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煊的聲音。
    他不是被關在白馬寺麽？
    不，聽那死老頭的話，公孫煊應該是被暗中放回京城來了。
    霍雅正的腳步慢慢放緩，豎起耳朵，仔細聆聽著那幾道心聲。
    公孫煊：……大哥總是這樣，一點都不聽人勸……好不容易回來了……為什麽不和我一起住……非要來這裏當個廚子……
    隨即而來的是一個陌生的聲音，就如同平日裏圍在耳朵邊嘰嘰喳喳的百姓的聲音：早知道就不和他們說我在這裏打工了……後悔……全來圍觀我……我是猴子嗎？
    那聲音絮絮叨叨的，一說起話來就打不住：好煩啊……上朝的時候，被一堆叔叔伯伯圍著逗……下朝了還有一堆手下等著匯報事情……好不容易解脫了，為什麽又是這麽多人……
    那聲音帶著疲憊和若有若無的絕望：我是猴子嗎？我是猴子……啊，我為什麽要回來……好累啊……誰願意來跟我換換位置……為什麽當太子事兒多就算了，不當了事兒還是這麽多？
    公孫煊：大哥又在想什麽事情？除了我的事情，不準想其他人……為什麽那些勾著哥哥不放的人還不去死……本來就煩……哥哥是我的……
    霍雅正冷哼一聲，腳步一轉，進了一間包廂。
    狼子野心，就憑你，也配肖想大哥？
    他在心中嗤笑，一把年紀了，不老老實實相看姑娘，竟然還敢妄求哥哥的垂憐。
    就算哥哥還活著，也看不上你這個老東西。
    霍雅正眼中細微的光芒漸漸衰弱下去，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太子的死究竟是真是假。
    大哥臨終前對自己的囑托，還將光羽軍托付給自己，霍雅正深深地知道，大哥若不是到了完全無力回天的地步，他是絕對不會將這些告訴自己的。
    畢竟他這個大哥，總是想著多抗一點、再多抗一點，這樣像自己這樣的人，就可以少吃一點、再少吃一點苦。
    更何況，光羽軍雖說是太子親兵，但也始終沒上得了台麵——這是太子親自私自養起來的死士衛隊，連皇帝也未曾告訴過，他們被培養的目的，就是保護太子那八個兄弟、五個姊妹和朝中的重臣。
    有必要時，這些人會為了那些人義無反顧地去死。
    太子難得的自私，竟然是用在這種地方——難道他不知道，他得了重病，等他死後，這些人不會為了爭權奪利掐起架來——皇家哪裏來的親情？朝堂哪裏沒有生死風波？天子薄情，最看重的兒子還是個天真的傻子！
    這些人，憑什麽得到大哥的愛！這些人，憑什麽就坐在那裏享受！
    霍雅正默默掐住了掌心，惡狠狠的眼神從麵具下刺出，刺向虛空。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這些，沒有人比他更了解光羽軍的實質，這裏麵大多數人都是征戰之難後的孤兒，或者是一身了無牽掛的人，太子承諾他們食物、錢財、屋舍、資源，隻要他們一個承諾，一個自願赴死的承諾。
    幾乎所有加入光羽軍的人，都是活不下去的人，承蒙太子恩情，他們都願意為太子許下自願赴死的諾言——當初還在民間苟延殘喘、壓根不知道自己是皇子的霍雅正亦是如此。
    為了混一口飯吃，霍雅正把自己的命交到了周瀲光手上，他年輕、他有天賦，他隨時可以臭不要臉的撕毀承諾跑路——光羽軍中大部分人都可以如此，但無一例外，他們都被周瀲光的景願和胸襟征服了，大家都自願的留了下來。
    那個時候，霍雅正就想，為他而死、為如此的太子而死，有什麽不好呢？
    那些得到了太子庇佑的人、那些根本不知道太子為他們付出了多少的人，就偷著樂吧。
    如果，僅次於此就好了。霍雅正的神秘身世被解開，一下子，他的地位就徹底地轉換了。
    他親眼看見了那些高高在上享受著的人，那種長期按捺在心底的不滿，如火山般噴湧出來。
    憑什麽義薄雲天的太子死了，這些腐敗朽臭的蒼蠅還活著！
    憑什麽這些人享受著太子的恩情，還唾罵著太子的無恥！
    霍雅正廢了一番力氣，把自己從執拗的漩渦裏拉扯出來——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麽用呢？太子死了，難道還能活過來嗎？
    ……
    霍雅正知道周瀲光不會騙自己，五年前他對自己囑托的話，完全不會是無的放矢，周瀲光確確實實的是到了生命的結點。
    但是，那個人，同公孫煊對話的那個人究竟是誰？
    為什麽，為什麽這麽像大哥！
    大哥若是得到了什麽機緣回來了，為什麽不來找自己呢？
    霍雅正默默地安慰著自己。
    可……大哥真回來了，卻不來找自己……
    難不成是因為嫌棄自己？
    他聽得那京城裏的謠傳，對自己產生了厭惡之情？還是說，自己處理渣渣的時候，沒注意，被大哥看了去，大哥覺得自己手段太過殘忍，以至於……
    霍雅正攥緊了拳頭，眉心蹙起，來源於母親的蜜色皮膚繃得緊緊的。
    揣揣不安的心，一時間被高高懸掛起來。
    自己做了大哥不喜歡的事情麽？霍雅正咬住自己柔軟的唇瓣，一顆小虎牙試探性地踩在那花瓣一樣的唇瓣上，少有的瞧著周圍新鮮的風景。
    難得可愛的表情，罕見地在那張習慣了冷臉肅然的臉上綻放出來，一側站著的歲玉戳了戳昆山的胳膊，兩人飛快地眉來眼去一番。
    歲玉：大人這個表情……哇，真的會讓人忘記他的真實性格……好可愛啊~
    昆山：這是你花癡的地方嗎？不怕被老大看見麽？收斂點！
    歲玉：要你管，哎喲，你不覺得大人這個表情特別的惹人憐愛嗎？不管男人女人都會被吸引到的吧！
    歲玉瞪著昆山不放：你敢說你不覺得大人好看？
    昆山小幅度地搖頭：這怎麽可能！大人當然是頂頂好看的！在我心中，大人簡直是男人中的男人，雄性中的雄性！
    霍雅正朝眉來眼去的兩人輕輕掃了一眼，兩人吵鬧的心聲立馬停了下來，一副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的模樣。
    歲玉：可惡！居然被大人逮住開小差了！完蛋了！
    霍雅正轉過頭，不再理會故作鎮定的兩個下屬，敲了敲茶杯：“水。”
    昆山立馬上前一步，賠著笑給霍雅正斟了一杯茶。
    歲玉也有樣學樣地給自己找了事情做：“大人，我去催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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