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覺得我不是。”不等他回答，蘭達揮了揮手，示意他離開，接著抬眼注視著森冷的牆壁。
    走廊裏傳來皮靴踏地的聲響，像帶著某種軍事化的節奏。片刻後，又一個身著筆挺黑製服的身影走進來。
    蘭達收回目光，拿起旁邊圓潤的玉石球，順勢拋了拋，“格森?史密斯最近有來過維希麽？”
    屬員下意識地挺直脊背，“是。”
    “前段時間，他來到了維希，與您照片上的那個女孩，先後進了同一家圖書室，應該是不知說了什麽內容，那個女孩走出來時，眼眶通紅，神色恍惚，走起路來，晃晃悠悠的。”
    “說了什麽？”
    “不清楚。沒法調查，隻能看出他們走到室外時，不過格森看上去很關心她，就是不清楚是真心還是假意。”
    蘭達垂下眼瞼，“你覺得這種資本會有真心麽？”
    屬員笑了笑，“先生，說不定某個時刻，他也正在和下屬討論我們。”
    “雖然資本這個詞往往可能給人留下冷酷、隻看重利益的印象，但肯定也會有人內心有自己的情感和道德底線。”
    是麽？其實心中也是有答案，格森?史密斯這種人，應該說那一群人慣會權衡利弊，利益至上。但是在她麵前還是能看出是個人的，沒那麽冷血。
    蘭達點燃香煙，猩紅的火光在暮色中明明滅滅，映照著棱角分明的側臉。
    格森，金融，華爾街，美國。
    這場戰爭，美國真的是數錢數的開心死了，對外，之前賣德國日本資源石油，之後賣英國物資軍需，賺的盆滿缽滿。
    對內，針對那些高收入群體，直接被征收了巨額的稅收，高達百分之80，這還不是終點，90或許也有可能。那些因戰爭恐慌而進入美國避難的各國富豪，估計人都傻掉了。
    但是這場戰爭以及羅斯福新政也的確將美國從經濟危機中給扯了出來，製止了國內混亂的情況，改善了生活。
    “居然改革成功了。”蘭達將煙在地上，靴底碾了碾火星迸濺，轉瞬湮滅成灰。
    屬員咽了咽口水，嘴唇數次蠕動著，最終沒有開口說話。
    蘭達沒理他，離開屋內，街道上空空蕩蕩，偶爾會過去幾個檢查宵禁的法國警察或者德國軍人。
    他斜倚在牆壁上，頭頂昏黃的路燈散發著朦朧光暈，在他臉上投下忽明忽暗的陰影。
    百無聊賴間從口袋裏拿出帶著的琥珀，有節奏地拋動著，琥珀內的水花在光影中若隱若現，很像塵封的往事。
    直到巷尾傳來刻意放輕卻仍顯突兀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接著是一道溫和卻帶著幾分謹慎的聲音響起，“少校，很抱歉，這麽晚了打擾您，”
    他緩緩抬眼，莫羅站在旁邊，昏黃燈光勾勒出他溫文爾雅的笑容，以及鏡片後藏著暗湧的眼睛。
    蘭達收回視線，漫不經心地將琥珀拋回手中，有些疏懶的再次靠回牆壁上，“你逾越了權限。”
    “是的，很抱歉，少校。我違反了宵禁。”莫羅語調輕緩，“但請容我解釋，我有極為重要的事，需要向您匯報。”
    蘭達指尖一頓，他直起身體，軍裝肩章的銀線隨著動作在昏暗中泛出寒芒，目光如冰棱般直直剜進對麵人的瞳孔。
    莫羅迎著他視線，扯動著麵部表情，僵硬地笑了笑。
    ……
    艾薇用筆在紙上寫寫畫畫，腦中匯合著這段時間的消息，德國對蘇聯圍攻似乎並不順利，國內大量青年被扣押到德國工廠，生產戰爭所需物資。海量的生活物資、鋼械被源源不斷地投入其中。
    製造出來的炮彈卻全部用來打向另一個國家的民眾。戰爭越拖延，需要的炮彈越多，就像無底洞一樣，對各類資源產生無法滿足的需求。
    同時也不知道國內旱災怎麽樣了，想起與叔叔在維希的談話，她幾乎是崩潰著希望這段時間趕緊過去。
    “上帝呀，你不是去維希自由區了嗎？怎麽感覺好像失眠更嚴重了呢？告訴你個好消息，希望能讓你開心一些。”朱莉與教授大步走了過來，眉頭緊蹙，卻帶著幾分急迫與欣喜。
    艾薇握著試管的手微微收緊，液體在玻璃管壁搖晃，“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
    “莫羅先生傳來消息！”朱莉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聲音因激動而微微發顫，“17號德軍會更換看守輪班，我們準備趁這個機會，燒掉他們搜刮儲存還沒有運走的穀物！我們的民眾挨餓，他們的人也別想吃飽！”
    艾薇一愣，處理好手中試管後，她深吸口氣，立刻轉身，帶著急切，“17號是會輪班，但鬆懈？不會的，反而是最嚴的，那是對外展示的虛假日期。這真的是莫羅先生說的嗎？”
    莫羅就是上次進行封閉課題時給他們加強心理培訓的那位先生。
    “怎麽可能？你聽誰說的？”朱莉瞬間警覺起來。
    教授的神色同樣凝重起來，“這應該是他們的內部消息吧，你怎麽會知道？”
    “國防軍內部查到的，17號是對外放出的虛假信息。”
    道裏希之前調查蓋世太保的那份報告很詳細，去哪裏，喜歡什麽都寫的很清楚。其中有一條是，他17號會根據批次去各個重點區域進行戒備，莫羅在內部不可能不知道這條。
    朱莉低下頭，用力咬緊嘴唇，神色恍惚起來。
    艾薇注意到他的神情，補充了句，“當然，那都是很久之前查的了，現在可能的確有變動。”但是這件事情真的需要好好調查，如果17號實際真的是加大防備的，那麽，相當於一群人去主動去送死。
    教授沉默半響，扶著實驗室的台麵踉蹌了一下，差點摔倒，“關於這件事情，我們會去調查的，如果真的如你所說的一樣，那真的是所有人都在絞刑架上轉了一圈。”
    艾薇忙要去扶他，他搖了搖頭，“我沒事，其實這段時間我也覺得莫羅最近有些奇怪，但是沒有往這方麵想，隻是覺得可能是壓力太大了。”
    “畢竟德國簡直是在創造神話，連蘇聯都節節敗退，南斯拉夫之前換了反德的新政府，11天就被德國打到投降。現在西班牙明顯倒向德國，瑞士、瑞典這些中立國為平衡中立，也在向德國出口戰略物資。”
    教授疲憊地揉了揉發紅的雙眼，每次看到這種消息都會擔憂，會不會有人看到這種局麵而反叛？若如此必然有人會將同伴的生命作為禮物送給德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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