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草原上整整走了兩天半的時間，來到疏榆穀的第四天下午，蒲類海出現在了豎爺和三恒的眼前。蒲類海煙波浩渺，它西連著起伏的山巒，南映著巍峨的雪峰，北邊看不見盡頭，東岸邊幾條溪流由東到西向其匯入，每條溪流兩岸都生長著一排排的紅柳，紅柳附近，茂盛的水草上，到處都是成群的牛羊。年輕的小夥、俊美的姑娘們躲在柳蔭下，坐在溪水邊滌蕩著潔白的雙腳，歌唱著優美的歌謠。那呈同心環狀的蒲類鎮就在蒲類海的東側和一條小溪的北側。兩人趟過小溪，徑直向城東的大院子走去，那裏是老兵故事中的留守漢兵軍營，他們想去那裏看看能否得到一些幫助。
    兩人很快就來到了軍營門口。軍營的四周生長著幾棵高大的樺樹，院內有幾棵梨樹和蘋果樹的樹枝伸出牆外。軍營的大門敞開著，院子裏靜悄悄，沒有任何聲音。兩人走進院子。院子中隻有幾棵枝繁葉茂的果樹，不見任何訓練的設施，地上幹淨得連一片樹葉都沒有。院子的東邊是一排營房，約莫有二十多間，房門都緊閉著。豎爺正自小聲嘀咕道：“這裏似乎沒有人，奇怪？”三恒卻已大吼了起來：“有人嗎？”話音剛落，最東邊的營房傳來了“吱呀”的聲音，房門隨即緩緩打開，營房中走出一個須發花白的老人。老人形貌似漢人，卻是蒲類人的裝扮。老人看到兩人，訝異地說道：“你們兩個是什麽人？來這裏幹嘛？”豎爺見問，趕緊回道：“我們是烏壘的漢軍士兵，來此有公幹。”那老人打量起兩人，警覺地問道：“烏壘士兵？有什麽證明嗎？”豎爺拿出腰間的令牌，走到老人的跟前，遞給他看，老人看了一眼令牌，疑惑地問道：“你們是斥候？來此有何公幹？”豎爺回道：“我們是烏壘的斥候，我們的任務不方便說出來。”老人臉色已經和藹起來，他沒有繼續追問，隻是對豎爺說道：“兩位遠道而來，路上想必辛苦，先進屋休息下吧。”說完，自己先轉身進屋了。豎爺招呼上三恒，也一起進了營房。房內空間狹小，卻還通亮，屋中器具陳舊，但擺放整齊。老人找來了兩個木凳，讓豎爺和三恒坐下，又去打了兩碗水，分別遞給二人。做完這些事，老人走到了窗邊，看著窗外，似乎陷入沉思，沒再理會豎爺和三恒。豎爺見狀暗自思索，三恒則喝起了他那碗水，房間內瞬間安靜了起來。
    三恒的水很快喝完了，他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忍不住問了起來：“老人家，這裏不是軍營嗎？士兵都哪去了啊？”老人聞言，轉過身，詫異地看著三恒，說道：“你們倆這情報搜集的不行啊。這座軍營已經廢棄十多年了，南單於歸漢不久後，朝廷認為西域東北部已經沒有駐軍的必要，這一帶的駐軍點都已經撤銷了。”三恒還想再問問題，豎爺搶先說道：“老人家，您是誰啊？怎麽一個人住在這裏啊？”老人回道：“我曾是這裏的駐守士兵，你們叫我老夏就好了。前些年老伴過世了，孩子們也都獨立了，我想著這軍營廢棄了可惜，於是就搬過來住，這樣方便平時維護修葺。這兩年我總有不好的預感，我想這個軍營遲早還會派上用場。”老人剛說完話，三恒迫不及待地問道：“老夏，你認識大個子嗎？”老夏聞聽此言，看著三恒，愣了一下，似乎陷入了回憶，過了好一會才說道：“好久沒有聽到這個名字了，你是怎麽知道“大個子”的啊？”豎爺怕三恒說多了容易露餡，趕緊說道：“我們在烏壘聽說過大個子的故事。”老夏若有所思地說道：“噢。三十多年前，我跟他是戰友，我們都是那時候跟著趙將軍來的蒲類，時間過得好快啊，一晃快四十年了。”豎爺趁機問道：“傳說大個子當年爬上了蒲類最高的雪峰，去找山神，那山上真有山神嗎？”老夏說道：“那是月牙山，從這裏向西南方向望去就能看到。當地人篤信那山上住著神靈，然而並沒有人見過。山精鬼怪之類的倒是有人遇到過，但隻要不去深山中闖入它們的領地，它們一般也不會主動禍害人類。”說到這裏，老夏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麽，他繼續說道：“不過最近月牙山附近出現了一些異象，那個方向時常會出現滿天的紅光，山中還發生了幾起鎮民失蹤事件。你們不會是為這事而來的吧？”豎爺快速接過話茬說道：“老夏，我們正是為此事而來。這幾年上天多有異象，朝廷通知各地多加調查，都護聽聞蒲類這邊也出現了異象，便派我倆過來調查情況。”老夏微微點頭道：“原來朝廷早就注意到了啊！我的擔憂正是源於這天象異常。前年，有顆碩大的流星墜向莎車以西方向，去年蒲類竟然六月飛雪，今年二月上旬有一天晚上又血月當空，這些都是很不好的征兆，隻怕世道將要大亂。哎！亂世裏，黎民眾生總是最遭殃。”豎爺點頭應和道：“是啊。”說到這裏，豎爺和老夏都沉默了起來。沉默了片刻後，豎爺接著繼續說道：“老夏，我們想盡快去月牙山附近調查下。那裏地形我們不清楚，不知道怎麽過去比較方便？”老夏說道：“你們在這裏先休息一晚，明天我找人帶你們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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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豎爺和三恒起床的時候，老夏帶著一個人來到了他們身邊，那是個年輕人，約莫二十歲左右，體魄健碩，一看就是常年練習武藝之人。老夏給兩人介紹道：“這是我的小兒子，夏雲，是這裏的民兵隊長。他經常有去山中巡邏打獵，對山裏的情況比較熟悉，他帶你們去月牙山附近。”豎爺想起還沒有跟老夏介紹過他和三恒，於是便說道：“我叫吳義豎，平時大家都叫我豎爺。”他又指著三恒說道：“這是潘三恒，叫他三恒就好了。”老夏交代夏雲給豎爺他們講下山中的情況，自己準備早餐去了。夏雲隨後跟兩人說了起來：“這裏到月牙山腳下大約需要一天的時間，我們現在過去，晚上太陽落山之前應該可以趕到，山路大部分地方還算平坦，但也有幾處地方險要難走。當然，去月牙山附近最難的不是路，而是野獸。那山中野獸多，而且愈往深處愈是凶猛。”豎爺最惦記的是那月牙山上，他問夏雲道：“月牙山上，你有去過嗎？”夏雲回道：“月牙山山勢險要，而且多山精凶怪，很少有人去那上麵，我也不曾去過。去月牙山附近調查下，應該是能應付得來，上山，不是我們幾個人能辦得到的。”夏雲邊說邊搖起了頭。豎爺失望地說道：“上不了月牙山，恐怕難以調查到有價值的信息。”夏雲回道：“那也未必，目前來看，異光多是源自月牙山下的山穀。我們先去那附近的山穀看下，說不定能查出蛛絲馬跡。如果確實需要上月牙山的話，那我們得回來從長計議。”
    三人正聊著，老夏那邊的早餐已經準備好了。三人吃完早餐，準備好幹糧，老夏又拿來兩把配有刀鞘的環首刀，遞給豎爺和三恒。三恒收下一把別在了腰上；豎爺的包中一直放著褐衣人遺留的那把鐵劍，便告訴老夏自己包中已有武器；夏雲的腰間也早已別好了兩把環首刀。準備妥當，三人便跟老夏道別，走出軍營，向西南邊走去。他們趟過幾條小溪，很快就到了蒲類海邊。那時，太陽已經斜斜地灑在水麵，映照得水麵一片金黃。三人沿著蒲類海向南邊的山脈走去。半個時辰後，他們來到了一個山口附近。
    山口處立著一個身背長弓、腰掛長刀的瘦高個兒，看形貌應該是蒲類人。那人看見三人，立即迎了上來，高聲叫道：“夏雲，怎麽才到啊？我在這都等了快半個時辰了！”夏雲沒有回應他，而是向豎爺和三恒介紹道：“這是我們蒲類的神射手，塔裏蒲。深山中凶獸比較多，我多找了個幫手。”接著他指著豎爺和三恒跟塔裏蒲說道：“塔裏蒲，這兩位就是我跟你說的烏壘的軍爺，來調查月牙山附近異象的。這位大哥是豎爺，那位兄弟是三恒。”塔裏蒲衝著兩人點了下頭，算是打招呼，豎爺和三恒回以點頭。夏雲給雙方介紹完畢後，絲毫沒有耽擱時間，緊接著對豎爺說道：“豎爺，那我們出發吧。現在進山，估計天黑之前能到月牙山附近。我們在那附近找個安全的地方住一晚上，明天天亮就可以去月牙山下的穀中調查一番。”
    四人在夏雲的話聲結束之後，開始沿著山穀向前走去。這是一處寬闊的山穀，山穀的兩邊是平緩的山坡，山坡上是鬱鬱蔥蔥的林木。山穀中一條逶迤的溪水，潺潺地流向蒲類海，溪水清澈冰涼，是雪山融水匯集而來。溪水邊亂石林立，花草叢生。四人踩著亂石，碾著花草向前方走去。
    起初，道路雖不平坦，險阻的地方倒也不是很多，路上有些野獸，但一般見人就跑了，少數不知死活的東西，還沒等撲到跟前，就死在了塔裏蒲的箭下。經過半天的跋涉後，一座大山擋住了四人的道路。這山寬廣而陡峭，山上草木稀疏，怪石嶙峋，山石多呈赭紅色。到了山下，夏雲對豎爺說道：“豎爺，這裏是赤石嶺，我們已經走了將近一半的路程，爬過這座嶺，順利的話，再有兩三個時辰就到月牙山了。大家應該都餓了，我們在這邊先休息一下，吃點東西吧。”於是四人找了塊平坦背陰的地方，坐了下來，拿出身上的幹糧吃了起來。吃幹糧的時候，夏雲坐到了豎爺和三恒身旁，對他倆說道：“兩位，翻過赤石嶺後，接下來的山都相對平緩，比較好走，但是猛獸凶禽卻多了起來，會更加危險。正因如此，那裏人跡罕至，我和塔裏蒲也隻去過一次，那還是幾年前的事了。當時，我和塔裏蒲，還有幾個年輕的夥伴相約去那片山中探險，我們沿途擊退了一些躲不開的猛獸，一直走到了月牙山下的穀中，在穀中遇到了更加凶猛的怪物，還好那怪物似乎隻是想趕我們走，並不想傷我們的性命，我們才得以逃脫。過赤石嶺之後，你倆跟緊我，不要隨意亂走，我們盡量避開那些凶禽猛獸，避免不必要的戰鬥。”豎爺聞言，想起了老兵故事中的羊怪，輕輕地歎了口氣；三恒聞言想要說話，終究又閉嘴忍住了。夏雲見狀，接著又說道：“兩位不用泄氣，月牙山下的穀前有一座石頭山，我們隻需站在山頂觀察，那穀中的情況便可了解大概，我們探明情況後，再回鎮上商量對策。”豎爺無奈地回道：“隻能如此了。有勞二位。”夏雲回道：“豎爺不用客套，這不僅是二位的事。其實我們也早就想來調查這個事情了。大家都有不好的預感。”
    說完話，大家也都吃飽了，又休息了約莫半個時辰，眾人開始爬山。這山沒有道路可循，隻能攀著岩石向上爬。夏雲爬在最前麵，三恒和豎爺依次跟著，塔裏蒲殿後。兩刻多鍾後，攀岩的疲憊加上烈日的毒曬，搞得三恒開始哇哇大叫，豎爺不停地給他打氣，才讓他堅持了下去。那時，夏雲已經到了山頂，塔裏蒲也超過他們，不久就爬到了山頂。夏雲和塔裏蒲兩人在山頂休息了將近一刻鍾，三恒才大汗淋漓、氣喘籲籲地爬了上來，接著豎爺也到了。站在山頂向雪峰方向望去，雪峰已經不遠，前麵是四座相對低矮的山峰，爬過這四座山峰就是月牙山腳下了。四人在山頂繼續休息了一刻鍾，便再次出發。下山的道路雖然同樣陡峭，但三恒卻沒有再拖後腿，四人用了不到兩刻鍾的時間就到了山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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