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憤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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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莉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眼前的人正熟練地忙碌著手中的工作,可那黑眼圈卻一日重過一日,憔悴之色愈發明顯。
    午飯時,大家都停下手中的工作,離開了實驗室。疲憊地揉了揉酸澀的眼睛,去到休息室,癱坐在椅子上,或咀嚼著午飯或者翻著資料書,來緩解上午的疲憊。
    朱莉看著身旁人木愣愣的吃著麵包德模樣,忍不住關切地問道,“你怎麽了?還好嗎?”
    艾薇停下手中動作,卻依然捧著那個自己五歲時記錄的本子,疑惑抬頭,綻放出一個笑容,“我很好啊,怎麽了?”
    一旁的教授也察覺到了異樣,目光落在她正對著空白本子發呆,忍不住開口,“你看起來可不像沒事的樣子。”
    艾薇摸了摸眼睛下方,“是因為黑眼圈麽?最近有些失眠。”
    朱莉咬著嘴唇憂心忡忡,腦海中迅速回憶著。似乎就是從拿到那份報紙之後,她就變得不太對勁了。
    倒了杯水,遞給她,朱莉試探著問:“是因為報紙上德意日同盟的消息嗎?但他們之前不就已經有同盟的跡象了嗎?”
    在奧運會舉辦的那一年,德國和日本便達成反共協議,次年意大利也加入其中,初步形成了“柏林羅馬東京軸心”。
    隻不過那時還不像現在這樣,明目張膽地結成軍事同盟。甚至還說什麽一方遭到攻擊,另兩方必出手援助,作惡多端的,還在別的國家承認領導地位,真把世界當成他們的了。
    “是啊,早就有同盟的跡象了。”艾薇手中摩挲著那個本子,其實為了安全起見,早就將那幾頁記錄著重要信息的紙張撕掉藏了起來。
    所以現在隻有空白的紙麵,但仍能清晰地想起,前世那個“自己”所記錄下的一切,通篇都是關於故鄉的內容。她能看出前世自己對之後發生慘狀的絕望和無力。
    其實沒有上一世的親身經曆,隻是通過短暫的記憶碎片和文字來陳述,沒有那麽濃重的代入感。不然,隨著知道的越多,越覺得痛苦與撕裂。
    有種知道萬裏之外同胞正在遭遇如下油鍋般覆滅的痛苦掙紮。卻無能為力隻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哀嚎的煎熬。
    以及當他們目睹入侵國與另一個歐洲強國甚至可以堪稱世界強國達成軍事同盟,承認其在東亞,乃至自己國家的領導地位時,內心被絕望徹底吞噬。
    天空仿佛被永遠籠罩在濃稠的墨色裏,在炮火之下,看不到一絲曙光。
    朱莉皺緊眉頭,看著麵前的人似乎在發呆,眼神空洞而迷茫。這一幕,在最近這些天裏已經反複上演多次。
    教授看著她失魂落魄的樣子,忍不住上前,像個父親一樣,輕輕抱住了她,“你到底怎麽了?別一個人擔憂。”
    朱莉也蹲下身,柔聲說道:“還有我們呢,不管遇到什麽事,都可以跟我們說。”
    艾薇看著身旁兩人關心的神色,其實以前她是抱怨的,為什麽一點記憶也沒有。可是後麵又有些慶幸沒有記憶。隨著書看的越多,知道的越多,越覺得割裂。
    她在這裏生活了這麽多年,從幼時,到少年到如今成年。家人真切的疼愛,朋友的誠摯關心,甚至路人的幫助。像一張白紙,在這生活,然後被上色。紙上都是這裏留下的痕跡。
    然而,這個充滿回憶的國家,曾對她的故鄉發動殘酷的戰爭。就在她出生前不久前,八國聯軍的暴行才剛過去,不定年少路上交談的人就曾是參與那場侵略的士兵 。
    在翻閱其中一本落成灰的世界史時得到這段真實記錄的憤怒,沒有前世的記憶,沒有那麽深刻的親身體驗過,都如此憤怒。
    像洶湧的潮水般衝擊內心。在胸腔翻湧,可一方麵在這片土地上生活多年所收獲的溫暖、真摯的情感,又在不斷撕扯。
    滾燙的淚水不受控地砸落在筆記上,暈染開一片深色的水漬。
    她肩膀微微顫抖著,聲音也帶著難以抑製的哽咽:“不知道該怎麽辦,我在這裏真切地感受著關心,在這裏一點長大的,理應回報這份善意。可是曆史太過沉重。曾經想著不要再去想了,一步一步還,反正會勝利的,可是過程太艱難了。”
    朱莉看著顆淚珠不斷從她臉頰滾落,雖不太明白她情緒崩潰的緣由,但仍滿心都是心疼,伸出雙臂將她緊緊抱住,“別怕,有我們在裏呢。你是不是太累了?你眼睛下麵都是黑色的,曬著太陽,一會就睡一會兒了。”
    教授手腳麻利地簡單鋪了鋪床,語重心長地勸道:“我記得羅曼教授說過,我們這學科講究嚴謹,一定要休息好了才行。別再硬撐著,一個小失誤都可能影響到大家。”
    朱莉在一旁附和,“我不開心的時候就喜歡自己靜一靜。不管怎樣,你先好好休息。”
    “謝謝你們。”艾薇揉了揉哭得發紅的眼睛,又望向實驗室裏那些精密的儀器,“不好意思,我狀態太差了,拖累你們了。”
    朱莉輕輕搖頭,溫柔說道:“別這麽說,快好好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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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她在休息室躺下,朱莉關上那扇小門,摘下眼鏡,用衣角慢慢擦拭著,低聲呢喃:“最近大家壓力都太大了。也不知道自己做的到底對不對,會不會連累家人,未來又會怎樣 。”
    博納爾教授抬手揉了揉發漲的額頭,走到窗邊,望向遠方,“那群人一直在盯著,是應該有時間好好歇一歇了……”
    話還沒說完,他猛地頓住,目光緊緊鎖住窗外。一輛黑色的轎車,正緩緩駛進學校,車身的烤漆在日光下冷冷地折射出刺目的光。
    輪胎穩穩碾過地麵,最終在樓前停定。駕駛座的車門率先打開,一位黑製服利落地下車,他身形精悍,迅速繞到車後,以標準的姿勢打開後座車門。
    下來了一位位軍官,一身剪裁合身的黑色製服筆挺整潔,勾勒出他寬厚的肩膀與緊實的腰身,正大步朝樓內走了進來。
    朱莉立刻身體緊繃了起來,“該死的,他們怎麽又來了。”
    教授拍拍她的肩膀,安撫著,“沒事,應該是問實驗進程的,我去報告就行,你在實驗室繼續做著往常工作。”
    朱莉神色凝重地點了點頭,“您小心一些。”
    陽光依然明亮,灑落在身上,卻不再像剛剛那樣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教授走出房間,走廊內學生們三兩成群,幾個身著防護服的士兵,正大步流星地邁進房間,不由分說地把裏頭的研究人員驅趕出來,顯然是要展開一番細致的檢查。
    走廊中央,一位軍官身姿筆挺地佇立著,正仰頭專注地看著牆上的學校介紹。聽到逐漸靠近的腳步聲,他緩緩轉身,臉上漾起一抹恰到好處的笑意,主動伸出手來。
    “您好,博納爾教授,我是恩格?蘭達,請原諒我冒昧到訪,正在例行檢查,希望我的到訪沒有打擾到您。”
    教授收回目光,重新打量眼前這位陌生的軍官。他的聲音清澈,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微笑,幾乎讓人無法將他與血腥殘暴的蓋世太保聯係起來。
    視線下移到遞過來的手,伸手與他相握,語氣平靜而禮貌:“沒想到您還知道我的姓氏,實在是倍感榮幸。此次前來,是為了審查研究進度嗎?請隨我來。”
    “好的,麻煩了。”蘭達一邊應著,一邊與他並排走著,目光像靈動的遊魚般,掃過走廊貼的標語及畫像,不放過的每一個細微角落,仿佛眼前的一切都是稀世珍寶,正細細品鑒。
    “很抱歉,我也實在不想打擾您,隻是我剛被調到巴黎,必要的來熟悉一下環境,因為一直對學校有著一種特殊的情感,所以便來了。”
    教授聽著耳旁人真摯的話,抬頭,目光穩穩地與蘭達交匯。他的神色就如同他話語中流露的誠懇一般,自然又認真,讓人無法輕易質疑。
    蘭達說得輕鬆自在,像是在與老友分享日常,語氣中透著閑適與放鬆。
    “學校通常被視作思想的搖籃、社會變革的策源地以及文化傳統的重要發祥地。所以今天更多的是想來參觀一番,我們隨便聊聊就好,沒必要去詢問室那些嚴肅的地方。”
    博納爾教授握緊了文件,奇怪的,他竟能真切地在這人身上感受到了尊重,絕非流於表麵的敷衍,而是源自內心深處的尊重。
    這讓他不禁回想起之前被蓋世太保問話的場景。被安排坐在冰冷堅硬的桌前,慘白的燈光直射射照在臉上,空氣中都彌漫著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我們還在研發中。”教授低聲說道,語氣中帶著一絲疲憊,“但請相信,我們已經竭盡全力。為此,甚至有一位同事累得在吃飯時睡著了。”
    蘭達點頭,滿是理解的神情,“我完全理解科研工作的複雜性和艱巨性,它本就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而且我也清楚,您所從事的專業存在諸多潛在風險,您一定要多加小心。”
    “非常感謝您能理解我們的難處。”博納爾教授由衷地說道,心中的疑惑卻愈發濃重。
    蘭達微歪頭,雙手交疊往前伸展,放鬆一下身體,看起來懶洋洋的,仿佛在享受這片刻的閑適,“今天天氣真好,先生,您可能不知道我年少時也曾經來這裏留學過,曾經我也希望能在這裏讀大學呢。我還曾經翻閱過你的資料,您很有才華。”
    “是嗎?那可真是我的榮幸。”
    博納爾教授聽著他漫無邊際的閑聊,心中愈發困惑。對方東拉西扯地聊了這麽多,到底有什麽目的?所以盡管滿心不解,但他還是認真地聽著,絞盡腦汁地琢磨著蘭達話語裏隱藏的深意。
    可聽了半天,依然覺得對方似乎真的隻是在像老友一樣拉家常,語氣輕鬆隨和,動作也毫無拘束,全然沒有半分蓋世太保的凶狠與壓迫。
    但是他掃過旁邊人衣服的領章,很年輕,有身居不符合這個年齡的高位。還是本來就在一群餓狼中通過血腥與殘暴而聞名秘密警察的高位,絕不會是普通人。
    手抓緊了文件,聽著身邊人繼續客氣問道,“博納爾教授,很冒昧的問您一個問題,如果你覺得為難,可以不用回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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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實話,我很敬仰你,我很想知道您是怎麽看待我們的,曆史上兩國之間就不斷牽扯,似乎也誤會連連,其實如果我們都能互相真誠理解的話,是不是就能避免很多不必要的矛盾呢?”
    博納爾教授沉思片刻後緩緩說道:“勝者為王。我很明白,人首先得活下去,才有資格談其他。不管懷揣著怎樣的思想,都得以生命作為支撐。所以,我可能要讓您失望了,我的回答可能比較俗氣。”
    “沒有的,人的本性就是趨利避害,這很正常,在我成長的這些年中,也深刻領會過的。”
    蘭達閑散地環顧周圍,眼睛掃過旁邊的名牌,指著其中一扇,露出笑意,“教授,這是您的辦公室吧?去您這裏吧,我們詢問室太暗了,燈又太明亮了。”
    博納爾教授臉上保持著一貫的禮貌,側身做了個請的手勢,“請進,本來也是要檢查的。”
    進到辦公室,博納爾教授將文件遞過去,開始匯報著工作,看著蘭達聽得饒有興致,他並沒有像其他人那樣對辦公室進行地毯式搜索,隻簡單的環顧著周圍。
    待全部匯報完後,才上前一步,臉上帶著歉意的神情,“實在不好意思,占用您這麽長時間,感謝您的耐心講解。”
    博納爾教授不自覺吞了吞口水,他似乎對匯報並不在意,可更不理解了,難道這位陌生的軍官來隻是為了聊天嗎?他來的意義是什麽?
    “我可以和您的助理談一談嗎?”蘭達翻到文件最後一頁,指了指團隊成員朱莉的名字,語氣依舊輕鬆,“你剛剛說累到睡著了的團隊人員不是她吧?”
    教授桌下的手不自覺地握緊,努力保持聲音的平穩:“當然可以,不是,請稍等下,”
    蘭達笑了笑,目光中帶著幾分深意,“您也要注意休息,不用等了,我想她應該到了。”
    話音剛落,敲門聲響起,聽到回音,朱莉走了進來,她的目光與教授短暫交匯,隨後轉向蘭達。教授眨了眨眼睛,默默退了出去。
    朱莉看著坐在桌前的男人。他交疊著雙腿,身體後仰,麵龐冷峻,高挺鼻梁下,笑意悠然,帶著幾分不拘形跡,眼睛半眯著,眸光懶散又透著股洞悉一切的銳利。
    她視線慢慢上移,最終定格在那頂骷髏帽子上。
    “您好,請坐。”蘭達笑著,指了指麵前的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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