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眾人進入昆侖丘的第三個夜晚，當夜又是一個漆黑的夜，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當三恒被成合叫醒開始守崗的時候已是子時，那時，睜眼同閉眼已經沒有任何區別。三恒迷迷糊糊地坐起來，又迷迷糊糊地站起來，接著，在勉強走了幾步後，又迷迷糊糊地坐在了地上。他如同手指間一個渺小的螻蟻，獨自同占據全身的睡意對峙著 —— 時而搖搖頭，時而點點頭，時而晃晃身體，時而穩穩身體。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當自我意識逐漸成為身體的主導，睡意漸漸退散時，三恒睜開眼睛，看到遠處的天空中傳來一片瑩白的光。起初他以為黎明已經到來，天空開始泛白，可當他揉揉眼睛，再仔細看向光亮傳來的地方，發現那光源在飄動著，像披著月光的雲朵在微風中緩緩移動。他又看了看四周，四周依舊一片漆黑，黎明沒有任何即將到來的跡象。
    他的目光重新轉向那片光。光的奇異和心中的好奇催促他一探究竟，不過他害怕有意外風險，不敢獨自前往，於是叫醒了所有人。
    當時，時間將近醜時，正是夜色最深的時候，那片奇異的瑩白光芒在夜空中顯得格外耀眼，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它緊緊吸引。
    “那是什麽？好美啊！”香姑忍不住驚歎。
    “不知道啊！我剛從迷糊中清醒過來時，那東西就在那邊了。要不我們一起過去看看吧。”三恒接過話說道。
    “我先過去看看，以防有什麽危險。”焦火的聲音讓正準備向前走的三恒停下了腳步。
    “我去！”成合說著便快速朝著亮光的方向走了過去。
    其他人見狀沒說什麽，而是以較慢的速度跟在了成合身後。幾人中，豎爺雖然傷勢剛剛恢複不久，但他還是主動承擔起了背負袁後的責任。
    那亮光所在的方向也是眾人本來要去的方向，就在前往昆侖丘的最高峰 —— 層城的路上。這是眾人經過觀察和推理得出的結論。因為在漆黑的夜裏，雖然有一處亮光照亮了少許地方，但四周仍然被黑暗主宰著，而要在那濃鬱的黑暗中用肉眼分辨方向幾乎是不可能的。
    不久後，成合返回來告訴正在緩慢行進的幾人，前麵沒有危險，那漂浮的光亮是一群會發光的鳥正在天空中盤旋飄舞。眾人聞言，心頭的好奇瞬間蓋過了之前因不明所以而產生的謹慎，他們在成合的帶領下加快步伐向前走去。很快，眾人便走到了那片亮光的下方。果然，一群小鳥像水中聚集的遊魚一樣，在低空中雜亂而有序地飛舞著。
    那是一種個頭不大、外型像麻雀的小鳥，身上除了頭部和兩個翅膀覆蓋著羽毛外，其他地方都像螢火蟲的尾部一樣光禿禿的，晶瑩的光正是從那些光禿禿的地方發出來的。這些鳥並不怕人，甚至在眾人走到它們的正下方 —— 那是一處隆起、覆蓋著厚厚灌木的土堆，幾乎觸手就可以碰到它們時，它們也沒有任何散開或逃跑的跡象，始終不受影響地按著自己的節奏飛舞著。
    “這是什麽鳥？怎麽像螢火蟲一樣發著光？”三恒看著身旁的焦火，壓低聲音問道。
    焦火盯著那群鳥，搖了搖頭。其他幾人也紛紛搖頭。於是，三恒安靜下來，繼續像其他人那樣觀看頭頂的飛鳥。眾人就那樣抬著頭看著天上的鳥，陶醉在流動的光中，直到那光突然像披著月光的流水般流向遠處消失不見，眾人才像剛睡醒一樣恢複了神智。
    那時，黎明還未到來，四周依舊是純粹的黑暗。不過雖然時間尚早，但眾人已沒了睡意。於是，幾人走到土堆下，找了一塊平坦的草地坐下聊天。聊天內容起先圍繞著發光的鳥展開，後來便沒了核心，大家天馬行空，想起什麽聊什麽。時間在閑聊中流逝得很快，不知不覺東邊的天空已經開始微微發白。當晨光輕輕撥開黑幕，前方猶如天柱般高聳的層城隱約顯現在眾人眼中時，大家站起身準備再次上路。那時袁後已經可以走路，不過成合還是堅持將他背在了背上。
    “咦！你們看這土堆上的灌木和土堆周邊草地上的草，是不是跟其他地方的很不一樣啊？”就在眾人正要繞過土堆向前走的時候，香姑突然大聲說道。
    眾人聽到香姑的話，這才仔細觀察起身旁原本毫不起眼的草木。借著還不甚明亮的晨光，他們發現腳下的草色既不像昨天剛踏入懸圃時所見的亮綠色或墨綠色，也非枯萎時的黃色，而是接近於無色，土堆上的灌木亦是如此 —— 無論葉子還是枝幹，都趨近於無色。他們抬頭望向遠處，即便視線模糊，仍能看到遠處草木顏色正常，且在三丈左右遠的地麵上，有一條明顯的弧形分界線：弧線之外草色深綠，弧線之內卻像是光禿禿的地麵。
    “這土堆有問題！”焦火盯著身旁的土堆，語氣肯定。
    “應該是。顏色異常的草地基本都在以土堆為圓心的圓內，而且夜裏那群發光的鳥始終繞著土堆盤旋，估計是土堆上有什麽東西吸引著它們。”豎爺接過焦火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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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我們趕緊去土堆上找找！”三恒話音未落，已迫不及待地跑上土堆。
    當三恒在土堆的灌木叢中仔細搜尋時，其他人也陸續走上了土堆。土堆上長滿粗短的灌木，高度隻到焦火的腋下。灌木葉子呈橢圓形，邊緣為鋸齒狀，晶瑩通透，像一片片樹葉形狀的琉璃；主幹有豎爺的胳膊粗，旁枝有焦火的胳膊粗，枝幹同樣晶瑩通透，宛如冬天的冰雕。
    眾人在土堆的灌木叢中搜尋了一段時間，卻毫無發現，這讓大家一度懷疑推測有誤。坐在土堆旁休息的袁後見狀提醒，東西可能埋在土裏，眾人因此再次堅信土堆中有不尋常之物。不過土堆雖不大，全部挖開卻非易事，大家不禁犯難。
    “你們看，異常的草地呈規則圓形，說明影響這片草地的東西應該在圓形草地的正中間，也就是圓心位置，我們隻需挖開圓心位置就能找到那東西。”焦火環顧四周，思索片刻後說道。
    “可是，怎麽找到圓心的位置啊？”三恒低頭看著長滿灌木的土堆，先是無奈地問道，接著訝異地喊道，“你們有沒有注意到，灌木的葉子和枝幹的顏色變了。”
    其餘人聽了三恒的話，仔細看向身旁的灌木 —— 那些灌木確實不再像之前那樣通透晶瑩，而是變得有些渾濁、泛著淺綠。
    “這是怎麽回事？”香姑忍不住問道。
    “我明白了！這裏的草木在光線越充足的地方顏色越深，光線越暗時越接近透明。”袁後低頭大聲說道，他的指尖正擎著一團小火苗，火苗下方的草不知何時已變成綠色，且越靠近火苗顏色越深。
    “原來如此！難怪夜裏我們沒注意到灌木枝葉的顏色問題 —— 顯然是因為低空中那群鳥身上發光的緣故，那時這片灌木的顏色還不是這樣。”豎爺恍然大悟。
    “真神奇！”三恒感歎完，又追問，“圓心到底怎麽找啊？”
    “這個簡單！”焦火說道，“這個圓範圍不大，很容易找到圓心。”
    焦火隨即安排眾人定位圓心：他先用繩子測出成合那柄鐵槊的中點，讓成合將鐵槊放在草地上圓弧形分界線附近，使鐵槊兩端剛好抵在弧線上；接著吩咐三恒和豎爺拉直一根十幾丈長的繩子，讓繩子從鐵槊中點穿過並垂直於鐵槊，在灌木叢中留下一道直印跡。隨後，焦火讓成合更換鐵槊位置，重複上述步驟，繩子又在灌木叢中形成一道新印跡。兩道印跡的交叉點，便是焦火所說的圓心。
    眾人找到圓心後，便拔除該位置的灌木，用刀劍挖掘起來。半個時辰後，太陽從東邊群山探出，陽光如顏料潑灑大地，身旁灌木與周邊草地皆成亮綠色，與遠處完全融為一體，難分彼此。此時，成合、豎爺、焦火和三恒已在土堆上挖出一個三尺多寬、一丈多深的方形坑。就在眾人快要放棄繼續挖掘時，坑中傳來一聲清脆的叮當聲。
    當時坑內隻有焦火和成合，聲響是焦火手中短劍碰到硬物所致。焦火立即用劍撥開硬物上的泥土，很快，一塊鵪鶉蛋大小、通體晶瑩透亮的東西露出泥土。焦火將其從泥土中摳出，與成合一起爬出土坑。當他把東西展示給眾人時，它已變成一塊鵪鶉蛋大小的鵝卵石。
    “應該就是這東西了，”焦火盯著手中石頭點頭道，“剛才它在坑中通體透明，像顆發光的琉璃珠，此刻卻變得如同普通石頭 —— 我想是陽光讓它變了樣。”說完，他轉身讓石頭置於自己陰影中，果然，石頭避開陽光後雖未恢複透亮，顏色卻淺了許多。
    “這到底是什麽？為何它不僅自身受光影響，還會影響周邊草木？”三恒見狀連忙問道。
    “我知道了！”北靈恍然大悟，立即用匕首割下一束頭發，從焦火手中拿走石頭，緊緊裹進頭發裏，又在已成線團狀的頭發球上施了道法術。做完這些，她還給不明所以的眾人逐一檢查身體並進行了治療。
    待一切完畢，她如劫後餘生般長舒一口氣。
    “怎麽回事，北靈？”豎爺等她停下，疑惑地問。
    “這是金玻石。我原本以為這東西隻是傳說虛構，沒想到世上竟真有，還被我們遇見。”北靈從袖中取出頭發球，麵露不可思議之色。
    “金玻石是什麽？你幹嘛割掉頭發包它？”香姑摸了摸北靈的頭發，惋惜地問。
    “我曾聽族中長老說過，上古時代有種名為金玻石的珠子。據說這珠子在黑暗中能發光，在光明中卻如普通石子。它散發的光 —— 哪怕微弱到肉眼難察 —— 都能影響四周草木、爬蟲走獸甚至神魔等生靈：受影響的草木，在越黑暗的環境下越趨近無形；受影響的生靈則會同它一樣，在黑暗中發光，在光亮中恢複常態。”北靈時而看向手中發團，時而望向眾人，繼續解釋，“長老說這是世間最毒之物，就連上古醫神岐伯也難解其毒。不過，它的毒性需用人的氣血溫潤一段時間才能完全激發，類似苗人煉蠱需以活物為蠱皿 —— 也就是說，需讓人吞下它，才能釋放全部毒性。吞服者不會立即斃命，但當金玻石毒性被體內氣血完全激發時，會先爛肌膚，再腐血肉，最後蝕筋骨，直至整個人化為烏有。這一過程短則三五天，長則十來日。屆時，吞服者會變成‘毒人’，血液中充滿劇毒，觸之即亡。若未經血氣溫潤，它的毒性僅能讓草木、人獸外形隨光線變化而改變。好在我們在此停留時間不長，受毒影響不深，我剛才已清除了你們體內殘留的毒素，不必擔心身體異變。如今我用頭發包住它，並在發間注入水性靈力：我的頭發是世間最黑之物之一，可讓它完全避光、不透微光；水性靈力雖無法化解經血氣激發後的劇毒，卻能抑製它當前狀態下的毒性，因此現在這珠子絕對安全。”
    眾人聽完，盡皆麵露駭然之色。焦火雖博覽群書，卻也從未聽聞如此詭異之物，其他人更不例外 —— 尤其是三恒，驚得嘴巴久久合不攏。
    “北靈，這東西該怎麽處置？”豎爺聽罷北靈的話，同樣震驚不已。他總覺得這東西帶在身上是個隱患，雖說北靈保證安全，但誰也難保不出差錯。於是，他盯著北靈手中的發團，擔憂地問。
    “帶上，放進你包裏。說不定有用。”北靈說著，將發團遞給豎爺。
    豎爺猶豫片刻，接過發團，解開背上的包，小心翼翼地將其放入包中。
    待豎爺重新背好包，成合已將袁後背到肩上。在柔和的朝陽中，眾人再度踏上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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