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傑推開門時，陳啟賢教授正伏案翻著《移動互聯網產業報告》，老花鏡滑到鼻尖，指尖在某頁邊緣壓出褶皺。
    聽見動靜，教授抬眼，鏡片後的目光像淬了冷霜：“沈傑，現在幾點？”
    沈傑下意識摸向手腕——他沒戴表，隻記得出門時薑雅琴煮的小米粥還冒著熱氣。
    “十一點二十，教授。”他聲音發虛，後知後覺想起約的是十點。
    陳啟賢“啪”地合上報告，封皮震得桌上的海外邀請函簌簌作響：“讓我等一個半小時，就為聽你說‘想出海’？”他抽出邀請函甩在桌麵，“矽穀創新實驗室的人上個月就聯係我，說你公司連基礎架構都沒搭穩，急著往海外伸觸角？”
    沈傑喉結動了動。
    前世他就是栽在這一步——聽了伍芷清的“建議”盲目擴張，結果被海外競品用專利戰逼到破產。
    此刻他盯著邀請函上的燙金ogo，掌心沁出薄汗：“教授，我知道現在看起來急，但...”
    “白雅鴿上周還跟我提你。”陳啟賢打斷他，“她說你公司地推團隊在奶茶店發傳單，把學生當韭菜割——”他突然提高音量，“人家白氏上半年純利潤近二十億，你知道她怎麽說？‘那孩子像踩在火上的螞蟻，眼裏隻有眼前的火苗’！”
    沈傑的後背蹭到門板。
    白雅鴿是商界傳奇，他前世破產後在她公司打過零工，知道她最厭急功近利。
    “教授，我不是...”
    “不是什麽？”陳啟賢抓起保溫杯猛灌一口，茶葉梗粘在唇邊，“你當我看不出？你父親手術費剛結清，就急著擴張，怕重蹈前世被資本吞掉的覆轍？”他突然頓住，指節叩了叩桌麵——沈傑從未說過重生的事，但教授總說“你眼裏有別人沒有的沉”。
    沈傑的指甲掐進掌心。
    前世此刻他正為伍芷清的生日宴湊錢，哪懂什麽出海？
    是薑雅琴熬夜替他整理海外市場報告，卻被他嫌“多管閑事”。
    “教授，我見過海外那些公司怎麽玩。”他向前半步，聲音發顫，“他們用數據卡脖子，用專利做籠子，等我們做大再動手——我必須現在紮進去！”
    陳啟賢盯著他發紅的眼尾，突然笑了。
    他從抽屜摸出名片拍在桌上，邊角翹起：“白雅鴿今晚在藍灣酒店有飯局，自己去問。”又推了推滑下的眼鏡，“但記住，她最煩帶著計劃書去要資源的毛頭小子。”
    沈傑捏起名片，手指微顫——名片上“白氏集團”四個字燙得他掌心發疼。
    “謝...謝謝教授。”
    “謝什麽？”陳啟賢低頭翻報告，聲音輕得像歎息，“去晚了連電梯都擠不進去。”
    沈傑退出辦公室時，門在身後“哢嗒”鎖上。
    走廊公告欄的xx遊戲海報刺得他眼睛疼，他摸出手機撥白雅鴿號碼，那邊很快傳來甜美的女聲：“白總正在用餐，稍後回電。”
    他望著手機屏幕上跳動的“1147”，喉嚨發緊。
    從g大到藍灣酒店打車要二十分鍾，可白雅鴿的飯局...他攥緊西裝口袋裏的計劃書，轉身往校門外走。
    十月的風卷著銀杏葉掠過肩頭，他踩過滿地碎金，鞋跟磕在青石板上“噠噠”響。
    計劃書邊角從口袋露出，被風掀起一頁——上麵密密麻麻寫著“海外注冊流程”“競品分析”，墨跡在風裏模糊成一團。
    “才三個月，公司賬上就剩兩百萬。”他低聲呢喃，前世破產時銀行催款單也是這樣被風吹散的。
    薑雅琴總說他“像上了發條的鍾”，可他怎麽敢停？
    父親的病、公司的債、前世的血...都壓在他背上。
    手機在掌心震動。
    他低頭，屏幕亮起——是薑雅琴的對話框，最上麵一條新消息：“林慧語說你在校門口走得急，是不是沒吃午飯？”後麵跟著個煎蛋的表情包，蛋黃是歪的，像薑雅琴今早給他煎糊的那隻。
    沈傑的指腹輕輕劃過屏幕，突然笑了。
    他摸出保溫桶——早上薑雅琴硬塞的，現在還溫著。
    掀開蓋子，紅豆香裹著熱氣湧出來，他舀起一勺，甜糯的紅豆在舌尖化開。
    風又起了，吹得計劃書嘩嘩響。
    他望著遠處藍灣酒店的玻璃幕牆在陽光下泛著冷光，把保溫桶扣回懷裏。
    有些火，總得自己踩過去；但至少...他低頭咬住紅豆糕，甜意從喉間漫開，至少這次，他不是一個人。
    沈傑咬著紅豆糕的動作頓住，喉間的甜意還未散盡，指腹就在屏幕上快速劃動。
    對話框裏薑雅琴的消息還帶著溫度，他盯著"林慧語說你在校門口走得急"那句，忽然想起今早出門時，薑雅琴踮腳幫他理西裝領口的模樣——她發梢沾著小米粥的霧氣，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影子，說"林慧語約我去圖書館，順路幫你看一眼"時，耳尖紅得像浸了水的草莓。
    "沒餓，帶著你熬的紅豆粥呢。"他拇指在鍵盤上懸了懸，又補了句，"剛才教授訓得凶，現在嘴裏還苦，全靠這個甜過來了。"發送鍵按下的瞬間，手機在掌心震動起來，是薑雅琴的語音通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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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騙子。"接通時，薑雅琴的聲音帶著點氣音，像是剛跑過步，"林慧語說你臉色發白，腳步都不穩——是不是又沒吃早飯？"背景音裏有翻書聲，大概是她窩在圖書館角落打的電話。
    沈傑能想象她皺著眉的模樣，筆尖無意識戳著筆記本，紙頁上肯定又多了幾個小破洞。
    "真吃了。"他把保溫桶湊到嘴邊，故意吸溜了一聲，"紅豆煮得軟，糖放得剛好，比你上周煎糊的蛋強多了。"電話那頭傳來輕啐聲，接著是紙張窸窣，"誰讓某人非要吃流心蛋...沈傑？"她突然放軟聲音，"我剛才看你朋友圈，去年今天你發過條狀態。"
    沈傑心口一緊。
    前世的今天，他正蹲在伍芷清宿舍樓下等，懷裏揣著湊了半個月的生日禮物——現在想來，那串施華洛世奇水晶鏈，連包裝紙都是陳景明借的。"嗯。"他應得輕。
    "你寫"有些路，一個人走太涼"。"薑雅琴的呼吸聲透過電流傳來，"但今天...我煮了粥，溫了紅豆，讓林慧語盯著你。"她停頓片刻，聲音更輕，"沈傑，我能抱抱你嗎？"
    風卷著銀杏葉掠過耳際，沈傑望著藍灣酒店的玻璃幕牆在陽光下泛著銀白，喉結動了動。
    他想起昨夜加班到兩點時，薑雅琴蜷在沙發上睡熟的模樣，發梢掃過他手背，像片溫柔的羽毛。"明天。"他說，"明天陪你去上課，第二排靠窗的位置，下了課...我抱你。"
    電話那頭靜了兩秒，接著傳來壓抑的笑聲："二班教室的階梯可陡，你別又睡過了。"
    十月的風裹著秋涼掠過銀杏葉時，沈傑在藍灣酒店外站了半小時。
    白雅鴿的電話最終沒等來，他卻在暮色裏把計劃書又翻了三遍——直到手機屏亮起，是薑雅琴發來的自拍：她趴在圖書館桌上，鼻尖沾著鉛筆灰，旁邊擺著兩杯奶茶，備注是"給某人賠罪的，明天不許睡過"。
    第二天清晨的陽光爬上二班教室的窗沿時，沈傑正趴在課桌上補覺。
    昨晚他在公司改了七版出海方案，淩晨四點才回出租屋，薑雅琴給他留的熱牛奶還溫在微波爐裏。
    此刻他能聽見粉筆劃過黑板的沙沙聲，能聞見薑雅琴身上淡淡的茉莉香——她就坐在他右邊，發梢掃過他手背，像片溫柔的雲。
    "沈傑？"講台上的老教授推了推眼鏡，"這位同學，雖然是客座，但...哎，小薑同學，你同桌又睡了？"
    薑雅琴偏頭看他，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影子。
    她伸手把他滑下去的課本往上推了推，指尖碰到他手背時，他無意識地蜷了蜷手指。
    陽光透過窗戶斜斜照進來，在她筆記本上鍍了層金邊——那上麵密密麻麻記著筆記，重點部分用不同顏色的筆圈著，最下邊還畫了隻歪歪扭扭的小企鵝，旁邊寫著"沈傑大懶蟲"。
    沈傑的眼皮顫了顫。
    他望著她低頭時露出的後頸，那裏有顆淺褐色的小痣，像落在雪地上的紅豆。
    前世他從未注意過這些，那時他的眼睛裏隻有伍芷清的白裙子，卻沒看見薑雅琴替他抄的課堂筆記，沒看見她熬夜整理的市場報告，沒看見她在他破產時偷偷塞在他抽屜裏的銀行卡。
    "叮鈴——"下課鈴突然炸響。
    沈傑猛地直起腰，撞得課桌發出悶響。
    薑雅琴被嚇了一跳，轉頭時發繩鬆開，幾縷碎發垂在臉側。
    他望著她慌亂整理頭發的模樣，喉結動了動，突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腕。
    "薑雅琴。"他聲音還有點啞，卻格外清晰，"我昨晚想了一宿——"
    教室後排傳來抽氣聲。
    二班的男生們原本正收拾書包，此刻全僵在原地。
    林慧語從後門探進頭，手裏的奶茶"啪"地掉在地上。
    薑雅琴的耳尖瞬間紅透，像浸了水的草莓："沈...沈傑，你、你幹什麽？"
    "公開戀愛。"他說，手指收緊了些，"前世我蠢，現在我想讓所有人知道——"他望著她發間晃動的珍珠發卡，那是他上周路過精品店時買的，"我沈傑，這輩子最幸運的事，就是在2009年遇見薑雅琴。"
    教室裏先是死寂，接著爆發出狼嚎。"我去！
    沈哥可以啊！" "薑學霸居然藏得這麽深！" 林慧語撿了奶茶衝進來，舉著手機喊"我要發班級群"，被薑雅琴紅著臉搶過手機。
    沈傑望著她慌亂又甜蜜的模樣，突然笑出聲——前世此刻他還在為伍芷清的生日焦慮，哪知道真正的溫暖，早就藏在這杯溫了又溫的紅豆粥裏，藏在這本畫滿小企鵝的筆記裏。
    手機在口袋裏震動起來。
    沈傑摸出來時，屏幕上顯示"白雅鴿"三個大字。
    他看了眼薑雅琴——她正被林慧語拉著說個不停，發梢還沾著剛才掙紮時的亂，像隻炸毛的小奶貓。
    他按下接聽鍵，白雅鴿的聲音帶著點酒氣散後的清冽："小沈，昨晚和幾個老東西喝高了，回電晚了。"她頓了頓，"明早九點，白氏頂樓會議室，帶著你的方案。"
    沈傑望著薑雅琴轉過的笑臉，陽光在她眼底碎成星星。
    他握緊手機，聽見自己說："好。"
    風從教室窗戶吹進來，掀起薑雅琴的筆記本。
    那頁最下方的小企鵝旁邊，不知何時多了行小字："和沈傑的第一百零一個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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