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西北望,射天狼(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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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們倆,跟著老陳。”莫炎用一對二的方式分起了人。
    周瀲光意料之中的被分到了宇文拓的一組,想到昨日莫炎恨鐵不成鋼地歎氣聲,周瀲光大概就能猜到莫炎的良苦用心。
    可他分明記得,宇文拓從小到大都是一個聰明伶俐的孩子,成績不至於像莫炎嘮叨的那般差勁吧?
    周瀲光狐疑地摸了摸耳垂,偷偷掃過牽著韁繩的宇文拓,難不成是……腦子變傻了?
    他的腦海裏活靈活現地呈現出一副生動的情景來:
    宇文拓像是一個漏了氣的氣球一樣,在宇宙中吹來吹去,然後緩緩落在某個星球上,變成了流著口水隻會“啊吧啊吧”的幼稚兒童。
    宇文拓猛地一寒顫,撓撓自己的後腦勺,不自在地往遠離眾人的方向走了幾步。
    莫炎沒看見底下兩人的小動作,大手一揮,道:“開始吧!”
    幾組人便紛紛散開,一組往馬廄走,一組往圍場走,還有一組……總之,大家很快就忙碌了起來。
    日子一天天過去,分到馬場的知青也越來越適應現在的生活,也更加懂得如何與馬兒打交道。
    一天下午,宇文拓騎著馬,帶著身後兩人奔馳在草原上,駛至一處,三人便停下腳步,暫作歇息。
    宇文拓躺在草地上,嘴裏咬著根野草,目光悠悠地凝望著天空。
    今日沒什麽太陽,雲層又厚又寬,或許很快就會有一場暴雨將至。
    周瀲光扭過頭看向宇文拓,不經意地說道:“你好像在躲著我,是我做錯了什麽嗎?”
    宇文拓聞言一驚,心虛地放大了點聲音:“躲著你?我為什麽要躲著你?”
    看見身邊的另一個人並沒有注意到這裏,他才放鬆了神情,低下聲音來:“你不要亂說話。”
    周瀲光微微一笑,“是嗎?或許是我太敏感了,我覺得我們應該能成為不錯的朋友。”
    “是嗎?嗬嗬,”宇文拓尷尬地撓撓頭發,“也許你說的是對的。”
    他不由得陷入沉思,自己真的有在躲著周瀲光麽?
    不過就是起床起早點,回來回晚點,這是為了錯峰出行嘛。
    也不過是人家來找自己問問題的時候,支支吾吾地岔開;也不過是晚上補課的時候走神多了點……
    他就是——就是——宇文拓沉默了,他貌似真的是在躲著人家,還很沒有禮貌的那種。
    可是,宇文拓偷偷瞥了一眼周瀲光,見到這個人,他就完全靜不下心來,下意識地想要躲開他溫柔的目光;可是不見這個人,自己的心又像是被貓抓了一樣,總覺得過意不去。
    宇文拓抿起嘴,嘴硬地道:“我才沒有躲你,我隻是覺得不要好,我、我,咳咳、我比較有距離感,離得太近,很不自在而已。”
    周瀲光淡淡地哦了一聲,他從草地上支起胳膊,又迅速站了起來,他的目光還是那麽溫柔,掃過宇文拓的時候,宇文拓能很清晰地感知到那如水一般輕輕蕩漾的感覺。
    他笑了道:“我明白了,那以後,我會跟你保持距離的。”
    臭小子,還距離感,敷衍人可不是這麽敷衍的吧?周瀲光皮笑肉不笑地想道,真當自己是熱臉貼冷屁股貼習慣了。
    泥人都還有點脾氣呢,周瀲光心中升騰起點點不滿和慍怒來,他故意朝著遠離宇文拓的方向走了好幾大步,總該給這家夥一點教訓看看。
    宇文拓聽見周瀲光說出那句話的時候,心中就後悔了,他知道周瀲光沒做錯什麽,都是他自己心裏奇怪地別扭著。
    討厭他,宇文拓說不上來,喜歡他,宇文拓又覺得怪怪的,可是真要遠離了他,宇文拓現在已經開始覺得不舒服了。
    他怔怔地看著周瀲光越走越遠,心裏有一個聲音說道:“這就是你真心想要的嗎?”
    淡淡的失落徘徊在他的心頭,揪著他的心隱隱作痛。
    但是青年人的矜持和驕傲讓宇文拓開不出口來,他大概是被這才來不過一個月的溫柔青年寵壞了,他就是開不出口來。
    宇文拓是家裏的“小霸王”,小時候不管別人說什麽,他認定了一個道理,就算是他老子把皮帶抽斷了兩根,他也不帶認錯和哭泣的,他性子又倔又狠,對外人狠,對自己更狠。
    他娘宇文赤珠就經常說,我家阿拓啊,是天上的鷹,是該有點脾氣,不然就不是她生下來的兒子。
    莫炎可不信,他向來利落行事,奉行的就是孩子不聽話,抽一頓就好;一頓不夠,就多來幾次。既然宇文拓是鷹,那他莫炎就是熬鷹的人,看看誰才能撐到最後去。
    直到宇文拓初一那年,與校外的流氓打架,被莫炎逮了一個正著,三根牛皮帶都抽斷了,才打著宇文拓說了對不起,終於打服了宇文拓。
    宇文拓也才變成了老父親眼中除了成績不好,但哪哪都算的上驕傲的孩子。
    大抵是母子同心,反正宇文赤珠將一切看在心裏,她知道,這頭倔強的小鷹並沒有屈服,他隻是隱忍了下來,以敏銳且迅速的姿態學習著強者的生存法則,而總有一天,他會給莫炎一個“驚喜”。
    而誰才能真正馴服這頭傲慢的小霸王,大概是要等到她兒媳婦來了。
    隻是沒能讓宇文赤珠想到的是,這宇文拓“小霸王”的這一麵,恢複的速度,比她預估的還要快的多。
    天空包容著一切飛向祂的生物,而小霸王也很快找到了屬於他的那片天空——不過貌似他還沒察覺到,天空被他氣得,已經單方麵跟他鬧毛了。
    論玩冷戰,沒有比活了這麽多次的周瀲光更擅長的了。
    神出鬼沒,非必要時刻,宇文拓就連周瀲光的衣角都看不見。
    每天夜裏,他都忍不住偷偷看向周瀲光的帳子,就算是一道小小的光從縫隙中溜出來,他心中都不自覺軟了半分。
    就好像,兩人從來沒有鬧掰過,還維持著一副其樂融融的模樣。
    一天路過羊圈,宇文拓聽見了姑娘們的歡呼聲。
    他側頭看過去,隻看見周瀲光脫下了軍綠色的外套,白色襯衫在陽光下熠熠生輝,他左手揪住了打算跑路的羊,右手護住驚嚇的知青姑娘。
    那知青姑娘長得白皙,在陽光下更是白的耀眼,烏黑亮麗的辮子搭在身後,她驚訝而開心地搭著周瀲光的胳膊。
    她任由周圍人的起哄和打趣聲響起,羞紅了臉頰。
    宇文拓逃似的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