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關塞北出迷朔漠,流沙東望陷邊荒第一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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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頭總是不太平,打從高祖皇帝那時就跟匈奴人鬧得不可開交。武帝那會,砸鍋賣鐵,舉全國之力終於把匈奴人趕得不見蹤影。可武帝一死,這幫家夥,就像蝗蟲一樣,不知從哪裏又聚了過來,搞得民不聊生,雞飛狗跳。
好在天佑大漢,又出了個宣帝爺。宣帝爺雄才大略、英明神武。他運籌帷幄於千裏之外,縱橫捭闔於天地之間,沒費什麽事就再一次打敗了匈奴。這次匈奴人沒有躲起來,而是分成了兩派。一派在呼韓邪的帶領下向大漢俯首稱臣,與大漢和平共處;另一派在郅支的統帥下死不悔改,依然鬧事。這郅支離得遠,宣帝爺也就懶得管他了,隻是交代呼韓邪注意著點,不要讓他鬧得太過分。可惜天妒英才,宣帝爺死得早。
宣帝爺死後,劉奭即位,就是當今皇帝。劉奭是宣帝爺的長子,這小子胸存大誌,筆無點墨,優柔寡斷,是非不分,老好人一個。劉奭剛即位,新官上任三把火,總想做點啥,好一鳴驚人,好實現他的平生大誌。其實劉奭在做太子的時候就看不慣他父親整天罰啊罵啊、打啊殺啊的那一套,他覺得這種方式用於管理不厚道,用於生活太低俗。他的理想就是放下刀兵,施行仁政,用道理去說服別人,用真情去打動別人。然而很快劉奭便發現這麽美好的理想實現起來卻很不容易。因為他跟別人講道理的時候,別人跟他講感情,他跟別人講感情的時候,別人又跟他講道理。劉奭想發火,但終究是忍住了,這有悖於他的理想,他想還是慢慢來吧,隻要堅持,理想終究會實現的。
就在劉奭思索著理想的時候,西域那邊出事了。這次挑事的是陳湯,就是老子死了都不回去看下的那個小子。這樣的人鬧事是正常的,隻是這次的事情鬧得有點大。那小子高呼著“明犯強漢者,雖遠必誅”,連招呼都不打,就帶著人跑到康居殺人。據說是殺了一千五百一十八人,連郅支都殺了。這個事情眾說紛紜,有人說陳湯有功,有人說陳湯有罪,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劉奭有點不知所措,殺了這麽多人究竟是不對的,可是也不能責罵陳湯,這有悖於他的理想。
陳湯的事還沒扯清,後麵的連鎖反應來了。呼韓邪聽說郅支被殺了,有點不高興。他想宣帝爺在的時候是說好了的,郅支是由我來注意的,現在卻趁我沒注意,把他殺了,這算哪門子事,這是殺雞儆猴呢,還是過河拆橋,抑或是準備兔死狗烹,鳥盡弓藏啥的。總之他覺得這裏麵有文章,而且感受到了危機。呼韓邪開始思索起來:這打架肯定是打不過大漢,原來跟郅支一起打大漢都打不過,何況現在就他一個,跑掉也不是個事,這麽多年跟著大漢吃香的喝辣的習慣了,受不了那風餐露宿的日子。呼韓邪絞盡腦汁,終於想出了一個法子。他想不如去找劉奭討個公主啥的做老婆,這樣子就是大漢的女婿了,這丈人總不會去打女婿吧。他覺得這個法子很不錯,既解除了可能挨打的危機,又能再娶個老婆,這真是一舉兩得啊。要是漂亮點就好了,他已經在想這個未來的公主老婆長啥樣了。
宮裏的消息傳得很快,街上的人都在議論紛紛。
“三恒,聽說了嗎?皇上許了呼韓邪那胡子一個公主做老婆。”
街頭走來一高一矮兩個巡邏的也在閑聊著這個事情。
“豎爺,我聽說其實不是公主 ,隻是個宮女而已。”那個被叫做三恒的放低聲音滿臉神秘地回道。
三恒個不高,精瘦結實,臉白眼亮,塌鼻細眉,下巴上連個毛渣都看不見,就是個半大孩子。那個被叫做豎爺的個高體魁,黑臉方麵,大眼濃眉,胡子拉碴,是個中年大叔。
豎爺聽三恒這麽說,立即低聲嗬斥道:“臭小子,不要胡說八道,衙門裏麵的文件都下發了,說是公主,你這樣胡說,當心老爺治你。”
“切,要沒那文件,我還真信了就是公主,有那文件,我才不信啦,你不知道嗎,這官家的話你得反著來聽。你不記得上次……”三恒一臉的不在乎。
“好了,好了,不說這個了。”豎爺有點焦急,他趕緊打斷了三恒的話。
三恒很是不以為然,鄙視地看了豎爺一眼。
話題斷了後,兩人也沒再找新的話題,開始專注起街道兩邊吆喝的小販以及街道上來往的行人和牆角屋簷下三五聚集閑聊的人群。當然,這才是他們的本職工作。他們要確保街上沒人鬧事,鬧事終究是不好的。這個工作清閑,不累,也沒什麽危險性,基本沒遇到過鬧事的,就是收入低。但是這些年因為西域那塊不太平,搞的外貿生意不好做,再加上從武帝那會就年年打仗,國庫空虛,公款消費的少了,酒舍、作坊什麽的都很難經營,所以這年頭工作也不好找,能有份差事養家糊口,填飽肚子就不錯了,何況巡邏人員好歹也是衙門裏的公差,吃的是皇糧,端的是鐵飯碗。三恒這個差事還是豎爺花了點精力才弄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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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恒是豎爺的外甥,隻是這小子從小就不愛叫人,舅舅、叔叔、阿姨啥的基本沒叫過。後來稍微大點就跟著別人“豎爺、豎爺”的叫習慣了,一直都改不了口叫舅舅。三恒的父母前幾年過世了,這幾年就是在舅舅家蹭吃蹭喝。這樣白吃白喝了幾年,眼看就快十七歲,半大小夥子了,豎爺的壓力也是大,就想著給他謀個差事,起碼能養活自己吧。豎爺在衙門裏混了快二十年,雖說沒混出個啥名堂,好在人緣不錯,上下關係都還可以。他把這個事情跟衙門裏的師爺說了下,之後,事情進展得很順利,於是三恒就算正式工作了。屈指一算,三恒跟著豎爺巡邏都快半年了。
太陽西斜,將要落山,街上的行人基本都已散去,隻剩下街邊的小販們還在間或地吆喝著。又是平安無事的一天。
“豎爺,差不多到點了,回去打卡下班了吧?”三恒先開口道。
“嗯,差不多了,走吧。”豎爺回道。
兩人加快了步伐,向衙門走去。他們巡邏的街道離衙門不遠,不一會就回到了衙門。到了衙門,看見堂院的告示欄前擠著幾個同僚正在那看著什麽,於是兩人也湊了過去。原來那告示欄裏新貼了一張告示,告示上寫的是:
茲有本朝昭君公主將於近日下嫁匈奴呼韓邪單於,由於隨從護衛人員不足,現緊急招聘護衛人員二百名。
要求:
一,長安周邊郡縣軍公差人員;
二,識文斷字;
三,身手矯健。
主要職責:
一,保護公主及隨行物品的安全;
二,逢山開路,遇水搭橋;
三,迎來送往的雜事瑣事。
待遇:十兩黃金,包吃包住。
報名方式:各縣縣令處直接報名。
補充說明:本次護送,行程較遠,護送人員快則六七個月返回,慢則十來個月才能返回,為免護送人員的後顧之憂,十兩黃金先發放五兩,剩下的五兩等護送人員返回後再發放。
看完告示,豎爺和三恒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地笑出了聲。十兩黃金,這報酬太誘人了,而且是提前發放五兩黃金,有了這麽多黃金,半輩子衣食無憂了。兩人正樂著,卻發現其他幾個同事正快速往後堂走去,不用想,肯定是去縣太爺那報名了。
“三恒,走,咱也趕緊報名去。”豎爺嘴角的笑容還沒消失。
前麵排隊的已經排到大堂了,兩人正準備排上去,就聽到師爺走過來叫道:“都散了,都散了,今天下班了,不登記了,明天上班再過來報名。”
師爺的話剛說完,剛才還靜悄悄的隊伍立馬鬧哄起來,抱怨聲,罵人聲此起彼伏,有罵師爺的,有罵縣太爺的,甚至連皇帝都有罵的,然而罵歸罵,前麵的還是陸續離隊了,後麵的也陸續散了。三恒和豎爺倒是無所謂,這樣更好,明天趕早來排隊說不定能排個更靠前的位置。於是兩人也就隨著人群散了。
兩人到家門口時,天色已經暗下來,星星也都眨起了眼。豎爺的家在城西的街角處,一排四間的大瓦房,還算寬敞。那時,大門開著,正對門的飯桌上點著油燈,菜已經擺上了桌。桌子下首的長凳上坐著一個八九歲的小男孩和一個更小點的小女孩,桌子右邊的長凳上坐著一個十二三歲的大男孩。這幾個是三恒的表弟和表妹,小男孩叫二子,小女孩叫梅子,大男孩叫順子。幾個孩子正圍坐在桌邊流口水,看見兩人回來,高興地從凳子上跳下,衝到裏間的灶台邊,嘰嘰喳喳地叫道:“阿母,可以吃飯了!阿父和表哥回來了。”
三恒的舅母正在灶台邊清理灶台上的汙漬,聽到幾個小家夥們叫嚷,回頭看了一眼,隨即說道:“好了!好了!吃飯了!都去拿碗來盛吧。”
小家夥們在母親說話的同時就已經打開碗櫃,拿出了碗筷,圍到了灶台邊,揭開鍋蓋,盛起飯來。三人盛好飯後陸續來到飯桌邊坐定,美美地吃了起來。三恒和豎爺隨後也分別盛好飯,坐到桌旁加入吃飯的行列。
吃過晚飯,等到三恒和幾個孩子都睡覺了,豎爺才跟妻子說起要報名參加昭君公主送親隊伍的事。他妻子沒說什麽,隻是擔心路途遙遠,不知道二人什麽時候才能回來。豎爺表示現在的世道太平,路上沒什麽阻礙,最多八九個月就回來了,讓她不用擔心。
第二天豎爺和三恒一早就趕到了衙門。後堂的門口已經有幾個來得更早的排在那了,後麵陸陸續續有人趕來,很快就排起了長隊。那天縣太爺似乎起得有點晚,太陽都已經照進後堂了,還沒聽到他的動靜,三恒排隊排得百無聊賴,直打哈欠。快到巳時,師爺跑到後堂喊道:“要報名的去前堂,大人已在前堂就位。”
大夥兒聞言一哄而散,立即向前堂奔去。豎爺和三恒反應還算機靈,總算沒落在最後。
報名很快,縣令大人隻是登記了一下名字,說是要報上去,再做定奪。
下午的時候,衙門的告示欄上多出了一張告示,說是和親護衛人員的報名人數超出了名額,上麵通知縣裏按標準考核篩選淘汰掉部分報名人員。三恒尋思著,不知道要怎麽考核,若是跑步跳躍,他倒在行,要是刀槍劍戟或打架角力隻能看豎爺的了。然而考核這種事卻難不住豎爺,在衙門裏當了十幾年的差雖然薪水沒咋長,見識可是長了不少。這個篩選人員的權利盡然下放到了縣裏,那標準當然是縣令大人說了算,至於縣令大人的標準是啥,豎爺自然是門兒清。通知剛下來沒多久,豎爺就去了趟縣令家,回來就告訴三恒說他們二人考核通過,已經正式成為公主和親的護衛人員了,等到了出發的日子就要去長安城裏報道出發了。三恒想了解是咋考核的,怎麽那麽容易就通過了,豎爺卻搞得很神秘,沒有告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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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進展得很順利,昭君公主出行的日子就定在一個月後。豎爺和三恒的預定金也拿到了,不過師爺並沒有給他們每人五兩黃金,隻給了每人四兩。三恒很惱火,說好的先給五兩,這個朝廷下的公文,師爺也敢弄假。他越想越生氣,最後實在忍不住,便吵嚷著要去縣太爺那邊說理。豎爺趕緊把他拉到一邊,低聲罵道:“你小子,嚷個啥?那二兩是孝敬縣太爺的,不然以你這小身板,毛都還沒長齊,怎麽去做隨從護衛人員?”三恒這才恍然大悟,閉上嘴,不再出聲。
一個月很快就過了,時間來到初春時節。冰雪消融,溪水湍急,柳枝發芽,桃樹開花,池塘裏的鴨子開始呱呱大叫,屋簷下的燕崽也已嗷嗷待哺。公主和親的日子到了,送親的隊伍已經在宮門前集結完畢。隊伍排成兩列,排在最前麵的是單於的迎親隊伍,隊員都身著胡服,騎著棕色高頭大馬。接下來的是兩列騎著白馬昂首挺立的騎兵,他們是皇家的儀仗人員。再接下來是公主的馬車,馬車華彩豔麗,由兩匹白色的高頭大馬拉著,馬車兩側各排列了十來名隨侍的婢女。最後是長長的兩列步行護衛隊伍,三恒和豎爺就在這兩列隊伍的末端。那天長安的街道上站滿了人,皇帝和大臣們都來了,皇帝默默地走到了公主的馬車前,似乎想講幾句勉勵或告別的話語,然而他佇立在馬車前,囁嚅著嘴,終究沒有發出聲。一個大臣走過來,低首跟皇帝耳語了幾句,皇帝無奈地揮了揮手,另外一個大臣便跟著高聲吼道:“啟程了!”於是龐大的隊伍緩緩地動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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