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裹著腥甜的血氣湧進鼻腔，慕星黎的指尖幾乎要掐進黎玄澈手腕裏。
    她能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一下下撞在耳膜上，震得太陽穴發疼——這是靈力徹底紊亂的征兆，五行之力在經脈裏橫衝直撞，像五把鈍刀在血肉裏翻攪。
    "疼麽？"黎玄澈的聲音帶著沙啞的氣音，濕熱的吐息拂過她耳尖。
    他的另一隻手覆上她後頸，掌心的溫度透過布料滲進來，比她體內翻湧的靈力更灼人，"別怕，我在。"
    這句話像根細針，猛地紮進她混沌的識海。
    慕星黎忽然想起前世最後一刻，他也是這樣抱著她，在神墟的風雪裏重複"我在"，直到她的血浸透他白衣，直到她的魂魄碎成星屑。
    那時他說要等她輪回，要守著她重新站在天地間——可此刻他的神魂海翻湧得厲害，她能通過靈契清晰感知到，他的神魂正像被烈火灼燒的蠶絲，一寸寸斷裂成灰。
    "師尊..."她喉嚨發緊，聲音裏浸著哭腔。
    回應她的是更劇烈的窒息感。
    血月的紅光突然變得粘稠，像液態的鋼水裹住兩人，壓得胸腔發悶。
    慕星黎眼前閃過無數碎片：雪地裏被剝去狐尾的老婦，懸崖邊被墮神爪牙刺穿心髒的少年，神樹底下跪成一片的九尾族人，他們的血匯成河，將天際染成與此刻血月相同的妖異紅。
    "生而為守護神族之火..."她突然咬住舌尖，鐵鏽味在口中炸開，痛意讓混沌的意識陡然清明。
    那些隕落族人的目光穿過千年時光，落在她眉心，"豈會屈服於墮神之下！"
    最後一個"下"字幾乎是從齒縫裏擠出來的。
    慕星黎的眼底騰起兩簇金焰，原本被壓製的九尾真血突然沸騰，在血管裏掀起驚濤。
    她能聽見骨骼發出細碎的爆響，後背皮膚灼燒般發燙——九條狐尾的虛影正從她體內破出，每一條都流轉著不同色澤的神火：第一條是熔金，帶著碾碎一切的鋒芒；第二條是青木，纏繞著生生不息的綠意；第三條是玄水，翻湧著吞噬萬物的暗流......
    "星黎！"黎玄澈突然低喝。
    他原本扣住她手腕的手勁鬆了些，慕星黎這才發現他的指尖泛著青灰，連眼尾都漫上病態的蒼白。
    他望著她身後的狐尾虛影，喉結動了動，眼底翻湧著欣慰、心疼與決絕，"你要引動九尾真意，需要神魂為引。"
    話音未落，他的指尖已抵住自己眉心。
    慕星黎瞳孔驟縮，正要開口阻止，卻見一道淡金色的光從他識海飄出——那是神魂的形態，裹著桃花香的溫度，輕輕落在她掌心。
    "用我的魂，點燃你的命火。"他說這話時在笑，可眼角的淚痣卻因為痛楚微微發顫，"我本就是天地同壽的神，碎些神魂......不過是睡上幾百年。"
    慕星黎的手在發抖。
    她能感覺到那團神魂在掌心發燙，像團燒紅的炭，卻又溫柔得像他從前給她遞靈茶時，總要先吹涼的溫度。"你騙我。"她啞著嗓子，眼淚砸在兩人交握的手上，"神魂碎片難再生，你明明......"
    "沒時間了。"黎玄澈打斷她，另一隻手按在她後心，將剩餘的神力全部渡入她體內，"看血月。"
    慕星黎抬頭。
    血月表麵的暗金紋路正瘋狂遊走，像活過來的蛇群，要將整個天地重新鎖進墮神的契約裏。
    她咬碎銀牙，將掌心的神魂團一把按進心口。
    刹那間，九尾真血與神魂之力在識海炸開，九團神火順著經脈直衝頭頂，在她身後凝成實質的狐尾，每一條都比之前亮了十倍。
    "玄天九引，魂契不滅。"她張開雙臂，神火從指尖噴湧而出，在半空交織成古老的咒文，"九尾歸位，神火逆命！"
    最後一個字落地的瞬間，她整個人化作熾白的光團。
    那光比血月亮百倍，比神樹的金輝更灼目，裹挾著九尾一族千年的執念，直衝向血月中的墮神投影。
    碰撞來得無聲無息。
    慕星黎感覺自己撞進一團腐臭的黑霧裏，那是墮神殘留的惡意，像無數尖刺紮進魂魄。
    但她身後的九條狐尾同時揚起，金焰熔開黑霧，青木纏住尖刺，玄水湮滅腐臭......每一條狐尾都在燃燒，每一團神火都在嘶鳴，替她擋下所有侵蝕。
    "不可能！"墮神的怒吼震得天地搖晃，"區區小狐狸......"
    "我們是九尾神族。"慕星黎的聲音混著九團神火的轟鳴，"守護神族之火，是刻在骨血裏的命。"
    黑霧突然劇烈翻湧，像被戳破的氣球般簌簌消散。
    血月的紅光開始黯淡，黑暗退潮似的向後退去，露出遠處千瘡百孔的山岩，和頭頂重新浮現的星子。
    慕星黎的身體重重砸在地上，後背撞在碎石上，疼得她倒抽冷氣。
    但她顧不上這些，撐著胳膊抬頭去看黎玄澈。
    他還站在原地，卻像被揉皺的畫卷。
    白衣上全是血痕，發帶不知何時散了，墨發披散在肩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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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讓她心尖發顫的是他的身影——正像春雪遇陽般緩緩透明，連眉眼都開始模糊。
    "師尊？"她爬過去，指尖剛觸到他衣角，那布料便化作星屑消散，"你說過......睡幾百年就醒的......"
    黎玄澈笑了，抬手想摸她的臉，可手還沒碰到她，就先散成光點。
    他的聲音越來越輕，像風裏的遊絲："我騙你的......神魂獻祭......需要千年才能......"
    話音戛然而止。
    慕星黎的指尖停在半空，那裏還殘留著他最後一縷神魂的溫度。
    她低頭看向自己心口，九團神火已弱成豆粒大小，隨時可能熄滅。
    血月徹底消失了，夜空裏的星子明明滅滅，像極了黎玄澈消散前，眼底那最後一絲眷戀的光。
    "我們贏了。"她對著空無一人的夜輕聲說，聲音被山風卷走，"可你......"
    喉嚨突然泛起腥甜，慕星黎捂住嘴，指縫間滲出的血珠落在地上，很快被風卷走。
    她望著自己逐漸冰冷的手，終於明白黎玄澈為何不回應那句"我們贏了"——他們確實撕碎了墮神的投影，可代價是他用千年神魂，換她這一線生機。
    山風掀起她的衣擺，帶起幾縷燒焦的狐毛。
    慕星黎望著天際泛起的魚肚白，突然笑了。
    她摸出懷裏的玉瓶，那是黎玄澈前日新煉的回魂丹，還帶著丹爐的餘溫。
    "師尊，"她將丹藥塞進嘴裏，甜苦交織的滋味漫開，"我等你醒。"
    可這一次，不會再讓你等三百年了。
    她的眼皮越來越沉。
    最後映進瞳孔的，是遠處山巔的神樹，在晨風中輕輕搖晃，像極了黎玄澈從前站在樹下發呆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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