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9章 血族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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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叫他別走那麽快,他說不行,草生還在家等著呢……”
    老人抱著一個精致的木盒子,想起什麽說什麽。
    她的手僅剩薄薄一層皮膚,皺皺巴巴黏在骨頭上。
    歲月留下了褪不去的痕跡,讓薛春芽不禁感慨。
    “我年輕時候手可好看了,又白又嫩,指頭肉鼓鼓的。
    那時候,柴生來我家送柴火都要偷偷看兩眼。”
    “太爺爺還會偷看呢?”
    在周化苦的眼裏,周柴生是個古怪的老頭子。
    出生在上世紀初的老人不愛說話到了極點,無論對誰都這樣。
    小時候他以為太爺爺是啞巴,還急著要教人手語呢。
    就這樣周柴生也沒開口,就默默跟著周化苦瞎折騰。
    後來還是外婆發現了這一幕,才哭笑不得的糾正了周化苦的認知錯誤。
    那時候周化苦媽媽剛離婚,沒地方住就回了娘家。
    而太爺爺太奶奶年紀大了,也被外公外婆接到了身邊。
    四世同堂,倒沒啥大矛盾。
    薛春芽性格好,周柴生隻不許老婆之外的人進臥室,其他的都聽指揮。
    周化苦的媽周慧質脾氣雖然有點爆,但也不衝自己爹媽爺奶去。
    隻有周化苦,天天得挨親媽罵,還沒人幫忙。
    因為他外公外婆會裝模作樣的去忙其他事情,而太爺太奶則會坐在沙發邊上看戲。
    各有各的邊界感,一家子人就處得來。
    即便如此,也不妨礙周化苦覺得太爺爺古怪。
    他對老人家的所有深刻印象,都來自於薛春芽的講述。
    無論失去所有家人憤而投軍的少年,還是戰火之中沉穩可靠的青年,以及倔強堅持回鄉的中年。
    在薛春芽的口中,都充滿了別樣的魅力。
    與之相較,生活中的那個沉悶老頭就顯得遜色了許多。
    周化苦曾經懷疑過是不是太奶奶情人眼裏出西施,給太爺爺美化了一些。
    後來他才明白,過往的輝煌終將沉澱,平凡才是最好的歸宿。
    “他當然會偷看,他從小就偷看我。”
    薛春芽得意的笑了下,露出潔白整齊的假牙。
    八歲,她隨父母避難回老家,住在怎麽都不習慣的老屋裏。
    那時候,周柴生就背著兩歲的弟弟趴在牆頭上偷看她。
    後來她大了一點兒,不能出門了。
    周柴生就趁來送柴火的時候偷看她,還用草生當借口。
    再後來她回城裏了,和周家兄弟徹底斷了聯係。
    在軍醫院重逢的時候,他也一直偷看她。
    那會兒,薛春芽還覺得這個戰士怎麽這樣?一點革命品質都沒有。
    後來她去幫忙,看見病曆上的名字才認出來。
    是柴生啊!
    記憶裏髒兮兮的少年早已脫胎換骨,坐那跟杆長槍一樣,薛小護士都不好意思搭訕。
    她憋了半天,才頗為矜持的問出一句既不突兀又能拉近關係的話。
    “草生呢?他還好吧?”
    “死了。”
    重逢的喜悅衝昏了薛春芽的大腦,她根本沒過多思考。
    我怎麽沒想到這個呢?我怎麽能沒想到這個呢?
    年輕的小護士羞愧至極,無顏麵對舊友。
    她掩著濕潤的眼睛,奪路而逃。
    在她身後,周柴生一瘸一拐的跟了上來。
    三月的春風還未除盡冬日的料峭。
    年輕戰士看著小護士哭泣的背影,低聲講述。
    “我去山裏找吃的,那天運氣好找到一片野菜,我舍不得就一直摘。
    等我下山的時候,整個村的人都不見了,連狗都是。”
    講到這裏的時候,周柴生停頓了一下,不知道是在平複情緒還是在調整語氣。
    “我找到他們的時候,已經分不清誰是誰了,頭是頭手是手腳是腳的,全都沒在一起。
    我找到了草生的衣服,但分不出來哪些是草生,所以就一起下葬了。”
    薛春芽停止了哭泣,她轉身回頭低聲道歉。
    “對不起,我不該問。”
    望著她紅彤彤的眼睛,周柴生誠懇的解釋道。
    “我沒跟別人說過,可遇到你我就忍不住想說。”
    “你可以跟我說,你什麽都可以跟我說。”
    薛春芽給出了用一生去完成的承諾。
    直到年華老去,她依舊為此洋洋得意。
    耄耋老人笑得宛如二八少女,嬌羞的抱怨道。
    “他還曉得先走一步,不叫我違背諾言。”
    “是啊,太爺爺一向貼心。”
    周化苦眨眨眼睛,把濕意壓了回去。
    溫暖的臥室裏祖孫兩個東拉西扯瞎聊。
    外麵,該走的儀式已經結束。
    小小的骨灰壇被逝者親人抱起,去往預留已久的墳墓中。
    薛春芽歎息一聲,叮囑周化苦說。
    “叫他們別把墳頭水泥澆死了,我後麵還要進去的。”
    “太奶奶……”
    “遲早的事,我看得開你們難道還看不開?”
    嘲笑完周化苦,老人打開木盒子一樣樣給曾孫子介紹。
    “喏,這是我爹媽當年留給我鐲子,到時候給你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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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些軍功章紀念章什麽的,等我死了要捐要留隨你們。
    ……
    還有,這個平安符給你,你工作危險,沒準用得上。”
    薛春芽捏著三角紙符,已經模糊的記憶裏三個人影圍在一起。
    “這紙還是那年過年我偷出去的呢,草生畫了好多,我就要了這一個。
    後麵結婚的時候我把它拿給柴生看,還給他整哭了,唉。”
    “我會收好的。”
    周化苦接過紙符,十分珍惜的放進小布袋裏。
    怕他收在家裏不用,老太太繼續叮囑道。
    “別藏起來,隨身帶著。你那個工作也不好,萬一遇著什麽,它還能保你一命。”
    “……好。”
    “瞧你就是不信,不信問問小魏道士,他知道的。”
    “小魏…魏修尤魏老?”
    “對,就是他,當年他還想學這個符怎麽畫。你太爺不肯讓他拆符,拿掃帚把他打走了。”
    說完,老太太樂得直接笑出了聲。
    開朗的笑聲中,周化苦有些反應不過來。
    雖然他們一家都在體製內,但相關部門的事情向來是密中之密。
    連他媽都以為他在首都當警察……太奶奶居然知道?
    未經掩飾的疑惑浮在男人臉上,讓老太太更開心了。
    她彎著依舊明亮的眼睛,笑眯眯的揭秘。
    “你剛進去的時候,小魏就打電話來了。他說要好好‘磋磨磋磨’你,報一報被你太爺毆打的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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