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隊長發完話，知青們也就三三兩兩地散了去。
    周瀲光不出意料地又被大隊長叫住了，這次大隊長神情比上午還溫和些，也沒了逗弄小孩的心思。
    他說道：“你會騎馬不？”這隻是個挑起話頭的引子。
    明兒上午七點半，這個老地方，大隊長會派人把知青們三三兩兩地領走，然後手把手地領著人教他們幹活。
    至於知青們要幹什麽，沒有他們挑三揀四、選來選去的份兒，這都要聽大隊長的。
    大隊長對周瀲光有點想法，所以打算先探探周瀲光的底子，再給他安排任務。
    “我沒學過騎馬，但我學東西很快，”周瀲光猶豫一二，委婉地說道，他猜的出大隊長想做什麽，他現在的身份是南方人，一般是接觸不了這種東西，但是他又要盡快接觸宇文拓，“您別小瞧我，我看上去要比北方人瘦弱些，但我力氣可不小。”
    沒有了記憶的宇文拓有點難搞，周瀲光說實話，真心實意地如此想著，就看今天對自己避之不及的態度，周瀲光就難免生了氣。
    幾分埋怨下，更多的是委屈和心酸，他難道是什麽見不得人的洪水猛獸嗎？
    大隊長不置可否地聳聳肩，以為周瀲光在誇大其詞掙表現，幹巴巴地說了句，“是嗎？那以後有機會，也讓你學個騎馬試試。”
    說完，他又無意地問起：“聽說你讀完了高中，學習很不錯吧？”
    周瀲光這裏就沒有謙虛了，他認真道：“我是我們那兒的第一，從小學到高中，一直都是。”
    “我跳級讀完的書，後麵也去幫忙幹過體力活，然後就下來了。”周瀲光說道。
    大隊長點點頭，掏出根旱煙點了，“不錯啊，現在就是要讀書，讀書好啊，改變命運。”
    周瀲光應和了兩聲，便跟著大隊長往回走。
    路上，他聽見大隊長自言自語地感慨道：“我家那個臭小子，高二，點讀書性子都沒有，天天上躥下跳的，沒個讀書人的樣子，成績也狗屎。天天就盼著放假回來騎馬，氣死他老子算了。”
    直到走到了蒙古包門口，路上不做聲的周瀲光才開口道：“我下來的時候，別的都沒多帶，就是帶了套筆記做個紀念。”
    說完這句話，他又緊緊地閉上嘴。
    大隊長吐了口煙圈，在門外把煙掐了，“你是個聰明孩子，我家那臭小子……唉，不多說了。”
    草原的晚上，降溫降得快，冷。
    宇文赤珠便算好了時間，在帳子裏煮了奶茶，熱乎乎的下肚，那是草原人的心頭好。
    周瀲光也分到了一碗嚐嚐。
    大隊長莫炎、宇文赤珠、宇文拓、周瀲光三個按順序圍成一圈，草香味從燃著的火爐裏飄出來。
    宇文拓埋頭不語，一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模樣。
    莫炎和宇文赤珠說說笑笑，很是親昵。
    周瀲光也垂著眼睛，不做聲地做著自己該幹的事情。
    直到莫炎緩緩開口問道：“阿拓，你期末成績多少分？”
    宇文拓淡定開口：“語文六十二，數學六十一，其他幾門都是六十。”
    不出他所料，莫炎的訓斥聲很快就響了起來。
    “老子叫你比上次少考一分就不準你騎馬，你還真他娘給老子隻多考一分！你要氣死我啊！”
    “你看看人家，從小學到高中，沒有一次不是年級第一，你不是班級倒數第一我就謝天謝地了！”
    “你爹我基因這麽好，你娘這麽聰明個人，怎麽生出你這個傻子來？”
    莫炎裝腔作勢地罵完，然後看向了周瀲光，“小周同誌，聽說你帶了筆記下來，可不可以給我這個不成器的兒子分享分享，也讓他長點慧根來？”
    周瀲光適當地抬起頭：“好。”
    一場鬧劇結束，宇文赤珠打著哈欠先休息去了，莫炎留下來收拾東西，宇文拓不知道什麽時候就跑走了。
    周瀲光為了避免尷尬，隻好幫著莫炎一起收拾，順帶著就聽了不少老父親對不成器兒子的嘮叨。
    夜深，草原安靜下來，大家幾乎都熄了燈，隻有偶爾能聽見想家的孩子幾聲低低的抽泣。
    周瀲光安靜地鑽出了帳篷，隻有夜深人靜的時候，他才好意思去幾塊木板擋住圍成的旱廁上個廁所。
    草原條件艱苦，縱然周瀲光意誌堅定、不怕吃苦，但頭一回來草原，還是有不少不習慣的地方。
    莫名的就開始想念南方的廁所了。
    周瀲光提好褲子，才往回走一會兒，就被一家夥盯上了。
    這家夥極其狡猾，躲藏的位置十分隱蔽，若不是周瀲光靈魂強度高，還無法斷定此事蹊蹺。
    風聲簌簌，牧草颯颯。
    明月高懸，天空一望無際。
    周瀲光猛地被撲倒在地上。
    他看見了這個鬼鬼祟祟的家夥，也看清了這家夥模樣。
    鳥喙碰了碰周瀲光的額頭，那雙靈動的眼睛依舊，隻是帶上幾分留戀和懷念。
    周瀲光不可置信地低聲喊道：“芒種？”
    大鳥眼神發亮，翅膀張開，得意洋洋地理了理它光滑亮麗的羽毛。
    一雙大腳在周瀲光身上踩來踩去，踩得周瀲光齜牙咧嘴。
    四筒幫周瀲光接通了人鳥溝通轉換器。
    芒種啾啾的低音炮夾子音在周瀲光耳邊響起：“你記得我！那個傻嗶——主人居然把我忘了，鳥一個人好孤單、好寂寞。”
    聽芒種解釋，它莫名其妙地就來到了這個地方，還從幼鳥又長了一次，發現這個世界變了非常多，尤其是它親愛的主人居然把它忘了，還不會講鳥語了。
    芒種踩著周瀲光的肚子，抱怨道：“蠢主人，自從跑去天烏草原打仗後，很久都沒回來了，鳥都長了三斤肉了，他還不回來，現在鳥找到主人了，主人卻變成白癡了！”
    芒種氣憤不已，周瀲光輕撫它的鳥頭，解釋道：“他被壞人陷害了，忘了所有人，你就別怪他了。”
    芒種用霸氣漏了而憨憨的眼神看著周瀲光，低聲道：“鳥知道，鳥當然知道了。鳥答應過主人，他在，鳥在，沒有人可以分開鳥和主人。鳥會給主人多捉羊，讓他想起鳥的。”
    它說完了，歪著頭想了一會兒，補充道：“嗯……不能捉圍欄裏的羊，會被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