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燈初上時，沈傑開著勞斯萊斯停在新天地大飯店門口。
    海明遠熟稔地接過車鑰匙，薑雅琴剛解開安全帶，他已探身替她攏了攏被夜風掀起的裙角："裏麵空調足，別著涼。"
    飯店大廳的水晶燈在兩人頭頂流轉，薑雅琴的目光卻隻落在沈傑微蜷的指節上——那是方才替她剝銀杏葉發夾時被枝椏刮出的紅痕。
    她悄悄勾住他的小拇指，他便順勢將她的手塞進自己外套口袋，掌心的溫度透過薄呢料滲進來。
    "沈傑！薑雅琴！"
    趙俊帥的大嗓門從二樓傳來，兩人抬眼，穿白襯衫的男生正扒著欄杆揮手，身後圍了七八個同學。
    薑雅琴剛要鬆開手，沈傑卻握得更緊："坐角落。"他垂眸對她笑，"你上次說人多吵得頭疼。"
    角落圓桌鋪著藍底碎花桌布，沈傑拉著薑雅琴在靠牆位置坐下，轉身時袖口掃過她發間的銀杏夾，"叮"地輕響。
    服務員端來熱毛巾，他先替她擦了擦指尖："先墊墊肚子，等會菜涼了。"
    清蒸鱸魚端上來時，薑雅琴的碗裏已經堆了去了刺的魚肉、剝好的蝦，還有顆剝得溜圓的鵪鶉蛋。
    她咬著筷子看他專注的側臉，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影子："沈傑，你像我奶奶養的老母雞。"
    "老母雞？"沈傑抬眼，見她眼睛彎成月牙，喉結動了動，"那也是隻護食的老母雞。"他把最後一隻蝦放進她碗裏，"上回你說食堂蝦線沒挑幹淨，我練了半宿。"
    鄰桌突然傳來輕笑。
    林慧語端著果汁杯湊過來，發梢的水鑽發夾晃得人眼暈："沈傑，我能喝口雅琴的ad鈣奶嗎？"她指尖點了點薑雅琴手邊的小藍瓶，"我小時候也愛喝這個，可好久沒喝到了。"
    薑雅琴剛要把藍瓶推過去，沈傑的手已經覆在瓶身上。
    他抬頭時笑意未減，眼底卻像蒙了層霧："這是她從超市貨架最裏層翻的，說是生產日期最新。"他屈指彈了彈瓶身，"你要喝的話，我讓海叔明天買一箱送來，成嗎？"
    林慧語的指尖在桌沿絞了絞，強笑著擺手："不用不用，開玩笑的。"她轉身時撞翻了薑雅琴的茶杯，深褐色的茶漬在淡粉色裙角暈開，"對、對不起！
    我去拿紙巾——"
    "我有。"薑雅琴抽了張濕巾要擦，沈傑卻按住她的手。
    他解下自己的西裝外套，輕輕搭在她腿上蓋住汙漬，動作慢得像怕碰碎什麽："先披著，海叔車裏有備用裙子。"
    那邊鄭妍昕端著紅酒杯過來了。
    她塗著正紅色口紅，發尾卷成小波浪，往沈傑身側一倚："沈大少，散場能捎我一段嗎？
    我家就在理工大學後門，跟你們回學校順路。"
    沈傑垂眼剝著新上的螃蟹，頭也沒抬："不順路。"
    "怎麽不順路？"鄭妍昕的指甲掐進杯壁，"從飯店到理工後門，再到師大，明明是同一條路——"
    "雅琴怕黑。"沈傑突然抬頭，目光像刀鋒劃開她的話，"她回宿舍要走一段沒路燈的林蔭道，我得送她到樓下。"他把剝好的蟹肉塞進薑雅琴嘴裏，"對吧？"
    薑雅琴含著蟹肉點頭，眼睛亮晶晶的。
    鄭妍昕的紅酒杯"哢"地磕在桌沿，她扯了扯裙擺："我去趟洗手間。"轉身時高跟鞋踩得地磚咚咚響。
    隔壁桌突然傳來壓低的議論。
    馮秋婉撥弄著筷子，眼影在燈光下泛著珠光："我就說她不敢摘口罩，該不會是......"她掃了眼薑雅琴方向，"長得不好看？"
    "可沈傑對她是真上心。"鄭妍昕剛補完妝回來，鏡子還捏在手裏，"上次我看見沈傑在圖書館給她占座，書都擺成小堡壘......"
    "那是沈傑戀愛腦！"馮秋婉嗤笑，"伍芷清多漂亮啊，他前世跟個蒼蠅似的追人家——"
    "咳。"
    沈傑的指節敲了敲桌子。
    薑雅琴正垂頭用吸管戳ad鈣奶，聞言抬頭，指尖輕輕扯下口罩。
    暖黃的燈光落進她眼睛裏，鼻梁挺得像小天鵝的頸，唇色比剛才喝的酸梅湯還淡些。
    馮秋婉的筷子"當啷"掉在地上。
    她盯著薑雅琴，喉結動了動，想說什麽又咽回去。
    鄭妍昕的補妝鏡"啪"地合上，鏡麵映出她發白的臉："我、我去幫林慧語拿紙巾。"
    薑雅琴把口罩重新戴上，偏頭看沈傑："她們說我什麽？"
    "說你像春天的銀杏葉。"沈傑替她理了理被空調吹亂的發梢，"好看得讓人挪不開眼。"
    散場時，服務員過來結賬。
    沈傑剛要掏錢包，趙俊帥紅著臉撲過來："我爸給的卡！
    說沈兄弟來吃飯必須他請！"他踉蹌著撞翻椅子，馬辰逸趕緊扶住他，目光卻往馮秋婉那邊飄——她正站在玻璃幕牆前，望著沈傑的車影咬嘴唇。
    "雅琴，我送你——"馮秋婉剛開口，馬辰逸突然擠過來，把趙俊帥往自己肩上帶："馮同學，趙哥喝多了，你幫我扶他去車上？"他衝馮秋婉擠了擠眼睛，"我車就停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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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薑雅琴挽住沈傑的胳膊往門外走。
    晚風掀起她的裙角，露出裏側被茶漬染成淺褐色的布料——那片汙漬上，正別著枚銀杏葉發夾，和她發間的那枚一模一樣。
    飯店旋轉門吐出最後一批人時，晚風卷著銀杏葉撲在馮秋婉臉上。
    她望著沈傑那輛銀灰色勞斯萊斯的尾燈，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方才在玻璃幕牆前，她分明看見薑雅琴裙擺上別著枚銀杏葉發夾，和發間那枚一模一樣。
    那是校門口"拾光奶茶店"的限定贈品，隻有買滿三十杯才送。
    "沈傑！"她突然快走兩步，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麵敲出急促的鼓點。
    沈傑正替薑雅琴拉開車門，聞言側過身，眉峰微挑。
    他的影子被路燈拉得老長，剛好罩住馮秋婉塗著珠光甲油的腳尖。
    "我......我家在錦繡花園，"馮秋婉喉結動了動，強扯出笑，"剛才聽趙俊帥說，你車要經過那邊......"
    "不順路。"沈傑的聲音像浸了冰水，指尖還搭在車門把手上。
    薑雅琴站在他身側，口罩邊緣露出的眼尾微微上挑，倒像是在看什麽有趣的戲碼。
    "馮同學，"馬辰逸突然擠過來，校服外套搭在臂彎裏，目光卻黏在馮秋婉泛紅的耳尖上，"我車就停東邊停車場，大眾途觀，空間大。"他掏出車鑰匙晃了晃，金屬碰撞聲在夜空中格外清晰，"送你和趙哥回去，成不？"
    馮秋婉的臉瞬間漲得通紅。
    她這才注意到趙俊帥正扒著馬辰逸肩膀，嘴裏含糊喊著"雅琴好看"，酒氣混著燒烤味直往人鼻子裏鑽。
    馬辰逸的喉結動了動，又補了句："我爸新給的車，真皮座椅......"
    "不用了。"馮秋婉猛地甩了下頭發，水鑽發夾在路燈下劃出冷光。
    她轉身時差點撞翻門柱旁的盆栽，卻在瞥見玻璃門倒影的刹那頓住——薑雅琴不知何時摘下了口罩，正仰著頭和沈傑說話。
    那是張讓人挪不開眼的臉。
    馮秋婉的呼吸突然一滯。
    上周三下午，她在"拾光奶茶店"等了半小時的芋泥波波奶茶，就是這雙手遞出來的。
    當時店主戴著鴨舌帽和口罩，隻露出一截蔥白的手腕，可現在......她望著薑雅琴微抿的唇，突然想起奶茶杯上的便利貼——"少糖，熱的，祝您今天有好事發生"，字跡清瘦如竹枝。
    "是......是奶茶西施？"馮秋婉的聲音發顫，指尖死死攥住包帶。
    鄭妍昕剛從洗手間追出來，聞言腳步踉蹌。
    她望著薑雅琴被路燈鍍上金邊的側臉，補妝鏡"啪嗒"掉在地上。
    鏡片裂成蛛網，映出她煞白的臉："我、我就說她總逃課......"
    林慧語縮在門廊陰影裏，發梢的水鑽發夾早沒了剛才的亮澤。
    她望著薑雅琴發間的銀杏夾，突然想起上周在奶茶店看見的展示櫃——最頂層玻璃罐裏，整整齊齊碼著二十枚同樣的發夾，標簽寫著"今日限定，贈第30杯顧客"。
    "雅琴？"沈傑低頭，見薑雅琴正望著馮秋婉，眼裏浮著點笑意，"冷嗎？"
    薑雅琴搖了搖頭，卻主動鑽進他懷裏。
    沈傑的外套裹住她，帶著他慣用的雪鬆味。
    他垂眸吻了吻她發頂："該走了，海叔在催。"
    勞斯萊斯的引擎聲響起時，馮秋婉追了兩步，又猛地停住。
    她望著車尾燈消失在街角，突然轉身揪住鄭妍昕的手腕："她真的總逃課？"
    鄭妍昕被拽得踉蹌，指甲在馮秋婉手背上掐出紅印："我哪知道！"她掃了眼還在發愣的林慧語，聲音突然低下去，"上回我去奶茶店，看見她......"
    "咳。"馬辰逸輕咳一聲，半拖半扶著趙俊帥往停車場走。
    趙俊帥的頭搭在他肩上，含混不清地嘟囔："雅琴的奶茶......比伍芷清......甜......"
    夜風卷著銀杏葉掠過眾人腳邊。
    馮秋婉望著地上碎成幾瓣的補妝鏡，突然蹲下身撿起那枚鏡片。
    裂紋裏，薑雅琴的臉被分割成好幾塊，每一塊都亮得紮眼。
    海明遠把車停在"拾光奶茶店"後門時，林富嬌正踮腳掛燈籠。
    她回頭看見勞斯萊斯，手裏的紅綢子"刷"地垂下來："傑子哥！
    雅琴姐！"
    林慧語從店裏探出頭，發梢還沾著奶泡："我就說你們會來！"她晃了晃手裏的保溫桶，"剛煮的酒釀圓子，熱乎著呢。"
    薑雅琴解安全帶的手頓了頓，轉頭看沈傑："今天周五，她們要忙到十點......"
    "我陪你。"沈傑替她理了理被風吹亂的劉海，"海叔去還車，我在店裏等。"
    海明遠應了聲，倒車時掃過後視鏡——奶茶店前的路燈下，幾個身影正往這邊張望。
    他踩下油門的瞬間，聽見沈傑低笑："林富嬌又把燈籠掛歪了。"
    車拐過街角時，海明遠從後視鏡裏看見沈傑已經走進奶茶店。
    暖黃的燈光漫出來，映得他肩頭的銀杏葉發夾一閃一閃，像落在人間的星子。
    而前方不遠處，師大後門的路燈下，幾個學生抱著書本說說笑笑，其中一個穿白裙子的身影，正站在公告欄前駐足。
    公告欄上，新貼的"創業大賽"報名表被風吹得掀起一角，露出"薑雅琴"三個清瘦的字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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