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紅光隨著三恒的說話聲出現在了他的肩上。原來吉雲已經收好翅膀，鬆開了抓住三恒衣服的雙手，此刻，她正坐在三恒的肩膀上，左手的食指上擎著一團紅色閃電。
    “是的，你已經停下來，沒再下落了。”吉雲說道。
    “那我們現在怎麽辦？”三恒的臉上浮上了一絲恐懼和一絲焦慮。他借著紅色的電光看向四周，發現四周跟之前沒有任何區別，依然是深邃而濃密的黑暗，就像是無數個黑夜重疊在了一起。幾道下落的沙子還在，隻是下落的速度比之前更加地快了。三恒這時清楚地看到，在紅光照耀的範圍內，大約周邊一丈範圍之內，下落的沙子有九道。九道沙子在他的四周不規則地排列著，離他近的幾乎伸手就能夠到，遠的已經接近光亮的邊緣了。
    “我去四周看下，你在這邊不要動，等我回來。”說到這裏，吉雲笑了起來，“當然，恐怕你想動也動不了。”
    “你要去哪裏？”想到要一個人呆在這漆黑無邊的虛空中，三恒的聲音微微顫抖。
    “我去四周查探下。這片空間沒有什麽約束身體的外力，我飛翔的速度比平時要快很多，很快就能回來。”吉雲說道。
    “這地方不知道有多廣闊，四周一片漆黑，根本分不清東南西北，你要是走遠了還能找到這裏嗎？”三恒一臉疑惑。
    “這個你放心！”吉雲自信地說道，“我們一族經常夜裏活動，黑夜裏辨識方向對我來說完全不是難事。你隻要呆在這裏別動就好了”
    吉雲說完話，便扇動翅膀飛離了三恒肩膀，不久就在一團紅光的包圍下消失在濃密的黑暗中。
    當吉雲如流星般一閃而逝後，三恒再度被徹底的黑暗所籠罩。這黑暗極為深邃，是三恒從未體驗過的。它不僅僅局限於視覺，聽覺、嗅覺乃至觸覺都被其完全吞噬，仿佛黑暗從外部感官一直滲透到內心深處，將他整個人都填滿了。
    三恒眼前漆黑一片，如同失明了一般；耳朵裏寂靜無聲，好似失聰了；鼻子聞不到任何氣味，就像失去了嗅覺；雙手觸碰不到任何東西，仿佛喪失了觸覺。他感覺有個東西鑽進了心裏，這東西無形無狀，卻又似曾相識。他在心底搜尋著這東西，一陣恐懼隨之在心頭蔓延開來，緊接著，這恐懼與那黑暗、那無形的東西融為一體，完全占據了他的身體。
    他想起了“鬼”，這個在黑暗與寂靜中如蛆附骨般的存在，曾是他幼年時揮之不去的噩夢，是個看不見、摸不著的影子，也是他所懼怕的事物中最令他膽寒的。這東西已經多年未曾在他心頭浮現，他原以為 “鬼”隻存在於長安城郊大人們的口中，以及自己幼年那稚嫩的心房裏。可沒想到，在這紅沙之下無盡的虛空之中，“鬼”竟在多年之後再次出現，而且這次給身體帶來的震顫比幼年時還要強烈得多。
    三恒額頭上冷汗直冒，心跳急劇加速。他試圖邁開腳步逃離，卻發現雙腳綿軟無力，根本無處著力；他揮動雙手想要驅趕那看不見的 “鬼”，可雙手如同雙腳一樣，毫無力氣。恐懼感如同洶湧的洪水般呼嘯而來，水流越來越大，水位越來越高。三恒就像一個不會遊泳的溺水者，在洪流中掙紮了一陣後，漸漸精疲力竭，最終被無情的洪流淹沒、卷走。他感到窒息，感到一陣暈眩。很快，他的意識逐漸模糊，直至完全消失。
    不知過了多久，三恒那如死寂般的意識陡然蘇醒。他的內心清明如鏡，可身體卻依舊如同死去一般，絲毫動彈不得。恐懼仍盤踞在他的心頭，他拚盡全力想要挪動身體，可四肢卻不聽使喚。憤怒在他心中翻湧，他大聲怒吼道：“滾開！我根本不怕你們，你們不過是些躲在黑暗中的虛影罷了！”然而，那些仿佛彌散在四周，又好似盤踞在他身體裏的 “鬼”，毫無退去之意。它們與黑暗融為一體，化身為恐懼的實體，緊緊束縛著三恒，讓他如同被繩索捆綁般，無法動彈分毫。
    三恒的憤怒愈發強烈，他瘋狂地掙紮著，口中不停地叫嚷著，讓那些無形卻又無處不在的 “鬼”趕緊滾開。
    隨著時間緩緩流逝，三恒心中的恐懼漸漸消散，憤怒卻愈演愈烈。他感覺自己被戲弄了，那些“鬼”束縛住他的身體，卻沒有進一步的舉動，這就像是一場惡意的惡作劇。這種被愚弄的感覺，讓他既感到羞恥，又無比憤怒。但可惜的是，憤怒並沒能轉化為力量，無論他多麽憤怒，多麽用力掙紮，那道無形的束縛依舊牢牢地禁錮著他。他隻能大聲叫罵，可這一切都是徒勞無功。
    三恒在憤怒中掙紮了很久，最終，憤怒逐漸轉化為絕望。他覺得那束縛他的力量太過強大，自己根本無法逃脫，於是便放棄了掙紮。此時，他的心中既沒有了恐懼，也沒有了希望，一片空白。就在意識再次漸漸模糊之際，突然，一道朦朧的光出現在他眼前。這光微弱得如同夜空中的熒光，然而，就是這一絲光亮，驅散了無盡的黑暗。他的意識瞬間清醒，手腳也恢複了知覺。他用力睜大原本眯成縫隙的雙眼，那光也變得明亮起來。借著亮光，他看到光源處，一個被紅光籠罩、身形如蝴蝶般的身影，如同夜空中一閃而過的流星，快速地來到他麵前。不用多想，來的正是吉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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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吉雲！你可算回來了！”三恒望著懸浮在麵前的吉雲，眼神中滿是激動。
    “沒錯。”吉雲疑惑地盯著三恒的臉，說道，“三恒，你這是怎麽了？才一會兒不見，頭發濕漉漉的，臉色也變得煞白。難道這地方下過雨？”
    “嗬…嗬…”三恒幹笑兩聲，神情尷尬，說道，“沒…沒下雨。剛才迷迷糊糊睡著了，做了個噩夢。”
    “你這膽子，跟老鼠差不多。”吉雲嘲笑了三恒一句，接著說道，“這地方大得很，我剛才至少飛出去三百裏，可還是感覺不到邊際。而且這空間似乎分為三層，最上層就是我們掉下來的地方，那兒有一股向下的壓力。往下大約三裏的地方，有一股向上的推力，那推力比上層的壓力強大得多。我剛才往下飛，剛碰到那推力就被推得失去平衡。咱們現在所在的這一層，既沒有向下的墜力，也沒有壓力，更沒有向上的推力，就好像置身於遠離塵世的太空中一樣。這地方太詭異了，我總覺得這裏存在著某種神秘未知的種族，是他們創造了這片空間。可我剛才出去探查了一圈，卻什麽都沒發現，這地方空蕩蕩的，跟遠離世界的太空一樣。”
    “那我們該怎麽辦？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去，難道隻能在這虛空中等死？”三恒滿臉沮喪，原本蒼白的臉色變得更加慘白。
    “目前唯一的辦法，就是進入下層，借助下層那股巨大的推力，把我們送回上層，衝破紅沙，回到地麵。”吉雲沉思片刻後，緩緩說道。
    “那究竟要怎樣才能進入下層呢？”三恒眉頭緊鎖，思索片刻後開口問道。
    “我先把你拉到上層附近，接著持續用力推你，讓你加速下墜，憑借極快的速度衝進下層。”吉雲飛到三恒的左肩上，仰起頭看向三恒的腦袋說道，“我也不確定這個辦法是否可行，隻能先試試看了。”
    三恒先是搖了搖頭，隨後又點了點頭。實際上，他對吉雲所說的方法並不太理解，但他清楚在當前這種情況下，也沒有其他可行的辦法了。
    “那我拉你上去了啊。”
    吉雲話音剛落，那團紅光瞬間消失，四周重新被濃稠的黑暗所籠罩。緊接著，三恒驚訝地發現自己的身體開始向上移動，而且速度越來越快，沒多久就如同飛翔一般。這一點讓三恒十分不解，他雖然身形瘦小，但好歹也是個體重一百多斤的男子漢，平日裏連開門都費勁的吉雲，怎麽能像拎一片羽毛那樣輕鬆地提著他肩膀上的衣服飛行呢。不過也不能怪三恒反應遲鈍，畢竟他在虛空中找不到著力點，無法像吉雲那樣自由移動，而且他還不知道，此刻自己的體重確實和一片羽毛差不多。
    三恒跟著吉雲向上飛去，耳邊風聲呼嘯，越來越響。飛了差不多半炷香的時間後，三恒的身體猛地一沉，仿佛被一雙無形的大手死死按住，上升的速度迅速減緩。很快，他就感覺到身體不再向上移動，轉而開始向下墜落，他再次驚恐地大叫起來。下墜的速度越來越快，即便那股按住他的力量消失後，下墜的速度依舊在不斷加快。
    恐懼和緊張如潮水般充斥著三恒的心頭，他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他雙手緊緊握拳，嘴巴緊閉，生怕一鬆開手，身體就不再受自己控製，又怕一張嘴，心髒就會從口中飛出去。
    時間仿佛靜止了。三恒感覺自己的身體在高速下墜，可又好像有那麽一段時間，身體根本沒有移動。三恒的臉色愈發蒼白，心中除了恐懼和緊張，又添了幾分焦急，他的雙手握得更緊了。
    不知過了多久，當三恒耳邊的風聲呼嘯得如同沙漠中的沙暴時，一股強大的力量從下往上托住了他，他就像落到了一張彈簧床上，下降的速度迅速減慢。他頂著這股力量又向下移動了一會兒，突然，就像被卷入了龍卷風，整個身體開始瘋狂旋轉起來。
    “啊！”
    三恒忍不住張開嘴巴，大叫一聲。隨著這聲大叫，他的身體如同龍卷風中飄零的樹葉，翻滾著迅速向上飄去。連續幾個翻轉之後，三恒隻覺得頭暈目眩，五髒六腑仿佛都錯了位。一股酸意湧上喉管，緊接著，一股強大的壓力從胃部直抵嘴部。三恒再也控製不住，胃裏尚未消化完全的食物混合著酸水，從口中猛地噴湧而出。接連吐了三次後，三恒的身體終於停止了翻滾，像離弦之箭一般徑直向上衝去。一般來說，箭射出後速度會逐漸減慢，可三恒從旋轉狀態中徑直飛出去後，速度不但沒有減慢，反而越來越快。也不知是因為頭暈，還是速度太快的緣故，三恒感覺沒過多久，身體就遇到了一股阻力，這阻力讓他向上移動的速度慢了下來。三恒奮力揮動雙手，試圖撥開這股加諸在身上的阻力。他心裏清楚，一旦在身體停下來之前還沒能觸碰到沙層，就會再次墜入無邊的虛空之中。
    隨著時間流逝，三恒向上移動的速度越來越慢，時間仿佛也跟著變慢了。此時，三恒心中的恐懼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滿滿的焦急。當三恒感覺向上的移動即將停止時，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他拚命地揮舞雙手，用力蹬踢雙腳，就像一個溺水之人，在深不見底的水潭中做著最後的掙紮。就在三恒向上的移動幾乎停滯，心中萬念俱灰之際，一陣涼意從指尖蔓延到手掌，緊接著，這涼意包裹住了他的手臂，隨後侵襲了他的頭皮，與此同時，一股更大的壓力降臨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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