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星黎踩著晨露離開千幻神宗時，山門前的守夜弟子還揉著眼睛。
    她將月白裙角挽起三寸，青石板路上的苔痕在鞋尖暈開淡綠，遠遠便聽見山腳下傳來的喧鬧——那是人間修仙集市特有的聲浪，夾雜著靈寵的低鳴、法器的嗡響，和修士們討價還價的吆喝。
    \"小師妹這是要去哪兒？\"
    身後傳來清朗的喚聲。
    慕星黎轉身，見雲阡潤抱臂倚在朱漆門柱上，外門長老的玄色法袍被風掀起一角，腰間掛著的酒葫蘆晃出幾點琥珀色酒液。
    他昨日在試煉場見過她破幻時的利落，此刻眼底多了幾分認真：\"內門試煉要百枚上品靈石作入門費，你該不會想靠外門雜役攢？\"
    慕星黎腳步微頓。
    前世她從未在意過這些俗物，如今重生，才知修仙界的門檻從來不是修為，而是藏在玉牌裏的靈石數目。
    她垂眸看了眼腰間新換的千幻玉牌，上麵\"外門\"二字在晨光下泛著冷光：\"今日萬寶閣有拍賣會。\"
    雲阡潤挑眉，酒葫蘆在掌心轉了個圈：\"倒是個機靈的。\"他突然傾身湊近，壓低聲音：\"那赤炎草的消息我也聽說了——不過小丫頭，拍賣會的水可比試煉場深。\"話音未落，他已翻身上了一頭火鱗豹，豹尾掃起的風卷走半片海棠花瓣，\"若遇到麻煩，提我雲老鬼的名號。\"
    慕星黎望著他遠去的背影，指尖輕輕撫過袖中裝著宗門任務獎勵的儲物袋。
    裏麵躺著三十枚上品靈石，是她昨日替宗門清理後山妖藤的報酬。
    前世她總覺得這些身外之物累贅，此刻卻攥得指節發白——她要讓千幻神宗的玉牌，盡早換成內門的鎏金紋。
    萬寶閣的朱漆大門比她想象中更氣派。
    門楣上懸著塊鎏金匾額，\"萬寶閣\"三字被陣紋包裹，每筆每一劃都泛著靈脈的微光。
    她剛跨進去，便有濃鬱的靈草香氣裹著人聲湧來。
    二樓雅間裏飄出修士們的談笑聲，一樓櫃台前圍著幾個挑選法器的散修，連空氣裏都浮動著各種靈力的波動，像一鍋煮沸的靈泉。
    \"這位姑娘，可是來參加今日的拍賣會？\"
    甜美的女聲從側方傳來。
    慕星黎轉頭，見一個穿月白錦緞的女子立在樓梯口，鬢邊插著支金蝶步搖，眼尾的金粉隨著笑意漾開——正是柳若煙。
    她手中捧著個紅木托盤，上麵放著塊刻著\"叁拾柒\"的號牌：\"雅間已滿，姑娘若不嫌棄，可在一樓看台上就座。\"
    慕星黎接過號牌時，指尖觸到柳若煙掌心的薄繭。
    那是長期握木槌留下的痕跡——看來這拍賣會執事，並非隻是空有美貌的花瓶。
    她頷首致謝，跟著引路的小童走向看台。
    經過二樓時，她瞥見幾個眼熟的外門弟子正湊在雅間窗邊，其中一人指著她的方向嗤笑：\"那不是昨日試煉場出風頭的？
    也配坐拍賣會？\"
    慕星黎垂眸落座，將號牌壓在掌心。
    她的位置正對著主拍賣台，能清楚看見台上擺著的紅綢錦盒。
    神識悄悄探出，卻在觸及錦盒的瞬間被一層結界彈回——萬寶閣的防護陣，比她想象中嚴密。
    \"各位道友好！\"
    柳若煙的聲音突然拔高，木槌輕敲台麵。
    她今日換了身墨綠繡金的裙裳，步搖上的金蝶在燈光下流轉，\"今日壓軸之物，是本閣花三年時間尋得的百年赤炎草！\"
    紅綢掀開的刹那，滿場倒吸冷氣。
    那株草約有半尺高，莖稈赤紅如血，葉片上凝著細密的露珠，每片葉尖都跳動著豆大的火焰。
    柳若煙指尖拂過草葉，火苗竟順著她的手指竄起三寸：\"此草主火屬性，最宜金丹修士衝擊瓶頸。
    更難得的是——\"她頓了頓，眼尾金粉隨著笑意更深，\"它的根須裏還纏著一縷地火靈脈，煉藥時能省去三成火候！\"
    慕星黎的神識卻在此時顫了顫。
    她分明看見，那赤紅的草葉間閃過一絲極淡的水藍——像極了她空間靈泉裏流轉的靈光。
    前世她被雷池灼燒時，識海裏那聲歎息曾說：\"靈泉者，五行共生。\"此刻這絲水屬性靈力，正是靈泉在共鳴！
    \"起拍價二十枚上品靈石！\"
    柳若煙的木槌落下，競價聲如潮水般湧來。
    \"二十五！\"
    \"三十！\"
    \"四十！\"
    二樓雅間裏，一個黃衫修士將茶盞重重一放：\"五十！\"他轉頭對同座的人挑眉，\"我家那不成器的師弟卡在金丹中期三年了，這草正好當賀禮。\"
    慕星黎攥緊號牌。
    儲物袋裏的靈石數目在她腦海裏打轉：宗門獎勵三十，加上她昨日用靈泉催生的三株二階靈草換的二十，總共五十。
    可那絲水藍靈力太誘人——靈泉若能吸收這縷水屬性，說不定能解開前世雷池留下的暗傷。
    \"六十。\"
    她的聲音不大，卻像塊石子投入沸水。
    滿場寂靜片刻，接著爆發出哄笑。
    黃衫修士探身往下看，嘴角扯出冷笑：\"哪來的小丫頭？
    練氣期也敢跟金丹修士搶？\"
    慕星黎抬頭直視他的眼睛。
    前世被慕華安背叛時，她也是這樣看著對方舉劍刺來——那時她太弱，連反抗的資格都沒有。
    此刻她指尖抵著儲物袋，靈力悄悄注入，三十枚靈石的重量透過掌心傳來：\"我出六十五。\"
    哄笑聲戛然而止。
    柳若煙的木槌懸在半空，眼尾的金蝶紋微微發顫。
    她望著慕星黎腰間的千幻玉牌，突然福身：\"六十五枚上品靈石一次——\"
    \"慢著！\"
    二樓傳來冷喝。
    慕星黎抬頭，見一個青衫修士倚在欄杆上，袖口繡著黑風盜特有的骷髏紋。
    她瞳孔微縮——前世她被慕華安設計時，正是黑風盜的人截了她的靈舟。
    青衫修士勾唇：\"我出七十。\"
    \"七十一次。\"柳若煙的聲音多了絲緊繃。
    慕星黎的指甲掐進掌心。
    儲物袋裏的靈石隻剩最後五枚，是她留著給靈泉買靈種的。
    可那縷水藍靈力在識海裏跳動，像極了前世瀕死時，靈泉裏那朵始終未開的蓮花。
    她深吸一口氣，將儲物袋裏最後五枚靈石拍在桌上：\"七十...五。\"
    全場死寂。
    柳若煙的木槌重重落下：\"七十枚上品靈石成交！\"她話音剛落，青衫修士突然冷笑：\"小丫頭，你可知黑風盜的東西，從來沒有買走的道理？\"
    慕星黎攥緊裝著赤炎草的錦盒，轉身時裙角掃過看台邊緣。
    她能感覺到背後有七道神識鎖定著自己——其中五道帶著陰寒的死氣，正是黑風盜特有的控影術。
    她低頭看了眼掌心的靈石袋，裏麵隻剩三枚下品靈石，連傳送符都買不起。
    \"客官可要叫輛靈車？\"
    出了萬寶閣，夥計的詢問被她搖頭拒絕。
    她沿著青石板路往客棧走，故意繞進一條滿是藥鋪的小巷。
    藥香混著水汽漫上來，她能清晰聽見身後三步遠的腳步聲——兩個人，穿軟底靴，應該是練氣期修士。
    \"姑娘，借個火？\"
    沙啞的男聲從巷口傳來。
    慕星黎抬頭，見五個黑衣人堵在巷尾，為首者臉上蒙著黑布，隻露出一雙泛著青灰的眼睛。
    他手中轉著柄短刃，刃身纏著黑霧：\"把赤炎草交出來，留你全屍。\"
    慕星黎後退半步，後背抵上冰冷的磚牆。
    她能聞到對方身上的腐臭味——是中了陰毒的修士，靠吸人精氣續命。
    前世她見過這種人，他們的毒囊裏裝著活人眼珠，每殺一人便多一顆。
    \"你們是誰的人？\"她聲音冷靜，指尖卻悄悄按在鎖骨下的神紋上。
    \"少廢話！\"為首者揮刀劈來，黑霧裹著刀風直取她咽喉。
    慕星黎側身避開，卻感覺左肩一涼——刀風擦過皮膚，滲出一串血珠。
    她咬著唇後退，突然聽見識海裏傳來靈泉的轟鳴。
    鎖骨下的神紋泛起金光，空間裏的清冽之氣順著經脈倒湧而上，所過之處，那些陰寒的黑霧竟像雪遇烈日般消融。
    \"這是...靈泉？\"她脫口而出。
    為首者的刀突然頓住。
    他驚恐地看著自己的手——黑霧正從指尖消散，露出下麵潰爛的皮膚。
    慕星黎趁機抬手，掌心凝聚的金芒擊中他胸口。
    他悶哼一聲倒飛出去，撞翻了巷口的藥攤。
    其他四人見勢不妙，轉身欲逃。
    慕星黎卻不追，她低頭看向手中的錦盒——赤炎草的葉片上，那縷水藍靈力正緩緩飄出，融入她的指尖，順著神紋鑽進空間靈泉。
    靈泉裏的蓮花突然輕顫，原本閉合的花瓣裂開一線，露出裏麵星星點點的金芒。
    \"有意思。\"
    極輕的歎息混著夜風鑽進耳朵。
    慕星黎猛然抬頭，隻看見屋簷上一片幽藍的蝶翼閃過，轉眼便消失在夜色裏。
    她摸出腰間的千幻玉牌，玉牌表麵泛著淡淡的幽藍——那是黎玄澈特有的靈力波動。
    回到客棧時，月亮已爬上屋簷。
    慕星黎關緊門窗，將赤炎草取出。
    草葉上的血珠在靈泉裏消融，葉片卻愈發青翠，連莖稈上的火焰都多了絲水藍。
    她盤坐在床沿，閉目感知體內流轉的靈力——靈泉裏的蓮花又開了一分，花瓣上的金紋像極了黎玄澈指尖的火焰。
    窗外，一片幽藍的蝶翼輕輕落在窗台上，停留片刻後，隨著夜風飄向千幻神宗的方向。
    慕星黎睜開眼時，月光正落在她的九尾狐尾上。
    她伸手觸碰尾尖的金芒，突然想起黎玄澈說的\"九心歸一\"。
    或許，她離那九個字，又近了一步。
    客棧外的更夫敲響三更，梆子聲裏，她聽見自己的心跳和靈泉的脈動重合。
    今夜，注定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