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措周祖古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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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措周祖古還好嗎?”
    年輕人眯著眼睛,滿眼的興致盎然。
    在他的注視下,拉姆再沒有了疑惑。
    她平靜的俯視著尊貴的才旦大人,具自陳道。
    “你不該傷害措周祖古的,這不會給你帶來任何好處。”
    “嗬——”
    年輕人輕笑一聲,輕佻的挑眉。
    他說,“我要是為了什麽好處才做這些的話,最開始就不會幫你。”
    “……”
    拉姆兀自沉默片刻,然後轉身離開。
    在跨過門檻之前,她轉頭告訴才旦。
    “我要出去找人幫忙,請您不要阻止。”
    “我可沒有阻止你的能力。”才旦立刻反駁。
    在女人的窈窕背影消失之後,他托著下頜咀嚼起來。
    年輕人坐在屋裏,等候吵吵嚷嚷的聲音靠近,感受著肅穆緊張的氣息。
    這一切的前因後果都讓他感到無比愉悅,靈魂仿佛飛到了雲端。
    屋外,次仁喇嘛帶著僧眾匆匆趕來。
    他們在措周身邊待了很久,直到太陽落下才離開。
    另外,還有不少僧侶留了下來。
    他們守在措周祖古的床前,時刻為他祈福。
    高高低低的油燈從地麵擺到櫃頂,照得室內明亮無比。
    唱誦經文的聲音緩慢而悠長,徹夜不停。
    在眾多僧侶的陪伴之下,措周昏睡了三天三夜。
    他睜開眼睛,看見察恪堪布擔憂的麵龐。
    “察恪、老師……”
    措周剛吐出幾個字,喉嚨就幹澀得發痛。
    他眨眨眼睛,聽堪布的話閉上了嘴巴。
    甘甜的清水順著壺嘴流進他的口中,帶來舒適和滿足。
    少年僧侶如夢初醒,側過臉衝察恪堪布赧然的笑了一下。
    他低聲解釋,“我昨天晚上覺得好冷好冷,早上就起不來了。抱歉,我是不是錯過今天的課程?”
    “沒事,好好休息。”
    察恪堪布安慰道,沒有提出時間上的謬誤。
    他按著措周的肩膀,叫少年僧侶再在床上躺幾天。
    在察恪堪布走後,小院住進了四位沉穩的僧人。
    他們輪番陪護在措周祖古的身邊,時刻注意少年僧侶的狀態。
    人一多起來,拉姆就沒有了與才旦深入交流的機會。
    她拿著掃帚走進措周的屋子,安靜的打掃衛生。
    先前僧侶們的湧入造成了很多損壞,不少東西都需要丟棄。
    拉姆拿著被壓癟的洛瑪盒詢問,“措周祖古,這個還要留著嗎?”
    “呃,不要了吧。”措周愣了一下,回答道。
    盒子裏的奶渣糖都不知所蹤了,那這個盒子也沒有留下的必要了。
    少年僧侶沒有多想,準備以後換個新的盒子裝糖。
    他看著忙碌的拉姆,誠懇道謝。
    “謝謝你,拉姆。要是你沒有發現的話,我可能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這是我應該做的,能夠救助您是我的榮幸。”
    拉姆背對著措周,賣力的擦拭著銀質水壺。
    她語氣輕快的回複,沒叫措周看見她的表情。
    在打掃過一遍之後,拉姆提著掃帚去新住客的房間繼續打掃。
    一切都稀鬆平常,沒有絲毫疑點。
    措周乖巧的待在屋子裏養病,寺廟也沒有什麽特別的反應。
    似乎少年祖古的重病真的隻是一場疏於照料的意外。
    不過連帶著的,次仁喇嘛終於下定了決心。
    他沒有顧慮任何人的想法,按照罪責逐個懲罰犯罪的僧人。
    明罰敕法下,整個色則寺的氛圍都為之一清。
    那些不良的作風和風氣像是從未出現過一樣,所有僧侶都變得虔心謹行起來。
    新年之前,吞巴家族派人送來了供養。
    他們恭敬的向色則寺祈求祝福,順帶通知才旦讓他留在寺廟中過年。
    木然的年輕人坐在門邊木椅上,依舊滿臉的呆滯。
    傳話的人做足了禮節,久久等候不到年輕主人的回應。
    他自說自話的替才旦答應了下來,後退離開。
    耀眼的陽光照進年輕人眼睛,留下無數久久不會散去的光斑。
    他麵無表情,直到看見路過的拉姆。
    女人垂下眼皮,似有若無的和他對視一眼。
    兩人心照不宣的移開視線,等待夜晚的來臨。
    太陽落山之後,拉姆扶著才旦進了房間。
    溫暖的床榻邊,女人沉默不語的照顧著男人。
    她替他掀開被子,除去衣物,再扶著他躺下去。
    “你準備什麽恢複正常?”
    拉姆掖好被角,湊到才旦耳邊低語。
    年輕人閉上眼睛,嘴唇翳動,“快了,你先幫我送個東西出去。”
    “好。”拉姆什麽都沒問,直接答應了下來。
    第二天早晨,她背著水桶像往常一樣出去打水。
    凜冽的冷風呼嘯著卷過,幾乎吹裂人的皮膚。
    豐滿的女人行走在雪地上,一步一個腳印。
    她繞過山坳,走到終年不凍的小溪旁邊。
    清澈的雪水潺潺流淌,裝滿了碩大的水桶。
    裝滿水的水桶過於沉重,超過了女人的負擔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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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跨過溪水,去往不遠處的灌木林中尋找工具。
    熟悉的灌木林中盡是幹枯的樹木,被積雪染得發白。
    拉姆踩在似曾相識的地麵上,有那麽一瞬的恍神。
    她搖搖頭,仔細的在四周尋找合適的木棍。
    寺廟請來除狼的獵人帶著獵狗靠近,他給拉姆幫了把手,順便帶走了東西。
    在獵人走後,拉姆用草繩和木棍製作了一個簡單的器具。
    她用雙肩背起沉重的木桶,步履維艱的回到寺院。
    然後,在僧人們的注視下走回措周的小院。
    七個供養的銀碗中被逐個灌滿澄澈的新水,向佛陀祈求免去苦難。
    拉姆的雙手合掌高舉,逐個觸碰額頭、口和心。
    一個長頭結束,她的內心重歸平靜。
    從十二月初開始,僧人們就開始為新年做準備。
    門窗上裝飾著五彩的香布,精美的碟嘎中疊放著不同形狀的卡賽糕點。
    人人都穿上嶄新靚麗的服飾,互道羅薩紮西德勒。
    渡過古突之夜,真正的慶典開始。
    屋頂上插著嶄新的經幡,煨燃的柏枝上是嫋嫋上升的桑煙。
    被禁止外出的措周裹著羊羔絨的藏袍,在窗邊輕輕吐氣。
    白色的煙霧從他的口中冒出,哈在窗布上變成細小的水珠。
    少年僧侶伸出手來,抹掉那點水痕。
    他看向身邊的紮巴,眼裏都是期待。
    “我想去院子裏走走,好不好?”
    在希冀的目光中,紮巴有心想要拒絕卻又開不了口。
    他垂下眼眸,隻能閉口不言。
    感受到隱晦的拒絕,措周癟著嘴拖著凳子四處走動。
    他在門邊放下凳子,坐下把厚重的簾子掀起一角。
    烏溜溜的眼睛透過小小的空隙,窺視著屋外的風景。
    拉姆難得穿著豔麗了一次,她頭上頂著蜜蠟的裝飾,發辮上掛著金銀的鏈子。
    脖子上墜的是赤金的嘎烏盒,還有一串珊瑚天珠項鏈。
    腰間係著三四根華麗的腰帶,上麵的寶石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美麗的女人站在空地的中央,踏步、撩手、甩袖。
    縱使沒有音樂的存在,她的舞姿也美得讓人心顫。
    像高原上的精靈一樣,拉姆自由自在的舞蹈著,向天地展示她自己。
    一舞結束,女人仰頭站在院中,感受熾烈的陽光。
    她在措周的讚美聲中回過神來,喜悅的笑容比太陽還要耀眼。
    “拉姆,你過來一下。”
    另一側的門前,才旦風雨無阻的坐在門邊。
    他衝美麗的姑娘招手,將白色的哈達遞到對方的肩上。
    這從未收獲過的殊榮熨帖了拉姆的內心。
    她淺笑著躬身低頭,向年輕的貴族表示自己的感激。
    日暖風和,月令歲吉。
    歡慶的十五天過去,新年結束。
    措周終於得到許可,可以離開待了一個多月的房間。
    在紮巴的帶領下,他在寺院裏走走停停。
    色則寺的高處,層層疊疊的紅瓦尖簷中露出一個白色的尖頂。
    那是格倉上師的墓塔。
    少年僧侶拾階而上,帶著紮巴走了上去。
    他們繞著靈塔順時針轉圈,直到措周停下腳步。
    靠著潔白的護欄,紮巴凝望著天際的黑線。
    遠處的山峰頂端掛著飄展的旗雲,雲幅往下墜去,傾斜著落入山中。
    不祥的感覺縈繞在冥冥之中,讓木訥的僧人緊張起來。
    擔心出現意外,他倉忙催促著措周起步回返。
    順著碎石的台階往下走,下方有人影在巷道中穿行。
    “發生什麽了?”
    措周的聲音響起,不知道在向誰詢問。
    他隱隱約約有些預感,猜到或許是哪位高僧即將離世。
    當初格倉上師彌留之時,僧人們也像這樣湧向一處。
    他們從四麵八方奔向格倉上師所在之處,守護在屋舍之外。
    他們唱誦著祝禱的經文,直到格倉上師入葬。
    少年僧侶遲疑著,不想麵對再一次的離別。
    但僧人們發現了他。
    措周祖古被眾人簇擁著前行,直到到達次仁喇嘛的居所。
    在守門僧侶的冷漠注視下,他怯弱的推開木門。
    伴隨隨著措周的深入,沉重的呼吸聲變得愈發響亮。
    金紅的被毯下,次仁喇嘛費勁的張嘴說話。
    “措周…來…到我身邊來。”
    他緩慢的伸手出來,握住措周的手臂。
    對上那雙滿是悲憫的眼睛,少年僧侶喉嚨哽噎。
    他用力眨了眨眼睛,才慢慢開口。
    “次仁,你也要離開了嗎?”
    “是的……”次仁喇嘛的臉上帶著遺憾和擔憂。
    他環顧屋內所有的僧人,既警惕又無奈。
    最後,次仁還是什麽都沒說。
    他緊握著措周的手腕,叫他待在色則寺裏安心研習佛法。
    不要和他人交往過密,也不要心生雜念。
    蒼老的眼眸裏有著無限期許,叫少年僧侶心中一震。
    在認真思考之後,措周慎重其事的應許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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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坐在床邊,握著次仁的手為他祈禱。
    老人的生命已經到了盡頭,意識也渾濁起來。
    渾渾噩噩之中,時而有一些混亂的隻言片語被他吐出。
    “…固伽阿…原諒我…災厄將臨…”
    短促的字句裏讀不出什麽深刻的意味,唯有濃重的懊悔。
    措周在次仁身邊待了一整夜,直到老人痛苦的離去。
    他俯下身,在屍體的溫涼臉龐上貼了一下,進行最後的告別。
    然後,少年僧侶就被送回了他的小院。
    守護措周的四個僧人逐個離去,取而代之搬進來的是才旦的仆從。
    拉姆也換了個房間居住,逐漸消失在了措周的視線中。
    一切都變得陌生起來,少年僧侶久違的感受到了不安的情緒。
    他主動找到新任主持——拉加日赤巴,表示自己的不適應。
    這位高僧耐心的與措周祖古長談,講述了很多內容。
    最後,少年僧侶稀裏糊塗回到小院裏,沒得到任何答案。
    他依舊每天早起,與進行七供養的拉姆問好,然後晚上回來查看才旦的狀態。
    但才旦的病已經好了,他委婉的拒絕了措周的例行交流。
    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委屈出現在措周心中。
    他不明白為什麽自己明明住在小院中心,卻總覺得被排斥在小院之外。
    少年僧侶憋著一口氣,也不再搭理才旦。
    他和拉姆抱怨這件事情,希望能得到對方的共鳴。
    但拉姆不覺得這是件壞事。
    才旦絕非善類,與他走近了不是同流合汙就是被敲骨吸髓。
    成為對方爪牙的女人至今還對措周抱有善意,她勸說他不要在意才旦的疏遠,過好自己的生活。
    措周聽進去了,也按拉姆的話照做。
    可才旦還是沒有放過他。
    在積雪融化萬物新生之時,一個遍體鱗傷的仆從被送到了措周麵前。
    他們——才旦身邊的那一群人,將措周圍了起來,浮聲切響的乞求。
    “……拜托您,仁慈的措周祖古,求你救救他……”
    “……措周祖古,請您幫幫忙吧……”
    那些嘈雜的哀求聲充斥在措周耳邊,讓他束手無措。
    少年僧侶瑟縮著後退,囁嚅著拒絕,“我不會醫術,你們去找察喀堪布。”
    但沒有人理會他的辯解,人群依舊包圍著少年,逼迫他做出行動。
    越過人影重重,措周的目光看向了人群外的拉姆。
    他希望得到她的幫助。
    如措周所願,拉姆推開人群走了進來。
    女人低著頭,詢問少年僧侶。
    “措周祖古,你有沒有辦法讓他好受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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