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傑站在巷口梧桐樹下，八月的風裹著牛肉湯的香氣鑽進鼻腔。
    二店門口的紅幅被吹得獵獵作響，排隊的人龍從玻璃門拐到街角，穿校服的學生踮腳往店裏張望，拎菜籃的阿婆舉著號碼牌跟熟人嘮嗑。
    他摸出手機時，班級群的提示音正像小鼓似的"叮叮"敲著。
    "景明這小子。"他掃了眼屏幕，陳景明剛發的"傑記火燒也是傑哥的呀~"還掛在群聊最頂端，後麵跟著兩秒的沉默。
    李毅風的問號像炸了串兒，"？？？
    沈傑什麽時候成老板了？
    他不是剛高考完嗎？"
    手機在掌心震動，張雅雯的消息跳出來："建輝呢？
    他不是李記的兒子嗎？
    跟沈傑什麽關係？"付宇城的追問緊隨其後："投資了多少錢啊？
    不會是找家裏要的吧？"
    沈傑望著二店門楣上"傑記餐飲"的新招牌，陽光在鎏金字體上跳了跳。
    陳景明的腦袋突然從店門探出來，圍裙帶子歪在肩頭，舉著湯勺喊："傑哥！
    第三鍋牛骨湯要起鍋了！"他應了聲，低頭時正看見陳景明在群裏發的"反正比你們想象的多"，尾音帶著點挑釁的弧度。
    群裏突然炸了。
    丁俊傑的消息像連珠炮："景明你別護短啊，咱們班誰不知道沈傑家情況？
    他爸住院花了不少錢吧？
    哪來的十萬投餐飲？"李毅風跟著補刀："就是，我爸說現在開個像樣的店沒五十萬下不來，沈傑要是真投了，怕不是借的高利貸？"
    沈傑指尖抵著手機殼上的裂紋，這道痕是前世送外賣時被電動車撞的。
    那時候他蹲在雨裏撿散落的餐盒，伍芷清撐著傘站在五步外，說"沈傑你這樣真不像個男人"。
    此刻陽光曬得後頸發燙，他聽見自己心跳聲蓋過了街角的蟬鳴——原來被人當眾質疑，竟比被人輕視更痛快。
    "叮咚"。
    劉悅莎的消息帶著截圖砸進來："我上周陪我媽去一店，看見沈傑在對賬。
    賬本上寫著"傑記餐飲控股人：沈傑"，還有他的身份證複印件。"李建輝的對話框緊跟著跳出來，平時總板著臉的班長這次措辭生硬："我爸跟沈傑簽了合作協議，他確實是二店大股東。
    投資款是他自己跑銀行貸的，跟家裏沒關係。"
    群裏突然安靜得能聽見呼吸聲。
    丁俊傑的頭像閃了又閃，最後隻發了個"......"；李毅風的"哈哈開個玩笑"顯得格外刺耳；伍芷清的消息隔了半分鍾才來，字裏行間帶著虛浮的笑："傑哥真厲害，我就說你跟別人不一樣。"
    沈傑望著手機屏保上和陳景明的合照——高三晚自習後蹲在操場吃烤腸，兩人臉上還沾著粉筆灰。
    那時候陳景明奶奶住院，是他把攢了三個月的補課費塞給對方："就當我借你的，等你發達了還我十根烤腸。"此刻陳景明的私信彈出來："傑哥，我二叔剛才打電話說今晚來二店，你幫我接下？
    他耳背，我怕說不清楚。"
    他立刻撥了號碼，聽筒裏傳來陳虎躍的大嗓門："景明這臭小子，說你開了大店？
    我帶兩瓶二鍋頭來給你賀喜！"沈傑笑著應下，餘光瞥見玻璃櫥窗裏陳景明正踮腳擦招牌，發梢沾著湯汽凝成的水珠，像極了高三那年他蹲在醫院走廊，眼睛紅紅卻硬說"奶奶的病會好"。
    "在笑什麽？"
    清甜的女聲從身後飄來。
    沈傑轉身，薑雅琴抱著那本《餐飲管理實務》站在樹影裏，發尾沾著點碎陽光。
    她今天沒穿校服，白襯衫紮進淺藍牛仔裙，鞋尖還沾著點沒擦幹淨的泥土——和昨晚他揉腳時看到的一模一樣。
    "群裏消息。"他把手機遞過去，薑雅琴垂眸掃了眼，忽然輕笑："陳景明這招"半真半假"用得妙，既沒暴露具體數額，又把質疑堵回去了。"她抬眼時，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影子，"不過某人的耳尖怎麽紅了？"
    沈傑手忙腳亂去摸耳朵，薑雅琴已經繞過他往店裏走，裙角擦過他手背："不是說要帶我分析商業模式？
    走啊。"
    "等等！"他突然想起什麽，從褲兜摸出車鑰匙晃了晃，"今天不開電動車，坐大勞去。"
    "大勞？"薑雅琴腳步頓住，轉身時眼裏浮起笑意，"你什麽時候買的勞斯萊斯？"
    "想什麽呢。"沈傑耳尖更紅了，"陳虎躍叔的貨車，他剛說今晚開來，我借來裝貨。"他指了指停在巷口的銀灰色貨車，車鬥裏還堆著半袋麵粉，"不過...我上周考了駕照。"
    薑雅琴歪頭看他，忽然伸手替他理了理歪掉的衣領。
    她的指尖帶著點涼意，沈傑喉結動了動，聽見她低笑："沈老板，你的商務車該洗了。"
    "那...你先去我家換身衣服？"他脫口而出，說完又後悔，"二店剛開業，湯油容易濺到...我媽去年給我買的襯衫，沒穿過..."
    薑雅琴沒接話，從帆布包裏掏出條月白色連衣裙。
    裙角繡著淡粉色的玉蘭花，布料在風裏輕輕晃，像一片落在地上的雲。"早上路過裁縫店，看這料子適合今天的陽光。"她舉著裙子在身前比了比，"要幫忙挑配飾嗎？"
    沈傑盯著那條裙子，忽然想起昨晚她塞進自己懷裏的書——書頁間夾著張裁縫店的收據，日期是八月七號。
    他張了張嘴，最終隻說："我在巷口等你。"
    "好。"薑雅琴抱著裙子往他家方向走，走了兩步又回頭，指尖輕輕碰了碰腳背，"對了，昨晚你揉腳時...我腳背有點腫。"
    她沒再說下去，轉身時馬尾辮掃過肩頭。
    沈傑望著她的背影，陽光透過梧桐葉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忽然聽見自己心跳如擂——那個總在圖書館翻商業案例的薑雅琴，那個會把鞋尖沾著泥土的腳伸到他麵前的薑雅琴，此刻正抱著他完全沒見過的連衣裙，往他家走去。
    巷口的風突然大了些，吹得二店的紅幅嘩嘩作響。
    沈傑摸出手機，班級群裏陳景明還在刷"傑哥牛掰"，他低頭回了個"今晚請你吃十根烤腸"，抬眼時正看見薑雅琴從巷尾轉出來。
    月白裙子被風吹起一角，露出腳踝上淡淡的紅印——像朵開在皮膚裏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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