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不尋我，我自尋山去。
    紀和等到深夜沒等到周瀲光來，便換了出主意。
    孫山溫習了一會兒書，正打算合眼睡去，就聽見頭上的窗戶紙發出了小小的“啵”聲，一縷極細的絲線懶懶地搭在孔洞上。
    孫山意識到什麽，站起身，悄無聲息地推開了臥房的門，正對著自己的那處窗戶下，滾著一個骨碌碌的小竹筒。
    他撿起小竹筒，塞進袖子裏，回到臥房內，闔上了門，就看見不停打著嗬欠的秦文正吊著黑眼圈，從主堂裏飄進來，手中還握著一杯濃茶，“咦？博遠，你還未休息？”
    孫山頷首，向秦文正致意，“正準備去，你還在看那本書？”
    秦文正點點頭，“我覺得你買的這本書寫的甚好，看的我寤寐思服，這種好書，我居然都沒發現過，今日我要將它墊在枕頭下，好好吸收吸收其中大家的靈氣和文思，等到殿試那天——哈哈哈哈哈哈，就是本公子大展宏圖的好時機！”
    秦文正寶貝似的抱住懷中的那本書，一副嬌羞模樣，看的孫山頗為膈應，他甩甩袖子，道：“是嗎？那就祝你殿試成功，快去睡覺吧！”
    他攆走了秦文正，將臥房自己那側的屏風拉上，黃西不在臥房，倒是留了個方便，隻需要攔住上躥下跳的秦文正即可。
    袖中竹筒滾入指尖，孫山大拇指抵住筒子口，指甲殼輕輕嵌進去幾分，關節處使勁兒，往上一揚，一個被卷好的紙條就從小竹筒裏滾落了出來，在孫山掌心裏安靜地呆著。
    是紀和紀大人給的信。
    自從知曉了紀和打算追查此案到底的心思，孫山一合計、一跺腳，投誠了。
    他參與科考，當然是抱著當官的心思去的，可是被顧家陷害一事後，他已經脫離學習生涯有上幾年，年歲也大了去，身份平冤後也難以繼續入朝當大官，才不配位的質疑必將會讓他在官場中寸步難行。
    而且，自從太子死後，說句老實話，各家皇子都在瓜分原先跟隨太子的那一大波忠誠的文武大臣，他若是進了官場，必定免不了站位風波，與其四處搖擺，不如先擇良木而棲。
    幫他者，四皇子也。四皇子，紀和是也。
    還是堂堂正正以孫山名字活著的時候，他在孫家便了解過幾位皇子的為人。
    五皇子以下，競爭力略小，一是年紀閱曆尚淺，二是皇帝目光不在於此，三是背後世家助力不大。
    二皇子，長年累月被派遣駐紮邊疆，少在皇城，若是加入了他，官場上可能被屢次刁難，且無人相助；而且邊疆風沙太大，他這介瘦弱身子哪裏經得起這般折騰，肯定無法跟在核心身邊辦事；再者，皇帝作為創業之君，下屆儲君必定要是守成之君，儲君之位很大可能是落在文治天下的皇子身上，如此道來，隻能舍棄。
    三皇子，出身高貴，母族煊赫，乃是開國功臣，本人隱姓埋名參加科舉，是近300年來，年紀最小的探花郎。天資聰穎，長相卻過於俊美妖嬈，男生女相，從麵相觀來看，他身上定然是非頗多，自己說話難聽，跟在他手下辦事，定然難過。
    五皇子，出身自然沒有話說，祖父管控戶部，可是大油水的地方，隻是從太子接過權力的那一刻起到皇帝強威統治的現在，每日都能聽到有大貪官落馬被斬的消息，渾水多、是非多，他不敢趟。
    而四皇子紀和，出身同樣不容小覷，母族實力強大，也是開國功臣之一。雖然本人苦心營造出一副沉溺破案、不諳世事的稚氣模樣，對外也總是樂嗬嗬的陽光模樣，但接觸後便知，這些都是四皇子偽造出來的假象，他拜師談墨子，得大家指點，本身聰慧，懂得韜光養晦，手段果決，而且有一顆善心，這才是明君之象！
    他孫山正該為了這樣的皇帝、這樣的由他未來統治的盛世江山所鞠躬盡瘁！
    所以知道自己能又獲得光明的未來後，孫山向紀和投誠了，他也順利地被紀和收下，等這次風波結束，紀和將舉薦他下放去當地方官，一年後又將他撈回中央，可以順利升到五品官員及以上。
    從政之路也將徐徐鋪開，自己的政治抱負也將得以實現。
    如今，替紀大人辦事，更是理所應當，就算是些肮髒手段來讓他交出把柄，他孫山也捏著鼻子認了，成大事者不拘小節，若說這是當官的必經之路，孫山也並不在乎自己的手上會沾有鮮血，從考場一路廝殺過來，多少學子苦讀多年不成功，投湖自縊之人比比皆是，他等成功突圍的人手上，早就濺上了鮮血了。
    孫山願意稱這段心路為覺悟！這是當官者的覺悟！
    當官哪裏能兩袖清風、飲霜賞梅？當官就是你踩我、我踩你，抱著必死之心處處博弈的棋局！
    你若厲害，便是棋手；你若糊塗，便是棋子。執棋落盤後，便再不可退。
    孫山做好了紀和囑咐他幹髒事的投誠準備，緩緩打開紙條，映入眼簾的字跡讓孫山的瞳孔猛烈地震。
    居然會是這件事！
    孫山不可置信的神色在眼睛裏打轉，他艱難地扭過頭去看另一側無人的床鋪。
    孫山真想穿越回一炷香前，給自己幾個大嘴巴子，要你慶幸黃西不在臥房！好玩了吧？玩脫了吧？
    紙條上赫赫寫著：找到黃西，暗地裏向他透露明日晚上我要突然離去的消息，並看著他，在明日晚上之前，不能叫他脫離了你的視線。
    本來黃西就神出鬼沒的很，平時又跟著大人辦事，甚少回來，叫自己盯住黃西，自己又該去哪裏盯著他人呀？
    孫山露出一個比哭更難看的笑容來，苦澀地將手中紙條處理掉。
    城中有宵禁，六扇門更是嚴格管控著進出，他去哪兒找黃西，他又能去哪兒？
    他突然有點理解秦文正的平日做法，想必也是鬱悶到無處可發，於是就放飛自我了。此時此刻，孫山何嚐不想放飛自我呢？
    雖然不是髒活，但這件事的難度對於孫山本人而言，不亞於孤身逛花樓，揣著一百兩進，帶著一百兩出啊！
    黃西，快回來吧！
    孫山雙手忍不住抱在一起，看著空中幽亮的月亮，默默地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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