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的濟州如同被打亂順序的天氣盒，晨霧未散時還帶著絲絲涼意，當太陽越過第三教學樓上的時鍾，氣溫便一下子躥到了二十七八度。
    沈傑把運動外套搭在臂彎走出宿舍，一片梧桐絮正巧飄進領口，癢得他縮了縮脖子——這鬼天氣，和拚多多外賣上線後食堂的熱鬧勁兒有的一拚。
    “誒老張你看！”
    路過三食堂門口，幾個男生端著餐盤擠在玻璃窗前，脖子伸得像啄米的鵝。
    沈傑順著他們的目光望過去，一個穿白裙子的女生正站在取餐區掃碼，手機屏幕的光照得她耳尖泛紅——那是外院的林曉薇，上周她在論壇發了條“食堂糖醋排骨測評”，評論區炸出二十條求拚單的消息。
    “自打拚多多能點食堂外賣，這觀察點都從籃球場挪到取餐口了。”陳景明不知何時從後麵跟上，手裏舉著一杯冰豆漿，“我昨兒還聽王阿姨念叨，說現在打菜都得眼觀六路，既要防著學生手機掃碼，又得防著外賣小哥催單。”他吸了口豆漿，嘴角沾著白漬，“不過你那補貼政策是真管用，我昨兒拚了一份紅燒肉加冰可樂，才花五塊三！”
    沈傑被他逗笑，剛要接話，褲兜裏的手機震得發燙。
    周文翰的名字在屏幕上急促跳動，他剛劃開免提，那邊的大嗓門就炸了出來：“沈哥！推廣組今早六點截的數據，日活破十萬了！李萌悅那組把‘拚單減三元’的海報貼到女生宿舍樓下，現在連護理係的王教授都拉著學生拚水果撈！”
    “別急，慢慢說。”沈傑拐進創業園二樓的辦公室，空調風裹挾著打印機的墨香撲麵而來。
    周文翰抱著一遝報表衝進來，發梢還沾著晨露，顯然是從宿舍一路跑過來的：“您看這張曲線圖！”他手指戳在“新用戶增長”那一欄，紅筆標著的箭頭幾乎要衝出紙麵，“昨天下午萬隆的抽獎活動同步上線，現在論壇萬隆幸運袋的話題都上熱搜了！”
    “孫毅斌！”沈傑敲了敲隔壁隔間的擋板。
    正對著電腦敲鍵盤的男生抬頭，眼鏡片上還沾著沒擦幹淨的咖啡漬——昨晚他和胡秋挽為了趕活動通稿，在辦公室湊合一晚。
    “把論壇熱評調出來。”沈傑拉過轉椅坐下，屏幕上立刻跳出上百條新評論：
    “家人們誰懂啊！我抽中了萬隆的進口車厘子！”
    “拚單買的酸奶剛好湊滿抽獎資格，這波血賺！”
    “求問幸運袋攻略！聽說有人連抽三次都是零食大禮包？”
    胡秋挽從文件堆裏探出頭，發繩散了一半，碎發粘在汗津津的額角：“我和孫哥篩了二十個高頻提問用戶，準備推一波‘攻略達人’認證。”她晃了晃手機，“剛才有個id叫‘食堂雷達’的用戶私信，說能組織各宿舍樓的代購團——”
    “默許，但必須備案。”沈傑打斷她，指節抵著下巴，“讓財務組核算代購抽成比例，超過五個點的必須簽協議。”他想起今早路過二食堂時，看見幾個學生舉著寫滿訂單的小本本，“大學城的商家最近廣告訂單多嗎？”
    “多瘋了！”李萌悅不知何時蹭到他身後，發梢還滴著剛洗的水珠——她總說“靈感來源於清爽的頭皮”。
    她點開後台，滿屏的“廣告申請”像潮水般湧出來，“奶茶店要推第二杯半價，打印店想做‘拚單免費打印’，連賣襪子的小攤都要投‘十雙起拚包郵’！”她掰著手指算，“光廣告費這部分，這個月能給咱們多填二十萬流水。”
    沈傑盯著屏幕上跳動的數字，嘴角不自覺往上翹。
    窗外的梧桐絮飄到他肩頭，他卻渾然未覺——這和前世擠在地下室改代碼的夏天太不一樣了。
    前世的今天，他還在為伍芷清的生日宴湊份子錢，哪能想到此刻會坐在自己的辦公室裏，看著親手搭建的平台像滾雪球般壯大？
    “沈總。”
    敲門聲驚得李萌悅差點把手機摔在地上。
    萬博軒拎著公文包站在門口，西裝革履得和這滿屋子的拖鞋、外賣盒格格不入——他是萬隆派來對接的經理，總說“專業形象是商超的第二張臉”。
    “我想和您商量下拓展計劃。”他把u盤插進電腦，投影屏上立刻跳出周邊城市的商超分布圖，“咱們在濟州的活動這麽成功，是不是可以趁熱打鐵，把萬隆的幸運袋模式複製到南京、合肥？”
    沈傑沒急著點頭，反而往後靠進轉椅裏。
    他記得前世萬隆就是因為盲目擴張，供應鏈跟不上，最後砸了“品質商超”的招牌。
    “冷鏈運輸能覆蓋外省市嗎？”他問，“昨天還有用戶在論壇說，抽到的草莓有壓壞的——”
    “那是個別情況！”萬博軒急了，手指關節捏得發白，“咱們加大品控力度就行！現在是搶占市場的關鍵期，晚一步就被永輝、大潤發搶了先機！”
    “不是晚一步，是錯一步。”沈傑伸手關掉投影，“濟州大學城的用戶畫像集中，需求明確，咱們能精準匹配商品。外省市的消費習慣不同，供應鏈沒理順就擴張，最後砸的是萬隆的口碑。”他想起今早刷到的一條評論：“用戶要的不是‘到處都有萬隆’，而是‘萬隆的東西都靠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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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萬博軒張了張嘴，最終把到嘴邊的反駁咽了回去。
    他低頭收拾u盤時，沈傑瞥見他公文包裏露出半張簡曆——是上周被萬隆拒絕的求職者。
    “那批沒通過麵試的人...”萬博軒欲言又止。
    “按流程回複。”沈傑語氣放軟，“咱們是招能和萬隆一起成長的人，不是湊人數。”他想起前世在人才市場被hr敷衍的自己，“被拒絕的發封感謝郵件，附上崗位要求分析，說不定以後還能合作。”
    萬博軒走後，辦公室又恢複了鍵盤敲擊聲。
    沈傑看了眼手表，七點四十——比平時早了二十分鍾。
    他摸出手機給薑雅琴發消息：“老地方跑步？”等了五分鍾沒回音，倒想起昨晚在宿舍樓下的對話。
    “九塊腹肌？”薑雅琴啃著冰淇淋笑出酒窩，“你當是疊羅漢呢？”她踮腳戳了戳他不太明顯的腹肌，“先把四塊練瓷實再說吧。”晚風掀起她的發尾，沾了點冰淇淋的嘴角在路燈下閃著光，“不過...要是真練出來...”她突然湊近他耳邊，“獎勵你個大的。”
    沈傑摸著後頸笑出聲，把手機塞進運動褲口袋。
    路過前台時，蘇曉晴正趴在桌上揉眼睛，黑眼圈重得像畫了煙熏妝。
    “昨晚又追劇了？”他調侃。
    蘇曉晴抬頭，眼尾還沾著沒擦幹淨的淚漬：“哪啊...我奶奶住院了，我守了半宿...”她聲音越說越小，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坐直，“對了沈總，今早有個姓蘇的女士打電話找您，說...說有急事。”
    沈傑腳步頓了頓，沒多問。
    他推開玻璃門，晨風吹得梧桐絮漫天飛舞，像誰把雲朵揉碎了撒在天上。
    他活動了下手腕，沿著跑道開始慢跑——九塊腹肌的目標有點遠，但至少...他望著前方空無一人的跑道，嘴角又翹了起來。
    等薑雅琴來了，得讓她看看，他沈傑說要做到的事，從來沒失過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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