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周饒聶耳同焦土,甘水雷澤共傲霜第三章 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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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成,事情沒那麽簡單。”大長老緊緊盯著成合的眼睛,神情嚴肅地低聲說,“穆岸的實力我清楚,如今他很可能已集齊其他七個神器,其力量根本不是我們這個世界的神族能抗衡的。就算你犧牲自己,僅憑一個凡人也無法封印他。記住,千萬不要暴露身份,一定要沉住氣,等待時機。”
    此時,原本準備離開大廳的豎爺幾人走到中央時,發現成合未跟上,便停下腳步。他們看見成合與大長老低聲交談,雖聽不清內容,卻能看出兩人神情凝重,顯然在商議大事。最終,成合輕輕點了點頭,結束了這場談話。
    豎爺隱隱覺得成合與大長老的談話同自己有關。他緊緊盯著二人,試圖從表情中捕捉端倪,可兩人始終隻有嚴肅神色,看不出其他情緒,自然也無法推斷談話內容。
    自從昆侖丘井洞遭土螻攻擊後,豎爺便察覺體內多出一股奇異力量 —— 這力量似屬於他,因確確實實在體內湧動;又似不屬於他,因他完全無法主動釋放。直到剛才聽見大長老的話,他心中的疑惑才終於解開:原來這股力量竟是龜甲之力。雖說不知為何龜甲力量會與自己的身體融為一體,但他清楚,屬於自己的使命即將開啟,命運的齒輪已開始轉動。其實早在遇見薑元時,他便隱約感覺到自己被某種力量選中、引導,似乎注定要踏上對抗邪魔的道路,而如今,這個認知已變得無比清晰。
    玄龜甲的力量能夠對抗邪魔,且已與他融為一體 —— 但大長老的話也如重錘般砸在他心上:凡人之軀根本無法承受玄龜甲力量外放時的劇烈震蕩。他默默梳理著現狀,終於抓住了問題的症結。思緒不由得飄回與三恒被困西域的十年時光:這三千多個日夜,他無刻不在思念妻子兒女;這十年間的每一個決定,甚至包括踏入山海界之舉,初衷都是為了尋得神族、解開結界之謎、找到返鄉之路。然而命運的轉折總是猝不及防,如今他與三恒竟被卷入山海界的滅頂之災,而自己更成了拯救世界的關鍵人物。
    盡管他最大的心願仍是活著回到故鄉,但此刻的豎爺早已做好了犧牲的準備。他想:若必須以生命為代價換取這個世界的存續,隻要三恒能夠好好地活下來、能夠平安地返回故鄉,自己就算死也能瞑目。可尷尬的是,如今他連如何釋放體內力量都毫無頭緒,即便想獻身也無從下手。念及此處,他不再猶豫,毅然朝著大長老與成合的方向走去。
    “大長老,我能感覺到體內的力量,但不知道怎麽施放出來。您能教我如何運用這股力量嗎?”豎爺走到兩人跟前,直截了當地問道。
    “後成,你帶其餘幾位去休息。我想和你的這位同伴聊聊 —— 對了,還未請教你的名字。”大長老話說到一半,抬頭看向豎爺。
    “吳義豎。”豎爺回道。
    “豎爺。”成合插話道。
    “豎爺,你留下來。成合,你帶其他人先去休息。”大長老一邊示意豎爺坐到自己左手邊的椅子上,一邊說道。
    成合應聲離開,走到三恒等人中間,帶著他們穿過大廳,消失在長長的通道裏。豎爺在成合轉身時坐下,待其他人全部離開後,再次開口:“大長老,我體內玄龜甲的力量究竟怎樣才能施放出來?”
    “這股力量需要合適的體魄才能催動。當你擁有能夠承載它的體魄時,自然就能運用。”大長老說道。
    “那我如何才能擁有這樣的體魄?”豎爺追問。
    “方才我與幾位長老的話你也聽到了 —— 以凡人之軀無法催動這股力量。若換作神族擁有玄龜甲之力,尚可通過吸納其他神族的靈力強化體魄,但你是凡人,無法吸納靈力。不過,玄龜甲既選擇了你,你便是預言中的關鍵。預言的奧秘我尚未參透,但你隻需等待時機,在此之前務必確保自身安全。”大長老神情再度嚴肅,與方才和成合交談時如出一轍。
    豎爺默默點頭。
    “我要說的就是這些了。你先去休息吧,記住無論何時都要保全自己 —— 預言得以實現的前提,是你還活著。”大長老說罷,示意豎爺起身,自己也站了起來。
    豎爺再次點頭,起身跟著大長老走出大廳。兩人行至洞口時,成合剛安置好三恒等人返回此處。大長老將豎爺交給成合,自己則去巡視神域防衛工作。
    成合帶著豎爺往山坡上攀爬,進入相鄰的另一個洞口。穿過一段狹長通道後,兩人來到一間廳堂。此處比先前那處洞窟廳堂小許多,卻同樣明亮。廳堂除了靠近通道的一側,其餘三麵牆壁竟各有一扇門 —— 原來這洞窟內除了大廳,還有其他房間,這讓豎爺既意外又覺在情理之中。隨後,成合領著豎爺走進右側的門。門內是間明亮的屋子,光線同樣來自屋頂天窗。三恒正仰麵躺在屋內床上,望著天窗發呆。見豎爺進屋,他立刻翻身爬起,快步走到豎爺身旁。然而不等他開口,成合便先說道:“豎爺,休息,有事叫。我在上麵屋。”
    “豎爺,你剛才留在那兒跟他們說什麽呢?”成合剛推門離開,三恒便迫不及待地問道。
    豎爺將自己與大長老的交談內容如實告知三恒。起初三恒還覺得此事新奇,很快便從中聽出了危機。
    “豎爺,要是那魔頭知道了什麽預言,又發現你可能是預言中消滅他的關鍵人物,那你豈不是危險了?”三恒緊張地說。
    “若預言屬實,我自會平安無事;若隻是胡編亂造的順口溜,我自然也無妨。別想這些了,幾天沒合眼,我們先好好睡一覺吧。”豎爺思索片刻後說道。
    三恒似乎明白,又似乎不明白豎爺在說什麽。他迷迷糊糊地點了點頭,隨後重新走到床邊,躺上去閉上了眼睛。豎爺見狀,也快步走到床邊,解下身上的背包,躺在三恒身旁,同樣閉上了眼。很快,兩人便沉沉睡去。
    那是個明亮的白天,陽光透過屋頂的天窗,像一床金色薄被,輕柔地蓋在豎爺和三恒身上,讓他倆愜意地進入了夢鄉。
    在三恒的夢中,一個看著麵熟,卻怎麽也想不起身份的女孩,立在泛著金色光芒的雲朵上,衝著他招手。那女孩美麗而神聖,宛如陽光般溫暖,恰似花朵般嬌豔,可臉上卻滿是悲傷之色。她的模樣,既像是迷途的少女,又仿佛是落難的仙子。女孩在天上,三恒在地上,無論三恒如何奮力嚐試,都無法靠近女孩。情急之下,三恒高高跳起,伸開胳膊快速地揮打雙手,動作如同鳥兒揮動翅膀一般。出乎意料的是,他真的飛了起來,不過確切地說,是像公雞那樣飛 —— 艱難地飛到兩丈左右的高度後,便開始下落。此後,無論他怎樣拚命揮動“翅膀”,最多也隻能回到兩丈高處,接著又再次下落。就這樣,他一會兒升高,一會兒降落,恰似一隻腳上掛著重物的鳥,在天空與大地之間沉沉浮浮,想上,上不去;想下,下不得。也不知過了多久,當女孩和雲朵都消散不見,他依舊在努力揮打著雙手。飛上天空,已然成了他的執念,至於想要飛上去的初衷,卻早已模糊不清。
    三恒的夢不知何時開始,也不知何時結束。這夢談不上美好,但也稱不上是噩夢。他不願為了這個夢,犧牲寶貴的睡眠時間,於是便任由這夢,如同塞在牙縫中的肉筋,不去理會,等著它自行消散。
    在豎爺的夢中,他回到了故鄉。腳下是布滿泥濘的河埂,河埂兩邊挺立著故鄉常見的楊樹,枯黃的葉子在風中簌簌作響,昭示著深秋或初冬的到來。他的身後,跟著三恒。豎爺帶著三恒,朝著記憶中家的方向走去。起初,四周景致都是記憶裏的模樣,可走著走著,原本熟悉的道路卻突然變得陌生起來,仿佛有股神秘的力量,悄然抽走了他記憶中的某些片段。
    沒過多久,道路上漸漸出現積雪。豎爺踩在雪地上,腳心傳來陣陣刺骨的涼意,這才驚覺自己竟光著腳。他慌忙回頭看向三恒,好在三恒穿著鞋,這才稍稍放下心來。兩人繼續前行,下了河埂後,來到了鎮上。隻見鎮子的街道不知何時鋪上了白色石磚,光潔明亮如鏡麵,蔚藍的天空、蓬鬆的雲朵都倒映在地麵上,讓走在上麵的豎爺和三恒,恍若置身於天宇之中。
    街道兩側,原本低矮的房子早已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棟棟互不相連的亭台樓閣。樓閣間隙間,樹木蔥蘢、花草繁茂,還有一方方水池。池中荷葉輕擺,荷花亭亭玉立,景致如夢似幻。然而,如此美景之下,街道上卻空蕩蕩的,不見半個人影。
    兩人沿著街道朝鎮子西邊走去,快到街尾時,前方終於出現了一些人。有老人、小孩,有年輕人、中年人,有熟悉的麵孔,也有陌生的麵容。豎爺驚訝地發現,人群中竟有他死去多年的妹妹 —— 三恒的母親。起初,妹妹的模樣模糊不清,與記憶中的形象大相徑庭。直到豎爺叫了她一聲,她抬起頭,衝著豎爺和三恒露出一抹微笑,形象才瞬間清晰起來,變回了深深刻印在豎爺腦海中的樣子。
    豎爺剛想讓三恒叫阿母,可眨眼間,前麵的人竟都消失不見了。他急忙拉著三恒向前跑去。跑到原本自家所在的位置時,眼前的景象讓他愣住了 —— 原來的四間瓦房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棟三層高的樓閣。
    他帶著三恒走進樓閣,在一樓搜尋了一圈,確認沒人後,來到了通往二樓的樓梯口。樓梯上塞滿了鼓脹的袋子,樓梯道上方還橫放著幾根竹竿。三恒低著頭,從袋子的縫隙間輕鬆地擠了上去,很快便到了二樓。可豎爺無論怎麽嚐試,都無法擠過去。他急得滿頭大汗,卻無濟於事。
    後來,三恒出了個主意,讓豎爺趴伏在樓梯上的袋子上,然後匍匐向上。豎爺采納了三恒的方法。當他匍匐在鼓脹的袋子上時,這才發現袋子裏裝的是樹葉子。那些葉子青綠欲滴、泛著光澤,顯然是剛摘下不久。然而,這些葉子對豎爺來說十分陌生,他絞盡腦汁,也想不起在故鄉見過這種樹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