛的心情變好。
    但他想要把讓他的心意帶給千愛。
    如果千愛失去了理由，就讓自己來成為那個理由。
    真澄如此堅信。
    “……！”
    千愛臉頰漲得通紅，然後像要將羞恥戳破一般大喊道：
    “真澄哥……嗚！你幹嘛親它！？”
    “因為我想讓千愛高興。”
    “被這樣對待，我才不會高興！”
    此乃謊言！
    他的動作不摻雜任何私欲，隻讓千愛感受到了被嗬護備至的感覺。
    “……好差勁。”
    千愛小聲嘟噥，像是對呆楞住的自己感到害羞一樣，雙頰泛起紅暈，幹咳了幾聲說道：
    “困擾了我這麽久的心情，被真澄哥像這樣子……輕浮地解決，感覺好不爽。”
    “千愛不知道嗎？這也是有科學依據的哦。”
    真澄笑著湊上來，千愛抗拒地捂緊耳朵。
    “我不想聽真澄哥那些古怪的知識，你想說我是那種身體被滿足後，壓抑的心情就會一下子變得暢快的膚淺的女生嗎！”
    “這是千愛自己說的，和我無關。”
    真澄無辜道，惹人火大的樣子讓千愛忍不住想要把搭在男生身上的腿，一腳蹬上他的臉，又害怕這樣做的後果。
    於是隻好委屈地把腳撤了回去，自己穿上船襪。
    “我幫千愛穿吧。”
    “真澄哥走開！我自己來啦~！”
    狹窄的摩天輪座艙裏，沉默的氣氛在流轉著。
    被真澄直勾勾地盯著穿上襪子，害臊的情緒在千愛體內爆開，不知不覺間臉頰變得又紅又燙。
    真澄裝成不知道的樣子，故意露出牙齒笑了笑。
    在遊樂園裏和千愛繼續打發掉剩下的時間後，他於是送千愛到車站。
    “真澄哥再見。”
    “嗯，待會見。”
    千愛向真澄揮手道別，踩著輕快的腳步，走進電車車廂。
    真澄怔怔地望著千愛背影，分別的時刻總讓人覺得孤單，尤其是與戀人告別的時刻，更是加倍寂寞。
    千愛的壓抑是被滿足了，可是自己呢？
    嗯，回咖啡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